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桌子,哈里斯坐了下来。
欣喜若狂的贝蒂夫人拉了小女儿的手,后者立刻知情识趣地去为哥哥倒饮料。
那个小小的身子,抱着满满一杯薄荷茶,略有些蹒跚地走向哥哥。
哈里斯张开双手迎接那肉乎乎的身体,他在自己妹妹的额头上留下一吻,那动作,那神情是那么的象的父亲。一时间,贝蒂夫人再也忍不住地扭开头去擦拭眼泪。
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贝蒂夫人一把把梅简雪推倒前面道。
今天的花,我们的小女士功劳最大。她怜爱地摸了摸自己小女儿的头,后者骄傲而又略有些羞涩地回应她。至于今天的午饭,这位安女士,她的功劳最大。知道儿子不喜欢自己那个几乎尚未谋面的父亲,贝蒂夫人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的情绪。
和梅简雪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每一道菜端到哈里斯面前,她给他足量的色拉,大块的蛋饼,以及满盘的煎饼,并且给了他很多酱汁。
总之一句,十六岁的他正在青春发育的关键时刻,必须大口吃饭,才能健康成长。
哈里斯一如既往地细嚼慢咽,他仔细评价每一道菜品,并未因为母亲的泪水而说一点谎话,就像他那一直认真的个性。
“色拉,盐多了一点……煎蛋饼火候太过了,蛋都有点焦了……除了这些蒲公英煎饼还算可以,香软可口,甜而不腻,其他的您做得一团糟啊。母亲,您在做什么,这可不是您平时的水平。”啪地一声摔了勺子,他脸色很不好。
哈里斯的话音刚落,他那年仅六岁的小妹妹快口地插进话来。“可这满满一桌除了那个蒲公英煎饼,它是梅姐姐做的,其它的全是母亲亲手做的啊。”
一时间,场面气氛变得十分尴尬。
讲整个盘子往前面一送,哈里斯道:“母亲假如我没有猜错,您在做这些食物时,脑子里一定满满地装的全是那个男人。说不定您还泪流满面地思念他。我和您说过很多次,我讨厌他,请您不要在我面前说谎,我不喜欢您说谎。您之所以会采集这一桌压根不是因为我。”
作为现场唯一的外人,梅简雪十分尴尬地将头扭向一边,虽然她很想帮助贝蒂夫人,但面前的情形明显不适合她插口,而且别人的家事,完全不知道事情真相的她要如何劝解呢。
贝蒂夫人艰难稳住自己,不至于全面崩溃。“可他毕竟是你父亲啊。”
哈里斯再次摔了盘子,这次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
收拾好自己的一切,梅简雪从门缝里看了一眼贝蒂夫人,确定她的情绪已经在小女儿的劝解下整个好转起来,这才提着自己大得出奇的行李离开家门。
现在她手上拿了足足三十五人份的晚饭,一只带轮的保温箱平稳地托着这些沉重的食物,而她拉着它走在光滑的小区路面上,一路上只留下细碎的摩擦声。因为和哈里斯闹别扭的关系,现在梅简雪已经有好几天没有顺风车可以搭了,她不得不拿着她沉重的生计,一路又是公交又是地铁地奔波。
用尽全部力气,终于从地铁上将保温箱拖下来,梅简雪已经累到动都不想动的程度。
但现在,还只是她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甩着万斤重的胳膊,拖着就像整个断掉的双腿,她带着她沉重的行李终于征服地铁站所有排整齐漂亮的楼梯。
离开地铁之后,将卢克那份食物连同保温箱一起锁进最进那家超市的寄存点。然后拎着一干女孩和女老师索拉的晚饭继续风尘仆仆地赶到学校。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地装死,任凭何惜小蜜蜂似地嗡嗡,梅简雪坚强地挺尸在那里,直到女老师索拉进入教室宣布课堂开始,她才猛然复活。
累。
这样来回奔波的生活真是太累。
不能再这么持续下去了,否则就算自己是铁打的身子骨也会承受不起。
锤着自己依旧疼得象被人暴打过的肩膀,梅简雪小小的抱怨,这一刻她是那么的怀念有男朋友的生活。
哈里斯那辆宝马,虽然每个零件都在丁丁作响,虽然偶尔还会熄火把乘客抛在荒野里,虽然就连西方人的最爱,电台也都烂到发不出一丁点声音。虽然完全没有暖气什么的高科技设施。但她就这么怀念它。
仿佛哈里斯笑盈盈地驱着它。从老大远的宿舍赶来迎接自己的场景,就近在眼前。
他会在下车第一时间给她一个拥抱,会帮她把行李放好,会等到她坐好后才回到驾驶室内。他会因为形势过程中太过沉默而清唱一些歌曲给她听,哈里斯的声音相当清澈,犹如温哥华万里无云的天空。当他唱到她熟悉的曲子时,她会合声进去。
但哈里斯总是嗤笑她不是那块料。
然后他们的驾驶过程会多一些凶险,至少好几分钟内他没法把车开成直线,直到他严肃地提醒她殴打正在驾驶车辆的驾驶员到底有多么危险。
就这么想着,梅简雪的泪又落了下来。她真是太想哈里斯了。
……
从下班放学高峰期的人流里挤出来,梅简雪又累到只剩半条命了。
即便这样,她的长征只结束了三分之一不到。
咬着牙关小步跑前进。终于,她在预定时间内赶到存放保温箱的超市。半跪在寄存点的货物柜子前,她累得象条狗一样喘着粗气。
用双手捂住自己日益增粗的腰围,梅简雪毫无淑女形象地哀嚎连连:“哎哟,我的腰。我的水桶腰快要给累断了。”说老实话,最近一个月以来,她的腰围还真是以突飞猛涨的速度扩大。尽管断掉一切夜间零食,尽管每天都要做那么多活计,累到精疲力竭,而她摄入的食量相对她的劳动量又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她的腰围膨胀的速度简直超乎想象。
反正梅简雪现在穿在身上这条裤子。是她所有带出国的衣服中腰围最粗的一件,假如她的腰围再这样疯长下去,她就要面对没有裤子可以穿的凄惨境地。所以。她必须在那可悲的一天来到之前,尽快赚到足够多的钱,给自己买几条裤子才行。
否则,她就只能穿着花儿一般招蜂引蝶的裙子,到监狱去为卢克李服务。
也许还会因此引发一系列胡思乱想。
不管别人怎么想。但按照大部分温哥华男子监狱住客的思维,一个姑娘穿裙子在自己面前晃荡。简直就是赤果果地在邀请自己和她进行啪啪行动。
蹲在那里,喘了大约五分钟气,没等汗水完全干透,梅简雪在众目睽睽下,将极度不雅的姿势换成略有点不羁的依靠。现在她靠在超市的柜子上,依旧半伸着舌头散发热量,一只手支在寄存处的柜子上,另外一只手呼啦啦地扇着风。
“其实象花儿一样招蜂引蝶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到那个时候至少不必象现在。就算累得就像条狗,还要苦苦挣扎以求温饱。”就这么说着,用手里的空饭盒将那箱沉重的食物换了出来,甩甩酸胀要命的肩膀,一时间梅简雪是那么的想学白人电影里的风骚女郎。
穿得很少地站在路边,随便勾一搭一个有力气的男人帮她完成剩下的送货任务,再顺带将她从男子监狱那个阴森可怕的地方接出来。
至于后来会发生什么,她已经不想考虑了。
诚如母亲所说,既然女人早晚要和人啪啪,那么和谁不都一样吗。
只要那男人能为自己提供便利。
脑子里不切实际地混思乱想,但实际上梅简雪远没有自己想想中那么阔达。
咬牙切齿地托着保温箱,她象穿越在丛林中的小鹿一样穿越人群。憋着的一口气用光之后,她现在在超市的入口处气喘如牛。
“很好,这一次跑得比上一次更远。梅简雪,你要继续努力。现在距离公交车站还剩五次中途休息,假如你能把每一次的时间控制在两分钟以内。那么你就能赶上那班公交车。”她学着韩剧的样子给自己打气。
从现在开始是争分夺秒的时间,从这个点计算,只剩一趟进监狱的公交车,一趟离开监狱的公交车。因此,她只要在计算上出哪怕最微不及道的一点点失误,她就会象第一天去见卢克李那样,被迫困在监狱里。然后整整一夜忍受那些困在牢笼里的男人们,所发出的各种可怕的咆哮,无孔不入的低语,以及怎么也挡不了的,用视线和思维进行的构思。
尽管在那所监狱里,大部分人都知道她梅简雪是卢克老大的人,尽管大部分人都接到了警告,但男人的第三条腿如果说管就能管得住,那么历史上也不会发生那么多悲惨事件了。
这些被锁进暗不见天日的小牢房里,所有的欲一望全都被压抑的禽兽们。
早在国内时。梅简雪就听说过一句笑话,假如把男人关进荒岛一个月再放出来,他们会觉得母猪比貂蝉还要美。现在。摆在梅简雪面前的是整整五百多口被关起来的牲口,那些徘徊在暗不见光里的欲一望,经过几个月,几年,甚至是十几年盘旋之后已经成为狰狞可怕的。足以吞噬人性的猛兽。而她梅简雪本人也不是丑到难以入目,虽然说不上倾国倾城,但勉强还算是青春可人的好果子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