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弈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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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奏流水以何惭

    太后娘娘说完后深深地吐了口气,冲卫昫微微一笑:“对了,光顾着说话了,倒是忘了哀家这儿还有点心呢。前日陈王殿下派人捎信说他近来公务忙,不能回京参见端阳宴了,感到十分歉疚,特意让人快马给哀家送了几盒陈地特产的奶提子糕,今早刚到的。你不是饿了吗,正好拿它填填肚子。”太后娘娘说着便起身,走到里间端了个琉璃高脚碟子走了出来。

    皇上起身迎上母亲,接过母亲手中的琉璃碟子,扶着太后娘娘坐下:“儿子多谢母后!只是,母后还未尝过吧?”

    “母后不吃,你若是爱吃便都给你留着,以后想什么时候吃了就来母后宫中。”

    “还是母后最疼儿子了!”卫昫抓起一块奶提子糕放进嘴中,“可也打发人给阿昶送过去了吗?”

    太后娘娘温柔地摸摸儿子的头,狡黠一笑,小声道,“你听话,母后自然是疼你的。小六不乖,咱们不告诉他有好吃的,悄悄地都吃光!”

    卫昫笑眯眯地点点头:“好,咱们不告诉他!”

    “对了,哀家今日叫你来可是有正事商讨的,被你这一打岔差点给忘了。”太后娘娘起身拿起案上钦天监的簿子,“来,皇帝陛下,为你的大表妹选一个恰当的封号吧。”

    卫昫讨巧地一笑,拿过那簿子随手翻了翻,又放回了桌上:“这封号之事,还是要依着受封之人的性子来。不知沐家表妹是什么样的性子?”

    “说起这槿儿来,倒也真是奇怪。你说她与柠儿分明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可这性子却有着天壤之别。柠儿活泼,槿儿稳重。柠儿心智未开,像个小孩子。槿儿却冰雪聪明,有咏絮之才。要哀爱家说,槿儿才是后位的最佳人选。”

    听了太后娘娘的话后,卫昫挑了挑眉毛,故意装作不知母后的考量地问道:“那依母后的意思,是要……”

    “不是~”太后娘娘摇了摇头,“槿儿虽有千好万好,可是哀家若是让她做了皇后,有一个人可是要恨毒了你我的。”

    “母后说的人是……”

    “小六。”太后娘娘满含深意地笑道,“你也知道,你这弟弟呀,对黑齿国的固陇公主情根深种。可是美人早已香消玉殒,咱们也帮不上他。这说来也巧,哀家见了槿儿后,就总觉得她不论是性子还是才气都与那亡故的固陇公主十分相像。所以,哀家就想着撮合撮合她与小六。毕竟,小六不能一辈子不娶亲不是?”

    卫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母后言之有理,只是不知阿昶他愿不愿意。咱们之前为他选了那么多名门闺秀,他可都是拒绝了的。”

    “要不怎么说姻缘天定呢。”太后娘娘欣慰地说道,“这说来可真是怪事,你别看小六对那些名门淑媛们不屑一顾。可他那日一见槿儿,整个人的魂儿都像是被抽走了似的,一双眼睛粘在槿儿身上都下不来了。皇帝,你觉得这桩婚事哀家安排得如何?”

    “只要阿昶自己愿意便好,这桩婚事朕一切都是听母后的。说来,燕王殿下迎娶钦国府女公子,来也是段亲上加亲的佳话。”

    “所以啊,你今日可不仅是在为自己的表妹选封号,更是在为未来的弟媳选封号呀。”太后娘娘笑盈盈地说道,“说了这么些话,你可想好给她一个什么封号了吗?”

    卫昫皱眉思索了一番回答:“只如‘舒阳’二字如何?”

    “《礼记》言:‘君子之容舒迟’。舒迟,闲雅也。柔弱以静,舒安以定。槿儿性子恬淡,可当‘舒’字。《说文解字》有云:‘阳,高明也’,通透温暖,确为女子性质。且这‘舒阳’二字,还与柠儿‘霁月’二字相对。皇上这封号起的极好。”太后娘娘点点头,“只是皇上觉得给槿儿什么份位更为恰当呢?”

    “想我北燕贵族,当以卫、沐二氏最尊。卫氏称王,沐氏为后。舅舅家已是声名煊赫,再高的份位对他们来说也不过尔尔。况且,沐家小姐一个做了皇后,一个加了燕王,这恩宠未免太盛。朕担心若是太过宠幸沐氏,朝臣怕是会有非议。所以,朕不想在份位上下功夫。槿儿本是郡主,便还是封为郡主最好。”

    “皇上的想法倒是与哀家不谋而合,恩宠太盛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太后娘娘满意地点点头,“这便就这样吧,端阳宴上将槿儿身份公之于众,然后再挑个良辰吉日进行册封。”

    “一切都听母后安排。”

    “娘娘,苏子百合粥好了。”苏嬷嬷带着一个小宫女站在你殿外,隔着殿门上的合欢纹雕花窗子说道。

    “粥好了那就端上来吧。”

    “是。”苏嬷嬷推开大殿虚掩着的门,领着一个低眉顺眼地端着苏子百合粥的小宫女走进了殿内。待小宫女将粥安放好后,苏嬷嬷才又张口说道:“娘娘,沐家小姐来请安了,此刻正在殿外候着呢。”

    太后娘娘拿过托盘上晶莹剔透的水晶勺子,搅了搅热气腾腾的粥,好让粥凉得更快一些。搅完后,她将勺子靠着碗沿放下,抬头吩咐苏嬷嬷:“她起得倒也早,难得有这份心。不过今日皇帝要在哀家这儿用早膳,她来请安哀家同她也说不上几句话,还得‘万岁’‘千岁’地行一套礼。你叫她先回去吧,过了晌午再来,到时哀家再与她好好儿地谈谈天儿。”

    “是,奴婢遵命。”苏嬷嬷规规矩矩地向太后和卫昫行了个礼,带着那小丫鬟走出了寝殿。

    沐俢槿带着绿影从太后娘娘寝宫走出来,路过御花园的殿门时,想起那日为了寻绿影赶去赴宴,自己还没好好儿地逛过御花园。刚巧赶着今日天气不错,游园的兴致顿时上来了,两人便绕道进了御花园。

    只是今日的太阳毒辣得很,不过是在太后娘娘寝宫前站了一会儿的功夫,便晒出了一头细密的汗珠。沐俢槿抬起手中的缂丝团扇挡在头上遮阳,眯起眼睛看了眼天上圆盘一般的太阳:“今儿个可真热,到底是夏天快来了。”

    “是呀,现在不过五月便这样热。真不知到了小暑大暑时,该热成什么样儿。”绿影也学着沐俢槿的样子,将手中的团扇做了遮阳伞。

    沐俢槿坐在桃林旁的廊道中,望着不远处已经开始结满了青色果子的桃林,对绿影感慨道:“日子过得可真快,上次来时,桃花还开着呢。这不过一晃眼的功夫,桃子都结出来了。”

    “小姐,这不就跟你教奴婢念的那句《论语》一样吗?”绿影学着老学究的样子,摇头晃脑地随口吟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说的不错,难得你终于学会了一篇文章,为师甚慰啊。”

    绿影调皮地笑着向沐俢槿鞠了个躬:“徒儿愚钝,还是先生教得好。”

    “嘘~”沐俢槿示意绿影安静,然后侧耳皱眉仔细地听了一会儿后,对绿影说道:“你有没有听见,好像有人在弹琴。”

    “弹琴?”绿影满脸疑惑地左右张望一圈,“没有呀,奴婢怎么没听到?”

    沐俢槿站起身,十分笃定地回答:“真的有人在弹琴,琴谱好像是……《广陵散》,你跟我来。”说着抬脚便顺着似有似无的琴声寻了过去。

    “小姐,你耳力真好,还真是有人在弹琴!”绿影站在湖边,垫脚望着湖心亭子中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欢快地对自家小姐说道。

    沐俢槿莞尔一笑:“都说了有人在弹琴,你还不信。这小小的年纪,耳朵便听得这般不清楚,日后若是老了可得怎么办?”

    绿影不服气地撇撇嘴,没有理自家小姐打趣自家的话,而是手搭凉棚,继续欣赏起随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起漾开的琴音来。

    沐俢槿看着绿影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平日我在府中弹琴时,你哪次不都是呵欠连天的,弄得我都以为自己弹得是催眠曲了。怎么今日你好像能听得懂似的,这般认真?”

    “那是因为小姐你琴音之中毫无情感,只是在单纯地展示琴技。情义平淡,自然不能让奴婢感同身受。”

    “是吗?”沐俢槿玩味一笑,“那这么说……你能听出这个人琴音中的意思了?”

    “那是自然。”绿影得意地看了沐俢槿一眼,妆模作样地说道,“哀而不伤,怨而不恨。虽说这《广陵止息》描述的原本是聂政刺韩王之事,情感该是愤慨不屈,戈矛纵横,舍生取义的浩然之气。可是这人的琴音中却有一种哀愁凝结其中,像是……失去了什么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又像是……爱着什么东西,近在咫尺却有求而不得。”

    沐俢槿点点头:“贯休有诗云:‘唯有知音者,相思歌白头’。你说的不错,他这琴声确是如此。既然知音难觅,那你想不想……去湖中看看,一睹弹琴之人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