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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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节

    第四百一十六章 金殿问罪]

    张启凌垂目盯着自己映在金砖上的苍白面容,低低道:“儿臣确实……中了璇玑公主的暗算。”

    “所以你就听从她的话,平定自己一手挑起的金陵之乱?”凌帝问得平静淡漠,仿佛是在谈论无关紧要的事,然眼里透出的森森寒意,却令人浑身一冷,不敢与之对视。

    “儿臣知罪!”张启凌再次俯下身去,几乎半个身子都贴在了地上,但他的知罪并不能平息凌帝心中的怒意,后者随手攥起御案上四四方方的海水明玉镇纸狠狠往张启凌砸去,令他当场头破血流,骇得张廷霄二人连忙跪下,请凌帝息怒。

    凌帝看也不看二人,两只手颤颤巍巍地撑起干瘦的身子,死死死盯着满头是血的张启凌,腮上肌肉不住抽搐着,那双眼晴里没有一丝同情或者怜惜,有的只是痛恨与愤怒。

    “朕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不论做任何事,都要以大局,以东凌的利益为重,你可倒好,堂堂皇子,因为区区一点小毒,就乱了阵脚,听凭一个女人摆布,令筹备多年的计划毁于一旦,你……你简直就丢尽了朕的脸!”凌帝狠狠一拳砸在案上,不住地喘着粗气,神色凶厉犹如要吃人一般。

    张廷霄心中暗笑,面上则是忧声道:“父皇息怒,四弟也不想这样;再说此事已成定局,容儿子说句不中听的,就算您将四弟拖出去问斩,也改变不了什么。”

    听着他的话,凌帝眼底掠过一缕寒光,继而冷冷笑了起来,逼视着跪地不起的张启凌,“你是不是以为一句知罪,就可以抹消你在金陵犯下的滔天罪行?抹消你对东凌,对朕的背叛吗?”

    “儿臣不敢。”张启凌并不为自己辩解,鲜血涓涓自额头滴落,沿着脸庞滴落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流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朕看你敢得很!”凌帝重重一拳锤在案上,一股巨大的威严从那道干瘦的身子里散发出来,压得殿内众人不敢抬头,有胆小的宫人缩着身子不住发抖。

    “你虽然五岁才到朕身边,但朕并非因此漠视你,始终将你摆在与老大、老二他们相同的位置上,让你也有争夺储君之位的资格;之前种种,你也确实做得不错,诸子之中,朕最寄予厚望的就是你与老大,可惜这一次……你太让朕失望了。”

    张启夜抬头道:“父皇,儿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快说,朕没心情在这里听你绕肠子!”凌帝不耐烦地说着,他在位数十年,又怎么会看不透张启夜那点小心思。

    “是。”张启凌讪讪地应了一声,“父皇刚才说老四这些年做得不错,可在儿子看来,一切都是国师的功劳,如果没有国师,老四根本什么都不是,好比此次金陵之行,就是因为国师没去,方才捅出这么大的篓子。父皇若是真将东凌交到他手里,恕儿子直言,非得落得与南昭一样的下场不可!”

    “放肆!”凌帝面色又青又白,气喘得犹如拉风箱一般,身子哆嗦不止,仿佛随时会摔倒一般。

    “父皇息怒。”张廷霄上前扶住面如金纸的凌帝,皱眉及道:“老二,你怎么能这样说老四,他到底是咱们的弟弟。”说着,他命宫人赶紧去取药来。

    张启夜轻哼一声,“大哥你当他是弟弟,他何时当你是兄长过,自小到大,我就不记得他给过我们好脸色。”

    张廷霄瞪了他一眼,“偏你最多话,赶紧给我闭嘴。”说着,他扶了正在盛怒之中的凌帝坐下,劝慰道:“父皇您别与老二一般计较,他那个性子您是知道的,最是口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听过就算了。至于老四……这次犯的错确是大了一些,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最要紧的是知错能改,您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凌帝一个字也不说,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张启凌二人,之前离去的宫人取了药来,在用温水化开后,张廷霄亲自服侍凌帝喝下。

    服过药后,凌帝脸色好了一些,深吸几口气,盯了张启夜道:“那依你所见,该怎么处置为好?”

    一听这话,张启夜顿时来了精神,不过他还知道话不能说得太过的道理,斟酌着言语道:“此事本轮不到儿子言语,但既然父皇问了,儿子就斗胆一言,父皇……可以借鉴先辈之例。”

    凌帝神色淡淡地道:“你是说将老四赶出襄月城,发配连疆做苦役?”

    张启夜极力压住心底的喜悦,磕头道:“父皇英明!”

    凌帝目光一转,落在一言不发的张启凌身上,“你都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张启凌默默应着,神色异常平静。

    “既是清楚,就退下吧,从今往后,朕与襄月城,都与你再无关分关系。”凌帝阴沉沉说着,眉眼间寻不到半分不忍或者不舍,所谓铁石心肠,大抵就是这样了。

    对于凌帝而言,能够担起“统一中原”重任的皇子才有资格得到他的注目,余者……死不足惜!

    张启凌抹一抹脸上的血,抬头平视于他,“在退下之前,能否容儿臣说几句话?”

    张启夜抢先道:“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好说,没的惹父皇心烦。”

    张启凌一言不发,只是直直盯着凌帝,寂寂片刻,凌帝木然道:“说。”

    “父皇以为,一个金陵之乱,真的能吞并北周,进而攻下齐、楚、燕三国吗?”

    这话问得众人一愣,张启夜讥笑道:“你这根本就是多此一问,要不是你坏了计划,说不定这会儿北周归我们所有。”

    张启凌扫了他一眼,淡淡道:“萧若傲两年前就举兵灭了南昭,结果南昭归顺了吗?”

    张启夜被他问得答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方才涨红着脸道:“那……那是萧若傲无能,不懂得镇压那些刁民。”

    张启凌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萧若傲攻入南昭都城之后,为了立威,下令屠杀满城百姓,城中血流三日而未干,这还叫不懂得镇压,难不成依着二哥的意思,要将整个国家的百姓全部屠杀干净才好?”

    张启夜被他问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咬牙道:“你别曲解我的意思,总之就是萧若傲无能。”

    张启凌未再与他争辩,望着若有所思的凌帝道:“如果依照之前的计划,先灭北周,再攻齐、楚、燕三国,表面看来,我们东凌离统一中原的日子不远,可事实呢,是我们东凌岌岌可危。”

    张廷霄面色一沉,“老四,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父皇……”

    凌帝抬手打断他的话,盯着张启凌道:“你继续说下去。”]

    第四百一十七章 另一重计划]

    “一旦我们灭了北周,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三国联盟,共同对抗我们;而北周那些百姓,除非全杀了,否则难免会反抗,如此一来,我们就会内外受敌,随时都会毁了先祖皇帝好不容易创下的这份基业。”

    “照你这么说,放弃攻占金陵,还是为东凌好了?”凌帝神色阴晴不定,令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张启夜唯恐凌帝被他说动,急忙道:“父皇别听他胡言,根本就是他自己贪生怕死,又怕您怪罪,故而编出这么一套歪理来。”见凌帝不言声,又道:“父皇您想想,就算此时攻占北周真的有风险,也没有理由帮着他们平定动乱,不管怎么说,北周越乱,对咱们就越有利。”

    “不错。”凌帝微微颔首,望着张启凌道:“这个你又做何解释?”

    张启凌拱手道:“请问父皇,与灭北周相比,是不是灭齐国、燕国更容易一些。”

    “齐国国力不如北周,自然更易攻灭,燕国更不用说,可一旦我们出兵,北周必不会坐视不理,反而腹背受敌。”这个想法,不止一次出现在东凌各代君王的脑海中,可无一例外都放弃了,北周就是他们统一中原路上的一只拦路虎,以至于传下来一句话——不灭北周,难统六国。

    “如果儿臣有办法令北周在我们攻打齐、燕两国时,按兵不动呢?”

    凌帝豁然坐直了,牢牢看着他,那双似浑浊又似清明的眼眸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带着一丝隐晦的期望道:“什么办法?”如果张启凌所言不虚,那确实要比之前大费周章的计划更好。

    迎着凌帝希翼的目光,张启凌一字一顿地吐出四个字,“璇玑公主!”

    此言一出,张启夜顿时笑了起来,“老四啊老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会开玩笑;一个女人就能拦住北周成千上万的铁骑?你可真会开玩笑。”

    凌帝眼里也有着挥之不去的失望,“这就是你所谓的法子?”

    张廷霄徐徐放下心来,凝声道:“虽说周帝对璇玑公主甚是迷恋,但还不至于为一个女人放弃整片江山;退一步说,就算他肯,满朝文武大臣也不会答应,所以……”他叹息道:“四弟,不是大哥打击你,实在是行不通。”

    张启凌不急不徐地道:“如果再加上一个未出世的皇子呢?”

    听得这话,凌帝似乎明白了什么,“璇玑公主怀了周帝的孩子?”

    “是。”张启凌眼角余光瞥见张启夜张口欲言,先一步道:“二哥是否想说,区区一个幼儿,阻止不了北周大军?”

    张启夜被他看透了心思,讪讪地摸一摸鼻子,“事实如何,何需我来说。”

    “错了。”张启夜毫不留情地刺了过去。

    张启夜被他刺得面皮一红,梗着脖子道:“那你倒说说,我错在何处。”

    “于北周而言,璇玑公主虽然被册为贵妃,但始终是一个外人,可她腹中的孩子不同,北周正儿八经的皇子,若因为襄助别国而被杀,二哥……这名声可不好听。”

    张启夜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名声好听有什么用,还能比国家存亡更重要吗?”他虽没什么大本事,这句话却是说得不错。

    “这是自然,可是二哥别忘了,这把刀并不是落在他们头上——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张廷霄紧蹙了双眉道:“话是不错,但依我估测,北周不出兵的可能性只有三成,这样的计划风险太大。”

    张启凌微微一笑,从容道:“单看朝堂,确实只有三成,可若是再加上东方溯,加上慕千雪不久前平定金陵动乱的功劳,这可能性至少要……”他伸出四个手指,“再加四成。”

    “满口胡言。”张启夜低哼了一句,朝一直未曾作声的凌帝拱手道:“父皇,您别听他胡诌,区区一个质子罢了,哪里会有这么大的用处,老四根本就是为了给自己脱罪。”所谓质子,就是人质之意。

    他话音未落,张启凌已是迅速接了上来,“如果质子无用,为何每一个朝代的史书之中,都有质子的存在。”

    “这……”张启夜“这”了半天,始终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凌帝只是微微扫了他一眼,便又将目光移向张启凌,许久,他道:“真有七成?”

    “若无这个把握,儿子如何敢来见父皇。”顿一顿,张启凌又道:“据儿子所知,之前那个计划,也不过七八成的把握,两相权衡之下,虽说时间会稍久一些,但并未坏了大计。”

    张廷霄心急如焚,原以为次张启凌不死也得脱层皮,万万没想到,他竟还有这样的计划,且看父皇的样子,只怕真是被他给说动了心思。

    等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等到张启凌犯错,要他眼睁睁看着后者逃过,实在不甘心,但以他的立场,实在不便多言;正想朝张启夜使眼色,耳边突然传来凌帝中气不足的声音,“廷霄,你以为如何?”

    张廷霄心中一凛,连忙道:“一切但凭父皇圣心独裁,儿臣不敢有异议。”

    凌帝目光幽幽地道:“可朕现在想听听你的意思。”

    见无法推却,张廷霄只得硬着头皮,违心道:“儿臣以为,四弟这番计划不错,只是有一个小小的疏漏。”

    张启凌淡淡道:“请大哥指教。”

    张廷霄心思飞转如轮,“据我所知,但凡为质子者皆是男子,从无公主为质子的记载,万一……璇玑公主腹中怀的是一个女孩,此事恐怕就要另当别论了。”

    张启夜连忙附声道:“不错不错,皇子皇女看似只有一字之别,实则天差地远。”

    张启凌垂目一笑,“此事根本无需担心,人在咱们手上,是男是女自然也由我们控制,别说北周,就连璇玑公主她自己都未必发现得了。”说着,他朝凌帝磕了一个长头,恳切地道:“儿臣之所以放弃原先的计划,并非贪生怕死,从踏进毓庆殿,向父皇磕头行礼的那一刻起,儿臣就知道,自己是东凌皇子,在做每一件事时都要以东凌的利益为先;只要东凌需要,只要父皇一声令下,儿臣随时都可以献出性命。”

    “此次擅自平定金陵动乱,儿臣不敢说与璇玑公主下在儿臣身上的七虫七花毒没有半点关系,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儿臣觉得先灭弱国,再平强国的计划更好一些。”说到后面,他声音微微哽咽,“儿臣愿领父皇责罚,只求父皇可以采纳儿臣的计划,实现一统天下的宏愿,若得如此,儿臣死亦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