红袖弈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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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相思相望不相亲

    沐修槿微微一笑,伏在妹妹耳边耳语几句,冲妹妹肯定地点点头:“照我教你的去做,保证他不会再冲你发疯。”

    沐佑柠狐疑地看看姐姐,虽是不敢确信,但还是听话地离开了舜华苑。

    绿影端着一碟子点心坐到沐修槿身边,望着沐佑柠离开的背影,往嘴里捡了一块杏仁糕:“大小姐,你跟二小姐说的是什么法子啊,真的那么好用吗?该不会,你又在诳二小姐吧?”

    沐修槿把流香夹进木兰形白瓷碟:“这可是我的独家秘笈,说出来就不灵了。”沐修槿说完,看了一眼吃得不亦乐乎的绿影,“这马上就要吃饭了,你吃这么多糕点做什么?一会儿该吃不下去饭了。”

    “吃饭和吃糕点又不冲突,”绿影指着自己的肚子,“奴婢呢,有一个吃饭的肚子,还有一个吃糕点的肚子。”

    “整日吃这么多,当心变成个小胖妞儿,到时候没人要。”

    “小姐!”绿影羞得满脸通红,丢下手里的糕点,捂着脸跑了出去。

    沐修槿望着绿影害羞的样子,笑着高声招呼道:“说你两句就害羞成这样了,日后若是成了亲该得害羞成什么样啊?哎,那句诗怎么说来着?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绿影,今年过了生日你该十四了吧?明日我便叫阿娘给你寻个人家!”

    绿影的声音隔着窗子从院外传来:“小姐,你知不知羞?”

    “姐姐?”沐佑柠推开舜华苑的雕花木门,往屋里探头,“姐姐,你在吗?”

    “我在,进来吧,在门口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沐佑柠闪进屋,转身关上了门,一蹦一跳地跑进里屋,坐到沐修槿床上,翘着二郎腿满脸得意:“姐姐,你这法子可真是管用。”

    “燕王殿下不缠着你问东问西了?”

    “嗯!”沐佑柠点点头,“只是姐姐,你是怎么知道六表哥一定会问我前日宴会上的蟹粉糕好不好吃的?”

    沐修槿神秘地笑笑:“掐算出来的。”

    “切,故作玄虚。”沐佑柠对着正在梳妆的姐姐扮了个鬼脸,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哦,对了,这是六表哥让我给你的。”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信笺,递到姐姐面前。

    沐修槿皱眉看着面前的信,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骨篦:“他……是怎么要你将信传给我时,是怎么说的?”

    沐佑柠歪头苦恼的想了想,回答:“我也觉得奇怪,他又不知道咱们府内还有个大小姐,而且前日你进宫赴宴也是用的柠儿的身份,怎会上来便要传信给你呢?”

    “那你怎么知道这信是给我的?”

    “姐姐你不是教我,说要是六表哥问我前日宴会上的蟹粉糕好不好吃,就让我装作迟疑的样子,回答他说:‘宫中御膳房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这蟹究竟还是重阳节时吃着比较应景,如今端阳节还未过,总觉得不恰当’吗?也不只是怎么了,听完我的话后他眼圈突然就红了,就好像马上要哭出来一样。然后他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就连爹爹还有娘和他说话时也爱答不理的。吃完饭后他就悄悄将这封信塞给了我,让我把这封信给那个教我说蟹粉糕好坏的人。还叫我让那个人回封信给他,他说他就等在府外。”

    “父亲和阿娘不知道吧?”

    “当然了!”沐佑柠一脸邀功的表情,“信六表哥是偷偷给我的,当时还有小东子给我俩放风,除了咱们四个没有人再知道这封信了。”

    “好,今晚睡一觉后你立刻忘了这封信的事吧。记住,今日燕王什么也没给你,你也什么都不知道。若是让旁人知晓这件事,我一定会死得很惨。”沐修槿颤抖着接过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妹妹下逐客令:“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芙蕖堂吧,太晚回去的话,府内的下人该起疑了。一会儿我会让绿影替你送回信的。”她不得不将妹妹赶走,因为她知道,这信封中封着的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封信,而是装了一个吞吐着地狱烈火的魔鬼。只要一揭开那块印泥,自己就一定会失态,甚至痛苦失声。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与燕王的关系,因为只要关系暴露,她黑齿族公主的身份便会昭然若揭。到时,别说是复仇,恐怕连沐氏一族都难逃一死。

    沐佑柠乖巧地点点头,起身道:“哦,那柠儿就先回去了,姐姐晚安。”

    “晚安。”

    待到确认妹妹离开屋子后,沐修槿就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一般,无力地瘫坐到了地上。她抽下头上插着的凤血玉笈放在眼前,橘色的灯光透过凤血玉温润的纹路洒进她眼中,她望着凤血玉笈在火光中闪射出的光泽惨淡一笑:“昶哥哥,没有想到你我竟会落到这般偷偷摸摸的地步。”

    晚风不小心吹开了虚掩着的窗子,窗棂“吱吱呀呀”地闪出了条缝隙,浓烈却凄凉的夕阳趁机透过窗棂照亮了昏暗的屋子。

    沐修槿颤抖着抽出信笺,刚一打开,两行热泪便顺着她光滑的脸颊流了下来,她颓然地放下手中的如烫手山芋一般的信,伏在地上紧紧捂着嘴大哭起来。

    这世上最悲哀的感情并非爱而不得,亦非惘然若失,而是事隔经年相爱的人重新相遇,可我却不能为你痛哭一场。

    一阵晚风顺着窗子的缝隙吹进屋内,径直地在铺着波斯毯的地上拂过,掀起沐修槿蜿蜒一地的裙裾,吹灭了榻旁的烛火,拂起落在地上的信。

    那信上卫昶迥劲的笔迹只写了一首诗:“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时,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三年前,他离开自己时曾让人送来了一个金丝八宝攒珠漆盒。那盒子里装了一幅字画,和一支中原女子及笄时绾发所用的凤血玉笈。画上只有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女,晴空万里,黄沙漫天,女子衣袂飘摇,面色平淡地端坐在马上,眼眸之中一片清明,如此的绝世而独立,仿佛世间所有的男欢女爱,纷杂叨扰都与自己无关一般。当时那幅画的右上角提的便是这首《秋风词》。

    记得那时,她也像今日这样嚎啕大哭。可与今日不同的是,那时唯一疼她的乳娘还活着。

    见她如此伤心,乳母坐在地上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后背,就像是幼时哄她睡觉前讲故事一般温柔地告诉她:“公主,他们汉人的佛祖说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老奴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都见过了,什么苦也都吃过了,人世冷暖大都尝了个遍。可是公主啊,你可知什么是最苦的吗?是爱,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古今多少痴男怨女,只因这情之一字而蹉跎了一生啊。老奴看得出,您与燕王殿下两情相悦。老奴也明白您同燕王殿下的苦衷。但老奴仍是要劝您一句,情这东西可比大漠中的黑风暴还要令人琢磨不透,转瞬即逝,若是此刻没有抓住,下次恐怕便是来生了。”

    当时她仍对卫昶满心期待,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问乳娘:“可是,抓住了又能如何?难不成要我放下所有族人随他私奔到北燕,或是他放弃国家与亲人同我留在北漠?不可能的,我与他皆身份特殊,此生注定为国为民而辜负彼此。”

    “我的小公主,不要这般灰心。”乳娘摸摸她的头,“只要你诚信祈祷,胡狼王是不会无视有情人的祈求的。老奴总有一种预感,觉得公主与燕王殿下的缘分这一生都不会完,有朝一日总会遇见。”

    乳娘当真是说对了,她与燕王果真是又重逢了。只是,当时他们在漠北的黄沙间一见如故,而今却在寒阙天长长的巷道里相识不相认。而当初难舍难分的恋人如今变成了成了仇雠,那千里相逢的缘分也成了孽缘。

    沐修槿终是哭累了,扶着床沿支起身子,掏出帕子拭干脸上的泪痕,捡起那封信放在心口。费力地挪到书案旁,随手将自己刚才拭泪用的帕子铺到案上,提笔写了几行字。写完后她将帕子对折几次,放到了一边。然后拿着那张信凑近在风中一直忽明忽灭的烛火,火舌立刻顺着信笺的纹路将整张纸都变为了灰烬。

    沐修槿低头看着案上的纸灰,闭上眼睛,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脸砸到了案上:“这才是你我之间往来的书信应有的下场。”

    然后她打开窗子,冲着灯火通明的院子高声喊道:“绿影?绿影?”

    “哎,来啦。”绿影清脆的声音拖得老长,从树影葱茏的天井处传了过来,“小姐,我就来!”

    沐修槿走回梳妆台前,拿起掉在地上的骨篦,重新梳起方才梳了一半的头发。

    “吱呀”绿影轻轻地推开门:“小姐,你叫我要做什么?打水吗,还是替你准备明天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