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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千里落花风 第二十九章 上元(上)

    元鸿三年,上元节。

    温府里年节的事情忙完了,金诗玉那边也没出什么差错,一切就算告一段落。此刻,卧房中的上官湄正在编一枚同心结打算送给池南。她现在没有公主的身份,无法送他太过贵重的东西,这枚同心结算是她待他的一份心意。若兰和如英便坐在旁边椅子上做花灯,二人的手法皆是灵巧娴熟,不一会一只精巧逼真的莲花灯就初具规模,夜间点上蜡烛一定格外好看。天色一暗,上官湄便等不及出门了,池南恰好也在府门前等她。

    二人携手走在城里,虽然天寒,但百姓们热情不减。上元佳节,各家门口都挂着南天竹荷包和各式各样的彩灯,少男少女在街上穿梭,灯火辉煌,十分热闹。上官湄第一次见到民间的节日,兴奋得像个小孩子,拉着池南这边走走,那边看看。池南两人去街边的小店品尝了元宵,又去飞镜湖将莲花灯放在水里,任它们随风飘远。

    飞镜湖很静,远离尘嚣,仿佛漫漫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依相偎,无所牵念。

    “你说它会不会飘到真的莲花那里?”上官湄坐在岸边摘掉面纱,望着远去的两朵莲花灯,仰头问池南。

    “一定会。”池南从背后抱住上官湄,头轻轻倚着她,“像你我一样,浪迹天涯,永世为伴。”

    “尽会说酸话。”

    上官湄脸一红,推开了池南。池南也笑笑,拉起上官湄的手,“下月月初我可能和陈老哥去莞陵北边的山上采药,你要不要一起去?可能……需要几天时间。”

    “我又不会武功,又不会辨识什么药材,你们兄弟俩带上我这么个弱女子多不方便,兴许还要闹点笑话出来,”上官湄佯装生气道,“我才不去凑热闹!”

    池南捧起上官湄的脸,爱怜地看着她,微微皱眉道:“这次跟之前不一样,走得有点远,可能两三日见不到你,我要怎么过呀?”

    “什么时候这么油嘴滑舌……”上官湄把头歪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去吧,只要别和漂亮姑娘跑了不就好?”

    “还说我油嘴,就算遇见十个漂亮姑娘我也不走。”池南轻点了点上官湄的额头,“等我这次回来,去年的桂花酿也可以出窖了,我们可以一边赏春一边饮酒,这可是云儿亲自酿的酒,一定特别美味。”

    “是啊,唇齿留香,最重要的是有你的味道,就一定很好……”上官湄靠在池南的肩上,看着明晃晃的湖水,思绪仿佛飘到了远方。

    就算曾经的一意执着没有好的结局,这次我也一定要坚持到底,改写所谓的因果。

    为我,为你,为我们共同向往的生活。

    可……终是心有余悸。万一西蓟战事不利,万一上官济出了意外,万一高乾的人真的找到了她……

    “想什么呢?”池南感觉到上官湄身上微微战栗,立即轻声问道。

    “我在想……高山流水,万里长风,花间宿酒,琴曲相和,这样的生活太美了,美得好不真实……”

    “别怕,”池南紧紧搂住上官湄的肩,“我在。”

    上官湄深呼吸,池南温柔的话语和有力的臂膀让她从恐慌中暂时踏实了下来。

    眼下红尘最要紧。不怕,不要怕……

    “‘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云儿喜欢韦应物?”池南略侧过头,替她拨开眼前的头发。

    “我母亲喜欢。”上官湄轻笑一声,语气中继而露出淡淡的哀伤,“今日上元节,若是她和父亲能看到眼前这样的景色,看到我们,应该……也会很开心吧……”

    池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握紧她的手,他能读懂她的心思。

    不知谁是羁旅人,恓惶蹉跎几度春?

    但愿这壶酒,能解得你心中所有的凄楚。

    “韦应物恬淡安适,离我太遥远,我还是更喜欢李太白。”上官湄低叹,“他有‘欲上青天揽明月’ 的理想,有‘寒山一带伤心碧’ 的忧愁,有‘山衔好月来’ 的畅然,也有‘古来圣贤皆寂寞’ 的块垒,感觉人生百态都被他尝尽了,也写尽了。”

    “那云儿最喜欢他的那一面?”

    “才子千面,才算构成一个完整的人。”上官湄想了想道,“若说我最喜欢的当属‘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四句 ,无关他一生如何不得志,只这几个词句就如落笔惊风,跌宕起伏。”

    池南着实有些吃惊,“世人爱太白皆爱其狂,你竟然不提他‘摧眉折腰’的恃才傲物!”

    上官湄却摇摇头道:“太白太超然太伟大,我们这样平凡的世间根本容不下他的才华,所以千百年来也只此一人而已。但有的时候我又觉得或许他只是生逢乱世呢?若江山海晏河清,朝局清明,又何须委曲求全事权贵?”

    “但也许他傲岸不屈的性格注定如此吧。”池南悠悠地道,那语气听上去竟比上官湄还多了两分感慨。

    “是啊,文采风流,潇洒倜傥,也是我曾经最羡慕的。”上官湄拨弄着池南的袖口,“那你喜欢谁的诗?”

    池南略沉吟了一阵才道:“我读诗不多,如果选一个的话……曹子建吧。”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上官湄眉头一蹙,随即看向池南的脸笑道,“曹诗辞采华茂,卓尔不群,无愧为建安风骨,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池南温和地回答,“觉得我这江湖白衣更应该喜欢王维孟浩然之流?”

    “那倒不是……”上官湄支住下巴追问道,“最喜欢哪句?”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池南脱口而出。

    “《白马篇》?”

    上官湄望着池南明如星辰的双眼心头一震,一时间恍惚了,仿佛他便是诗卷中那个有才气有傲骨的陈王,豪气琳琅,悬诸日月,只是多了一分放浪不羁,少了一分抑郁难平。

    “无关什么主旨,”池南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只是写得洒落,读着快意,就像云儿喜欢李太白一样,总归是因为他的文字罢了。”

    “那是自然,曹子建文韬武略,才气逼人,运笔之间确实得人钦佩。”上官湄勾住池南的脖子道,“池南,我始终觉得你不应该是一个侠士,应该是一个君子,一个英雄。”

    “我自知成不了英雄。”池南复轻轻吻着她的额头,“不过若能守住本心,护住想护的人,是不是也可以算君子所为?”

    “当然,你就是我此生托付的君子,君子一诺千金,你可不许食言哦。”话音既落,上官湄伸出手,池南亦含笑勾住了她的小指。

    他的手永远是温热的,像隔着屏风靠近一台暖炉,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温暖,又不会有烧手之患。指尖相握,上官湄却忽地心慌起来。为什么……又开始害怕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池南看看天,扶上官湄站起身来,帮她整理好面纱,“今天我们在这里谈论这些太不合时宜了,时辰差不多了。走,云儿,我带你去逛灯会。”

    两人再次回到街市里时,沂州的上元灯会已经开始了。整条街上舞龙舞狮,处处欢声笑语,好不喜庆。池南领着上官湄到一条小巷中,那里聚满了相约的年轻男女,在木架旁写写画画。

    “抬头看。”

    上官湄依言仰起头,看到天上升起了许多盏灯,像星星一样点亮了夜空。

    “孔明灯?”

    “对,”池南扯了扯发呆的上官湄,“我们也去放一个。”

    二人来到摊前,买下了一盏灯。

    “写什么呢?”

    “我来吧。”

    上官湄挑挑眉毛,提起笔刚要写,池南的手便覆在了她的手背上。二人共执一笔,在灯上写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你看,我们又想到一处去了。”池南将孔明灯放飞,牵起上官湄的手,“云儿,我第一次觉得诗中的情话和誓言离我这样近,我连想都不敢想有一天我能遇到你,更不敢想以后若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上官湄也不说话,只动容地望着越飞越高的孔明灯,与其他人的一起翱翔在天,默默许下这一世的愿望。

    你不会离开,我也不会。

    “池南,”上官湄突然开口,从怀中出同心结递到他手里,脸几乎红成了苹果,“送给你的,别嫌我笨。”

    池南惊喜地接过来,同心结一黑一金两条线紧紧缠绕在一起,中间是水纹祥云的图案,细密有序,底下镶嵌着一枚玉环,两色穗子在灯光的照耀下秀美而不失大气。

    “有你,有我。云儿,你的手真巧,”池南顾不得许多,一下子把上官湄拥在怀里,“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上官湄眼波盈然,脸不住地蹭着他宽厚的肩膀。突然,她的手掌也被展开,池南将一个东西塞到了她手中。

    “我与云儿心有灵犀,这是给你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