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颜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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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梁上婷婷燕 第三十九章 岚亭(上)

    四月,宫里的海棠花都开了。

    晚间,上官湄觉得烦闷,用过晚膳就出门了,木若兰则抱着一张琴跟在她身边。宫里的夜总是很静,各宫都忙着自己的活计,高乾在哪里哪里就会稍微热闹一些。最近佳林尔丹被御医诊出怀孕一月有余,高乾便在升明馆多徘徊了一阵子。自上官湄封后,高乾来后宫的次数确实比以前多了许多,而且总是随便坐坐就转道去了皇后那里。尽管常与上官湄攀谈至深夜,高乾却极少留宿凤仪殿,反而多在淑妃处过夜。

    “娘娘,”木若兰停下脚步,“前面是岚亭,我们还要过去么?”

    上官湄抬起头,御湖边一座精致的六角亭映入眼帘。夜还未深,深蓝色的湖水倒映着一轮新月,泛着微弱的银光,散落在深红色的柱子上。亭身探出头,向一池净水敞开怀抱。亭中的石桌石凳有些破旧了,亮晃晃的光影里凭空多了一分沧桑。上官湄踏上台阶,痴痴地盯着那灰白的石桌。

    您又在想他了。木若兰站在上官湄身后,轻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叹气?”上官湄的声音很轻,很软,让人听不出一丝情绪。

    “那您为什么出神?”

    上官湄尴尬地笑了一下,她实在是太了解自己了。上官湄也不解释,走上前伸手抚摸着冰凉的石桌,眼睛有些模糊。

    “这宫里宫外,还真是逃不掉的相似呢。”

    “娘娘可知这里为什么叫‘岚亭’?”

    上官湄的目光并没有离开石桌上的纹路,“岚亭”这个名字的起源她倒是曾听父皇说过的:“如同山风过耳,即便出了这宫墙,雾也总是会散的。”

    “可是宫里本不应该有山风的呀。”

    “是,但风是没有区别的。”上官湄抬头,看着木若兰劝慰的眼神,不禁动容,“若兰,我很久没有抚琴了,自从……”

    木若兰走上前,将琴小心翼翼地放在石桌上。依照上官湄的心愿,高乾为她寻得了一张上等的伏羲琴,又按她所言在琴身上雕刻了凤凰出云的图案。上官湄微微发颤的食指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湖面上,蜿蜒悠长。

    “催马无音讯,何忆断肠声?”

    上官湄坐在石凳上,手在琴上悬空了很久,随意拨弄出了些许曲调,脑海中全都是那年花朝夜,她坐在草庐中抚着池南的琴,看他在月下舞剑的情形。他的眸子,他的声音,很近,很远,如倒影般恍如隔世,却没等到骄阳烈火,一晃就散了。上官湄闭上眼睛,心中酸涩得想要发疯,或许哭出来会好些?可她不能哭,尤其是不能因他而哭。凤冠之下,她所有的眼泪只能拼命往肚里吞咽。

    当日我负你心,可知这一负,滚滚红尘,衰草云深。

    池南,我只想知道,你现在过得还好么?

    想着想着,曲调中多了些许和音。上官湄睁开眼,发现亭外山石上也坐着一个女子,忽虚忽实地跟着她的旋律。天渐渐晚了,一切都晦暗不明,但她弹奏得却极娴熟。上官湄不断变化着指法和节奏,对方都配合得如鱼得水。几个回合下来,上官湄已经知道她是谁,只默默地低下头,任指尖在琴弦间游走,高高低低的琴声越飘越远,消失在湖对面的山林里。

    水中月光流转,山下烟波盈然。

    万物惊掠,都是寻常。

    一曲奏终,那女子起身上前。

    “快免礼。”上官湄笑着让木若兰扶她起身,“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淑妃姐姐,真是太巧了。论琴,姐姐乃京中圣手。多年不见,你的琴技愈发进益了。”

    “皇后娘娘雅兴,让臣妾碰巧撞见了而已。”金诗棋婉言自谦道,“适才皇后娘娘的琴声幽咽凝滞,内含无限相思。夜已深,娘娘怎么会在这里弹出这样感伤的曲子呢?”

    “淑妃姐姐明知故问。”

    “我们这些后宫之人,上至娘娘您,下至臣妾,哪有不思念家人的呢?况且……”金诗棋颇为无奈地道,“宴清公主如此不懂事,娘娘更是始料未及吧。”

    “姐姐的消息倒是很灵通,”上官湄转向远处的湖心,余光感觉木若兰的脸色忽然变了,“不过你我是旧相识,当日初见便觉得姐姐心思细腻独具慧眼,本宫倒也没必要瞒你。”

    “娘娘抬举臣妾了,初见时娘娘和现在一样意气风发呢。”金诗棋谦卑地抿嘴笑笑,“那天臣妾在贤妃姐姐那里,宴清公主气呼呼地回来,细问才知是在娘娘宫里闹了些不愉快。贤妃姐姐都不顾及臣妾,当即训斥了公主目无尊上,还责罚了红袖。”

    听到金诗棋说这样的话,上官湄心中顿时多了好多念头。上官滢和上官济名义上养在宫中,实际也就是分别在琉璃殿和骥月殿辟出后殿供二人居住而已,并非需要时时教导,晴宁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算可以了。

    “家门不幸,小妹自小骄纵,本宫对她的管束也确实少些。”上官湄转而问道,“淑妃姐姐,济儿在姐姐宫里可也有这么恼人?”

    “娘娘说笑了,荣绍聪明可爱,曾是娘娘一手带大,臣妾疼还疼不过来呢。”金诗棋垂下眼睛莞尔一笑,“更何况臣妾以后恐难再有孕,后半生就只有这一个孩子……娘娘尽管放心,您不方便过来,臣妾一定会替您好好照顾他的。”

    “那本宫就先谢过姐姐了。”上官湄点点头,忽然抬手将她的手握入掌心,“本宫的妹妹如此任性,终究不是个办法。本宫倒是真羡慕你,父亲在朝中得陛下器重,你在后宫为本宫分忧,妹妹也是出类拔萃,金家满门出众,日后一定会为万世称颂。”

    上官湄的手凉凉的,湿湿的。金诗棋目光飘忽,连身体都颤了一下,便又迅速恢复了得体的微笑,“娘娘,臣妾家中看似显赫,可谁又能保住一世的荣华呢?臣妾只盼一家人平平安安,至于诗玉……”她的手不安地动了动,“其实臣妾与娘娘又有什么区别呢?”

    “此话怎讲?”上官湄眼皮一跳,短短一瞬,她从木若兰的脸上读出了狐疑和担心。

    “娘娘应该知道诗玉受臣妾之托去拜访……温府的事情吧?”

    上官湄微笑点头,仍没有放开金诗棋的手。

    “这孩子也和宴清公主一样,从小没有太多同龄的玩伴,被父母和臣妾惯坏了。诗玉虽然出身贵族,懂得讨人欢心,但刁蛮任性,做事顾头不顾尾,自从在沂州结识了魏大人的女儿,两人很是投契,就赖在那里游山玩水怎么也不肯回京。父亲公务繁忙,数次派了人去都被她赶了回来。”说到这,金诗棋苦笑了几声,“这世界上,她只要自己高兴,才不会管别人的死活。”

    “其实,两位娘娘都很羡慕这样的性子,不是么?”木若兰在身后轻声道,心里却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几乎是同时,她脑海中浮现出了池南的脸。

    “羡慕,”金诗棋回答,“但不喜欢。”

    上官湄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理了理头发道:“她们还都是小孩子心性,本宫可以劝服自己,姐姐也不必过于烦恼了。”金诗棋颔首答是,上官湄的语气却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对了,本宫还有事想问姐姐。上官滢的母妃——隋太妃怎么突然就过世了?”

    金诗棋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诧异地看着上官湄,斟酌着词句道:“娘娘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上官滢因为这个跟我翻脸,”上官湄停顿了一下,“这也确实是后宫之事,更何况本宫与隋太妃也并非全无关系的陌生人……所以,本宫想知道。”

    “是这样,”金诗棋掩饰地清了清嗓子,“陛下登基几月之后,隋太妃就急病而亡了。”

    “急病是什么病?”上官湄盯着金诗棋,没有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御医诊断说是忧伤过度导致的心病,怀帝走后……”金诗棋犹豫了片刻,发觉上官湄的脸上并未起波澜才敢继续说下去,“隋太妃难过不已……”

    “既然这样,那为何陛下不上谥号,也不予追封?”上官湄拧起眉头。

    “这个臣妾也不清楚……陛下的天意臣妾也不敢揣测,许是陛下政务繁忙忘记了?”

    不,他不会忘的,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上官湄怕再说下去露出破绽,便示意木若兰收起石桌上的琴,“时辰不早了,本宫先走了,淑妃姐姐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金诗棋屈膝拜礼,上官湄满腹心事地转过身,表情瞬间松弛了许多,刚走了几步却听见身后的金诗棋叫住了她。

    “臣妾多嘴,还有句话想提醒娘娘。”金诗棋低着头,话中有话道,“有些事情陛下已下明旨,但臣妾近来还能听到一些关于世安思公主的传闻,还请娘娘多加留意。”

    “本宫多谢姐姐美意,也当然相信姐姐的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