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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妈妈,你怎么不睁开眼了,爸爸就在这里啊。你等了那么久的人,他就在这里,你再睁眼看看他,你不是很想见他吗?所以看看他好不好?”

    病房里很静,有浓烈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只有林浅清自言自语的声音。

    门口角落的男孩一双眸子也是冰寒冰寒的,望着那个已经痴傻一般的女孩,他抿着唇,发白,手指握着破旧大衣上的扣子,扣子上有一缕白线,他还在守孝,为他的母亲。

    江绵忆想,这辈子不管如何,这个女人他都要好好照顾着,这个女孩的母亲去世了,他的父亲在外四天,为的是他母亲的葬礼,他欠了她,所以,以后不管用什么去还,他都是愿意的。

    他很想走近一些,拍拍她的手也好,像母亲哄他自己一样,想拍拍她的手背。那样就不会孤单害怕了,可是他不敢,也不能走近,他知道他这个‘狐狸精’生的孩子没有资格和立场。

    林浅清没有哭,一直抱着她的母亲不撒手,林怀义看着那白色病床上,那是他的妻女,突然心中便空了,然后被汹涌的亏欠填补,他走进了几步,所有话梗在喉间,他只喊出了一个名字:“文雅。”

    整整四年,他没有再喊过一句,这个名字,他从来没有力气喊出,可是现在可以喊出来了,她却听不到了。四年前,他开始恨她,以为会恨一辈子的,可是现在突然恨不起来的,其实一辈子也就那么长,她就这么去了,突然觉得,那些过往都很飘渺,有些不记得了。但也有些很清晰,清晰的却只是那些细小的微末。

    记得这个女人嫁给他时,脸上那淡淡的满足,记得这个女人为她生下女儿时,那时的激动。反而那年她坦白过往亏欠的那些话都记不清楚了。

    他们只是生活了十多年,现在觉得像一辈子那么长了。

    林怀义又轻轻唤了一句:“文雅。”

    这个温婉的女人,以前总会轻声应他,声音温柔。只是现在什么声响也没有,才发觉,她真的不再了。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人轻声回应那一句文雅了。

    他恨她,他是知道的,他不爱她,他曾经是知道的,现在却不知道了。也找不出答案了,这个女人终究是离开了,也许带着爱,也许带着恨。

    突然,他便跪在了床头,看着他的妻子,对,是妻子,不是仇人,只是妻子。他说不出话,但是她的女儿在说话,在大哭。

    林浅清抱着母亲冰冷的身体,拂着她的眼睛,哭着呢喃:“妈妈,不要,不要丢下清清,妈妈,你醒醒好不好,你看看清清。”

    林怀义看着女儿,心里疼痛不已,上前一步,伸手去拍女儿的肩:“清清,妈妈她不会醒了,清清冷静点。”

    林浅清用力打开林怀义的手,像只受伤的小兽,竖起浑身的刺,大声嘶吼:“不,你走开,妈妈只是太累了,待会就会醒了。”继而声音又柔软下来,哄着母亲说,“妈妈,你睡会儿,要记得醒来,你等的的人已经来了,你肯定有话要说,你要快点醒来,不然……他又要走了。”

    看着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林怀义心如刀割,伸手去接过秦文雅的身体:“清清,你妈妈已经去了。”

    林怀义的手还没有碰到秦文雅,林浅清便推开他的手,冲着林怀义撕心裂肺般地尖叫:“你胡说。”她边笑边哭地自言自语,“怎么会?妈妈怎么会离开我,妈妈答应过我,要一起过冬天,一起看冬梅开花的,还要一起春游,妈妈怎么会说话不算话呢?”

    那失了魂,丢了魄的是他的女儿,曾经那样纯真无邪的女儿,竟不知何时变成了这般模样,心里空落落的,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流逝,而他怎么也抓不住。

    他到底还是欠了这对母女的。

    林怀义将林浅清抱着怀里,轻声哄着:“清清,乖,不怕。”

    林浅清怔愣了几秒,霍得抬眸,一双点墨般的眼睛全是火焰,密密锁着林怀义的眼睛,她大力挣扎,推开他,完全失去理智:“都是你,还有你,妈妈肯定是生气了,因为你把他带来了,你居然把这个小狐狸精带进了妈妈的病房,所以妈妈才会生气,才会不愿意醒着,才会——”死……那个字她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只是她知道她的母亲离开了,这个世上再也不会那样一个人陪着她,给她讲故事,给她熬汤了,她的妈妈再也回不来了……手上传来的温度冷的刺骨,她渐进没了力气,缓缓将母亲放在床上。

    林怀义不敢再上前,站在原地,佝偻着背,脸上纵横泪水,眸中密密缠绕的全是伤痛,可是他必须理智,嗓音颤抖,他却还是平静哄着女儿:“清清,乖,别这样,别让妈妈不安心。”我的清清,我的女儿,你一定害怕极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眼泪不受控制,就那样安静地留着,林浅清嘴角却绽开一抹冷笑:“是啊,妈妈怎么安心,她走得不安心,那都是因为你。”

    这个男人,她母亲到死都在等着的男人,他消失了四天,再回来却带着别人的孩子,一定是如此母亲才会走的,母亲一定不会安心的,都是他,都是这个背信弃义的男人的错。

    林浅清心里慢慢灌注的全是一种灼热的恨,将她焚烧的理智全无,那种无处疏散的恨意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将近爆裂。

    林怀义张张唇,喉间似乎堵了什么,涌出来的全是酸涩,他咬咬牙,强硬地抱过女儿:“清清,爸爸带你出去。”

    林浅清像只受惊的野兽,双手在空中不停地挥舞,指甲划过林怀义的手,扯出一条产长的红痕,她疯了一般地推搡挣扎,不满血丝的眸子锁着林怀义:“不要,该出去的人是你,妈妈一直在等你,可是你呢?你一来她就闭上眼睛了,她是生气了,都是你害死妈妈的,如果你不出现,她也许会好的,都是你。”

    她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她只记得,这个男人带了个小狐狸精回家,然后妈妈便走了,所以,他就是罪魁祸首。这种偏执的想法牢牢盘踞在林浅清心头,厚重厚重地让她难以呼吸。

    林怀义蔓延伤痛,几乎说不出话来,心里有一千个解释,却没有一个可以推翻女儿的指责,他颤抖的手缓缓收回,哽咽着嗓音:“清清,我的女儿,爸爸——”可是终究是无言以对,浓浓的愧疚感压得他不能呼吸,重重叹息之后,他只说了最无用的话,“对不起你们母女。”

    他是有理由,可是面对女儿的指责,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么小的孩子,如今这般模样,全是他一手造成的,不管什么样的借口,他都难以推辞。

    什么样的理由都是抵不过生离死别的沉重。

    林浅清忽然将灼热的视线落在门口一直沉默的江绵忆身上,嘶吼着:“那你为什么还把他带来我们家,你把他赶走啊,我不想见到他。”

    林怀义看了看江绵忆,却垂着手,不说话。他对不起女儿,但是他也亏欠了别人,所以……

    林浅清踉踉跄跄地从床上爬下来,站在林怀义面前,一字一字说得清晰而决然:“怎么不说话?我不是你女儿,你让这个小狐狸精给你当儿子吧。”

    这就是她的爸爸,她母亲等到死的人,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抛弃妻子,她还怎么原谅,怎么视而不见,这样的父亲,她不要!

    林怀义只是沉痛地看着女儿,举步维艰,一边是他的女儿,一边是他的责任信义,这样的选择题是无解 的,他没有办法取舍。

    林浅清冲着林怀义冷冷笑着,林怀义觉得浑身有股寒意在体内肆意,他伸出手,却怎么也碰不到女儿,他知道他的女儿要离他越来越远了。

    林浅清绕过林怀义,走到门口,灼灼看着沉默不语的江绵忆,言辞铮铮:“你滚出去,你和你妈妈一样,都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狐狸精,你滚。”

    林浅清大力推搡着江绵忆,毕竟相隔了两岁,江绵忆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却只是抿着唇,什么也不说,清泠的眸子里有什么在沉沉浮浮,脸上平静似乎置身事外。脑中回荡着母亲的话:不管她怎么对你,都要忍让她,要照顾她……

    江绵忆知道,这个公主又变成女巫了,但是他不会怪她,但是也不会走。

    江绵忆只是冷冷静静地看着林浅清,眼里什么神色也没有,平静的眼帘里甚至可以看到她自己狼狈的模样,林浅清却越发激动,扯着江绵忆破旧的袄子,破口大喊:“滚啊,滚出我家。”

    林浅清抓着江绵忆衣服的手在颤抖,心里有两个声音在交织着。

    他是无辜的……

    是他害得母亲不能安息……

    林浅清对上江绵忆的眼睛,脑中忽然蹿过一句话:“你的眼睛很好看。”

    那双好看的眼睛那样宁静,那样柔软地看着她,似乎一瞬间浑身没了力气,她的手边不知不觉地滑下来了,嘴里的厉骂也没了力气,那样无力小声:“滚啊。”

    江绵忆只是蹙着眉,唇被他抿成一条线,静静看着她,眼潭像极了一汪沉静的海,有种让人心安的颜色。

    林浅清有些恍惚了,整个人没了力气,摇摇欲坠着。心里像一根羽毛划过,像挠却又会疼。

    突然,一只手拉住林浅清的手臂,一个声音带了三分凌厉,三分责怪,四分寒烈:“清清,你别这样对绵忆,他是无辜的。”

    林浅清顿时觉醒了一般,错开江绵忆那双带着蛊惑的眸子,心里的羽毛被她连根拔起,恢复了一片灼热,那滋生出来的一点恻隐却不被林怀义的声音击散成灰了。她冷笑一声,仰着头看着林怀义,稚嫩的脸上没有一点十二岁孩子的无邪,竟有种历经沧桑的成熟:“无辜?那我就不无辜吗?我妈妈就不无辜吗?”林怀义又一次无言以对,林浅清瞪着江绵忆,甩开林怀义的手继续推搡江绵忆:“你聋了吗?你给我滚出去,滚出我家。”

    江绵忆深深看了一眼林浅清,林浅清只是有意无意地错开,他便对着林怀义微微颔首,声音低小:“叔叔,我先出去。”

    江绵忆没有回头的走了,转身之际嘴角全是苦涩与无奈。这个女孩,他最不想为敌,他最想守护的女孩,他还是失去了资格。慕斯蛋糕的味道,他似乎上了瘾,可是终究他要不起。

    我的小公主,即便是你变成了小女巫,我也会好好迁就你,好好守着你……江绵忆那瘦小的背影有种决绝。

    林怀义松开桎梏着林浅清的手,探出身子向外张望,急切地唤了一句:“绵忆。”

    林怀义举步维艰地站了一会儿,还是迈出步子,追了出去。

    手上一松,林浅清顿时心里被掏空了一般,她无力又无助地说了一句:“你要是出去了,你就不是我爸爸。”

    她的妈妈刚刚离开,这个残破的家快要散了,如果他依旧丢下她的话,那她就是一个人了,那他也不陪当她的父亲。不是她逼他,而是林浅清真的没有办法了,这个家她必须留住,不管用什么办法。她侧过身子,含着泪去看林怀义。眼里彷徨而害怕,泪水潋滟,她看不清东西,似乎溺水一般的感觉,模模糊糊只有林怀义的背影,那是她唯一的救赎。

    林怀义步子顿了一下,背脊僵硬,只是侧身看了女儿一眼:“清清,绵忆的母亲过世了,我亏欠了他母亲,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他。”声音颤抖艰涩,郑重地说,“清清,我安顿好绵忆就回来。”抬脚,林怀义不再回头看,走出了病房,看不到身影了。

    林浅清一瞬跌坐在地上,一颗一颗眼泪砸在地板上,手指握紧,指甲陷到皮肉里,她低低哭着,声音似乎被烟熏一般干哑艰涩:“最好别回来了。”她眼里含了恨,切切磨牙一般说,“你说你亏欠了那个女人,难道你不亏欠妈妈吗?”

    可是他选择了别人,抛弃了他的亲生女儿,对,这是抛弃,在林浅清的认知里,这就是一种抛弃,一种背离,一种不可原谅的取舍。

    林怀义,今天你走了,丢下了我和妈妈,丢下了这个家,那我也不要这个家,不要你这个父亲了……她咬咬牙,眼里全是忿恨,似乎燃起了熊熊的火焰,灼热的刺人。

    门外的程医生只是摇摇头,便走了,嘴角不知是自嘲还是讽刺。

    冰冷的地板让林浅清冷得彻骨,她蜷缩了一会儿,还是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走到病床,伸出手去握着母亲冰冷的手,她似笑非笑,眼角却淌着眼泪,一颗一颗全是灼热的,她喃喃不断:“妈妈,你很生气对不对,爸爸走了,他居然带着那个狐狸精的儿子走了,妈妈是因为生气,所以才走了吗?妈妈你那么想见他,可是他却……”她擦了擦不停歇的眼泪,很用力,脸上起了一层红痕,似乎宣誓的决然:“妈妈,我答应了你不怨恨他,可能做不到了,我没有办法不怨他,对不起妈妈。”

    她本来不想的,不想恨那个人,不想不听妈妈的话,可是没有办法了,都是被逼的,心里那种恨,那种怨根本就不受控制,她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她的父亲,她最爱的父亲,曾经有多爱,现在便有多恨。

    她无力地趴在母亲怀里,仰着头看着母亲再也未曾睁开眼的眸子,哭着求着:“妈妈你睁开眼看看清清好不好,我一个人很害怕。”她哽塞不断,“妈妈,以后我要怎么办?”

    以后就只有她一个人了,这个家她守不住了……妈妈走了她该怎么办?爸爸不要她了,她该怎么办?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可是她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低低的哭泣声,一直飘荡,伴着一种叫做绝望的东西不知不休。

    天黑了,天空下了小雪,冬风刺骨。已然深冬,那么冷。终究熬不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自此,林浅清恨上了冬天,恨上了雪天,恨上了一个人,唯一与她有血缘的人。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林浅清哭累了,没有力气睁开眼,模模糊糊中有人抱起了她,那个怀抱很温暖,像妈妈的味道,她轻声梦呓了一句:“妈妈。”

    似乎耳边有个声音说了一句:“清清,别怕,我在。”

    那是谁呢,还有那样温柔的声音,似乎世界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还是有人会陪着她的。

    连绵的雪越下越大,连续下了好几天,窗外裹素,铺了一层厚厚的白色,苍茫而荒凉的冷意。林浅清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也许她一直是清醒的吧,知道这一天不能再睡了,因为这是最后一次可以见到母亲了,今天之后,她的母亲便要场埋地下了。

    母亲的葬礼办得很简单,只来了一些公司的人,还有母亲生前的好友,其实也没有多少,只是张家一家人母亲结婚后所有的重心便都放在了那个男人身上,很久没有和张家人联系了。张家与秦家是世交 ,张家人全部来了,还有很久未见面的西子和南子。

    西子和南子是一对龙凤胎,与林浅清一般年纪,曾经三人是形影不离的,只是自从林浅清的母亲病了后,这些年走动的便少了。

    “清清,别难过,你妈妈不舍得你这么难过的。”张建民慈爱的拍着林浅清的肩,像极了父亲一般温厚的手掌。

    张建民是城北张家的独子,如今张家的掌舵人,与城南秦家几十年交好,本来秦家与张家家长欲让张建民与秦文雅结秦晋之好,但是两人彼此无意,却也成了极好的朋友。

    林浅清只是抬眸看了看张建民,并未说什么,眼中含着厚厚一层眼泪,却倔强地不让掉下来。

    除了爸爸妈妈,便只有张家一家人唤她清清了,现在听到这个称呼,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张家夫人陈晴放下手里的白菊花,蹲在林浅清旁边,眼里也全是眼泪,哽塞地说:“清清,别怕,张家也是你的家。”

    林浅清心里像淌过一汪暖流一般,这个冬日的第一缕阳光便是他们了,她眼里流着泪,却没有哭,只是没有撕心裂肺地哭喊,只是平平静静地说:“张叔叔,晴姨你们来了,清清好久都没有见你们了。”

    “清清。”张南轻声唤着低头默默垂泪的林浅清。林浅清抬眸,眼里彷徨无助,却又空洞得没有焦距。

    张南心里一疼,那个单纯无邪的林浅清已然不见了踪迹了。

    犹记得那年油桐花下,那个小小的人影,大大的笑。冲着甜甜地喊:“南子,南子。”冲着他裂开一个大大的笑,“我妈妈说你叫南子。”

    当时的他最不喜别人这么喊他,因为双胞妹妹被人唤作了西子,他就自然而然成了‘男子’弄得好像他是女子似的,他恼怒:“不许叫我南子,我叫张南,你可以叫我哥哥。”

    “你也就比我大了两个月,才不要叫你哥哥。”她冲着他做了大大的鬼脸,故意放大嗓音,拖着调子喊,“南子。”

    那时候,他突然觉得南子不是那么别扭了,如果是她这么喊也是不错的。于是他裂开嘴,掉了几颗门牙,依旧笑得花枝乱颤:“那好吧,我允许你这么叫我。”也就允许你一个……

    结果,给了点颜色,就开起了染坊,继续肆无忌惮地取笑:“你和西子长得好像啊,要是你也穿上裙子的话,一定会被当做女孩子的。”

    这下可真是犯了张南的禁忌了,他与张西长得一模一样,这一直是张南心里一个疙瘩,每次那些长辈们看见他,不夸他长得帅,不夸他长得俊,总是掐着他的脸,说他长得漂亮,他堂堂男子汉,每次听到这样的夸奖都笑得比哭还难看。

    再次被捅到痛楚,七岁的张南小男子汉,受不了了,刚才还喜笑颜开,立马绷着一张‘漂亮’的脸:“我和西子长得才不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