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颜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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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梁上婷婷燕 第五十一章 彼岸(上)

    上官湄生辰过后,高乾又特许温老爷和温夫人在宫里多住了几日,等木如英的伤口基本痊愈才允许他们离开。高乾以为皇后生辰办事不力、欺君罔上为由问罪赵钦,免去了他礼部尚书一职,另加派了得力的人手护送温氏夫妇一行人回沂州。一切只在暗中安排,但上官湄并没有怨言,只尽心做好皇后职责内的事,就连二老低调离宫时也没有多抱怨半句。

    一切又都回到了原来的轨迹,高乾处理朝政并不多来后宫,上官湄专心应付着各宫琐碎的事务,两个人似乎都在刻意忙碌,回避着不必要的见面。木若兰还是照旧留在安阳殿,小亚则在凤仪殿谨慎地侍奉上官湄。然而,小亚却发现最近上官湄好像与往常不太一样了,只要旁边没有妃嫔宫人,她就一个人坐在窗边看书写字或者绣着什么,话少了许多。

    天气渐渐转暖,高乾因连日来的过度操劳病倒了。

    王德瑞来凤仪殿回禀时,上官湄吓了一跳,心内只剩惶惶不安。

    “陛下怎么突然就病了?”

    王德瑞自是焦急万分,话里也带了些许哭腔,“皇后娘娘,陛下这一个多月来都把自己埋在奏疏里,像是有意为之似的没日没夜地看。平时朝事也忙,可奴婢从没见过陛下这样……除了偶尔问起娘娘的饮食起居和许婕妤的身体,陛下就再不提各宫娘娘了,奴婢们劝都劝不动。陛下不让请御医,也不让奴婢回您……”

    “你倒是真听话。”

    上官湄抬手止住了王德瑞,瞪了他一眼。当她匆匆赶到建德殿时,几位御医已经在忙里忙外了。殿中弥漫着汤药味,高乾躺在榻上昏睡着,浑身烧得滚烫,面色也十分憔悴。上官湄唤出刘宪,向他仔细询问高乾的病情。

    “回禀皇后娘娘,陛下脉细弦涩,有散乱之象,两尺沉迟,舌质暗红,应是——”

    “本宫不懂医术,你只说要不要紧?”

    “陛下寒邪内侵,肝肾虚损,在发病初期没有及时医治,现在高热不退,想要完全康复恐怕需要一些时间。臣恐陛下肺部有旧伤复发之势,娘娘也知道当年京畿——”刘宪见上官湄担心,忙安慰道,“不过请娘娘放心,臣已经给陛下开具了疏肝理气的方子,只要悉心调养就无大碍。”

    旧伤,指的自然是当年平定京畿四州之乱时,那一身险些让他在战场上丧了命的伤。

    刺痛袭来,模糊了建德殿周遭的景物。柔暖的烛光透过帐幔,斑斑点点,在她眼前迂回涌动着。上官湄忙将这些陈年旧事驱逐出脑海,点点头道:“你去忙吧。”

    王德瑞在一旁不知所措,求助似地望着她。

    “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但陛下这个样子不休息是不行的。”上官湄深吸一口气,熟练地吩咐道,“传本宫懿旨,圣上龙体欠安,明日起停朝,政事由三省长官代为汇总,每日酉时来建德殿回禀本宫。若有紧急或棘手者也交由本宫处理,其余人无事不得进出皇宫。命禁军加强玉京各处的巡防,若有半点差错就让赵统领提头来见。后宫除了许婕妤,各宫妃嫔白天随时听候诏命至建德殿侍疾。”

    上官湄给众人各自派了差事,独自一人走到里间坐在榻边,恐怕到现在也只有她清楚高乾是为何而病。她端起案头的药碗,试了试温度,喂到高乾嘴边。可高乾发着高烧,一直昏迷不醒,药根本喂不进去。上官湄看着他憔悴的脸,心里凭空生出一丝恼怒。

    堂堂天子,竟为了她一个女儿家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上官湄又试着把药送进去,手却突然停住了。上官敬尧的脸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负荷着倾巢而出的痛苦,没至她的头顶。上官湄知道这种机会并不常有,她犹豫了一下,心一横便把碗里的药倒掉,将碗放到了外面。药渣的气味涌上来,狠狠地揉捏着她疼痛不堪的心,几乎令她无法呼吸。上官湄握紧了自己颤抖的手臂滑坐在地,扭过头不敢去看高乾,却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自己受伤昏迷的那几个月,那时也是有个人这样照顾她的吧。

    外祖父说他已经不在沂州了,应是准备开始新的生活了吧。上官湄嘴角微微翘着,一滴眼泪却不知不觉落在了裙摆上,浸润无声。

    高乾昏睡了几天,病情反复不见好,几个御医也难查原因。上官湄每晚都守在建德殿听中书令和尚书令奏报一天的朝事,之后就在高乾的床榻边照顾着,实在累了就趴在书案上打个盹,白天多是传晴宁和金诗棋轮流过来伺候几个时辰。小亚和王德瑞多次劝上官湄晚上回宫休息,上官湄也不以为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隐约有了很多年前的感觉,像是为了赌一口气,又像是为了不辜负谁。

    幻影重重叠叠,犹似偶尔从殿门口流泻进来的血红的夕阳,肆意挥洒,染红了她的眼,烧化了她的心。

    勉力坚持了数日,上官湄自己也有些咳嗽。这一日,她觉得身上酸软疲倦不堪,便靠在榻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金诗棋和佳林尔丹来建德殿,好说歹说,终于把上官湄劝走了。

    “娘娘,才几日的工夫,您看看您眼下乌青——您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了?”木若兰牢牢地扶住上官湄,有些心疼又有些责怪地问。

    上官湄叹了口气,没有回答,脚下虚脱似地发软。

    “陛下为难自己是为了您,那您为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啊?”

    上官湄瞪了她一眼,“胡说!本宫何时为难了自己?”

    木若兰迎向她愤怒的目光道:“您每日召见金大人和许大人奴婢可以理解。陛下病着,但朝事不能停,宫中无太子,这是您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的事。可您又何苦晚上也守在陛下身边啊?这样劳心劳力,不是为难自己是什么?”

    “我……我是皇后,照顾陛下龙体安康是中宫的第一责任!”

    木若兰深深哀叹,目光幽深清明,“娘娘,您一直都在逃避自己,其实您心里还是有陛下的对不对?”

    “木若兰!”上官湄不禁恼羞成怒,停在轿辇前,胸口不住地起伏。

    眼前仿佛只剩下团团光晕,其他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她死死按住轿辇才没有摔倒。

    “娘娘息怒,奴婢——”

    “罢了,本宫不想回宫。”上官湄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俯身扶她起来,“若兰,陪我去湖边走走。”

    上官湄和木若兰在人迹罕至的湖边慢慢走着,一言不发,两个人都觉得无比压抑。

    走到岚亭里,上官湄分外内疚地拉过木若兰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对不住,若兰,我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了……但我发现你最近真的很不对劲。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有如英,你们全都不对劲。我不喜欢被隐瞒的感觉,所以……可不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木若兰低下头不去看她,心里隐约发慌,“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若兰姐姐,”上官湄扳过她的脸,用力地摇着她的肩膀,“如果真的没什么,请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请你看着我的眼睛!”

    木若兰本能地闪躲着,却依然被上官湄灼热的目光炙烤着。许久,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挣脱上官湄的双臂,后退两步跪在地上。

    “娘娘恕罪,奴婢说不出来……”

    “若兰……”上官湄也蹲下身子,抓住木若兰捂着脸的双手,“这宫里太冷了,我只信任你在意你,我不想让你一个人承受。无论大事小事,让我陪你一起分担,好不好?”

    木若兰颤抖着,拼命地摇着头,“不、不,您不会想知道的……”

    上官湄只觉得心里酸酸的,她抱住木若兰,想读懂那双瞳眸中隐藏的所有情绪。

    “是……是关于他的,对么?”

    木若兰身体瞬间僵硬。见她如此,上官湄竟似释然一般出了口气,只是心口依旧坠坠地疼。是啊,能让他们所有人一起隐瞒她的,恐怕也就只有池南了吧。

    “他……遇到了别人,对么?”

    听她无悲无喜、一字一顿地问,木若兰膝行上前,支撑住上官湄孱弱的身体,惊慌失措地看着她,“娘娘,娘娘,您千万保重,您……”

    “我没事,我是高兴……”上官湄垂下双手,突然笑出了声,“他走出来了,他……这是好事……你们……瞒我干什么……”

    木若兰再说什么,上官湄已经完全听不清了。她呆呆地望着前方,神志迷茫,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润湿了面庞,袖角,和衣角。耳边有个声音轻飘飘的,忽高忽低,却就是不肯落入凡尘。木若兰见她神不守舍的样子,眼泪愈发止不住地流。

    风从岚亭穿堂而过,了断了寥寥残念。

    终于到了这一步,她不再有铠甲了。

    “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