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章 东宫储位]
看到来人,张启凌心中一定,与百官一道拱手行礼,“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诸位大人免礼。”来者正是予怀,他虽然只有十岁,但这几年一直听政监国,身上自然而然流露着一种上位者的威严,没人敢再把当他小孩子看待。
“父皇。”予怀朝面无表情的东方溯行了一礼,转首看向站在旁边的梁氏,微一点头,客气地道:“予怀见过梁昭仪。”
“太子有礼了。”梁氏虚虚一笑,扬声道:“既然太子来了,那就开始说正事吧,省得有些人口口声声让本宫回避。”说着,她朝绣春看了一眼,后者会意地取过东方溯写的罪己诏,当场宣念。
百官听得大为皱眉,东方溯为帝期间,虽然说也有一些问题,但总的来说,还是好的,尤其是这几年,休养生息,清肃整治,在江南连着破了两件贪污大案,怎么无端端写这样一份罪己诏。
罪己诏这个东西,有好也有不好,一般是皇帝用来巩固政权,但大多时候,都是避重就轻,以拉拢民心为主。可东方溯这份罪己诏,简直是否定了自己过往所有功绩,将自己这十多年来的政绩贬得一文不值,其中还包括贪恋女色,宠幸奸妃,这等于是将慕千雪推上刑台,怎么想都不是东方溯会做的事情。
待绣春宣读完罪己诏后,江越起身道:“娘娘,能否让臣等看一看诏书?”
梁氏早料到他们会有这个要求,颔首道:“当然可以。”
江越接过诏书,与肃王他们共同观看,几人都是跟随东方溯多年的老臣子,对后者的笔迹再熟悉不过,一眼便认出这份确是东方溯亲笔所出,只是……这份罪己诏……实在不合情理,唯一释疑的办法,就只有问当事人了。
江越将诏书还给绣春,朝进来后一直没说过话的东方溯道:“陛下,这份罪己诏果真是您的意愿吗,还是……”目光一抬,掠过旁边的梁氏,“有人存心作乱?”
梁氏眸光一厉,冷声道:“江大人这是在指本宫吗?“
“昭仪娘娘多心了,臣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想问问清楚。”
梁氏冷哼道:“陛下亲笔书写的诏书,岂会有假,倒是你,江大人,你竟然当众置疑陛下,该当何罪?”
予怀拱手道:“昭仪息怒,江大人也是为父皇着想,这份罪己诏一旦掰发下去,必定对父皇影响甚大。”
梁氏面色微缓,“还是太子懂事,不瞒诸位,本宫也曾劝过陛下,但陛下心意已决,本宫亦无可奈何。”顿一顿,她又道:“昨夜陛下与本宫畅谈一宿,除了这份罪己诏之外,陛下还写了两份诏书,是关于储位的。”
百官豁然一惊,储位……一直都是一个敏感的词,因为那关系着江山承继,皇室兴衰。
梁氏虽然被称一声娘娘,但说到底,她只是一个从九品昭仪,连正妃都算不上,竟然敢当朝谈及储位,实在是胆大至极。
肃王沉声道:“陛下早在几年前就册立二殿下为太子,居于东宫,储位一事早就已经定了。”
梁氏微微一笑,恻目看了一眼木然的东方溯,“二殿下既非长子,亦非嫡子,做为东宫太子,诸位不觉得有些欠缺吗?”
有朝臣开口道:“我大周一向立贤不立长,若非如此,怎保我大周基业千秋万代,永世昌盛?”
“对!”梁氏对他这番言辞竟是出乎意料地赞同,一时令百官诧异,但她接下来的话令百官很快明白了她的用意。
“就是因为要保我大周基业千秋万代,所以才更不能交给——他!”梁氏云袖一扬,指向予怀。
张启凌眼皮一抬,冷冷道:“理由呢?”
“他母亲是什么人,张相最清楚不过,慕贵妃一心想复辟南诏,弥补她当年犯下的过错。二殿下身上流着一半南诏的血,慕贵妃处心积虑哄陛下立他为太子,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等他继位之后,将大周江山改成她慕家天下!”
“放肆!”予怀冷眼怒斥,“母妃自来北周之后,一直殚精竭虑辅佐父皇,从未有过半点谋夺江山之意,你休要诬蔑母后!”
梁氏嗤笑一声,“你们是母子,当然处处帮着她说话,好在陛下已经认清了你们母子的真面目,不会再被你们蒙蔽圣听。”
予怀气得脸庞发白,咬着牙关一个字也不说。
百官悄声议论,猜测梁氏刚才的话有几分真实,要是换了刚才,他们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可现在,梁氏拿出了罪己诏,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亲笔书信,半点不假。
难不成……陛下真有意改立太子?
所有人心中都在嘀咕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朝堂一定会有一场大地震,因为朝臣里面,有不少人是站在太子和贵妃那一边的,譬如张相,譬如江越,又譬如九王、肃王他们,一个个可都是跺跺脚就能令金陵震上几震的主。
“陛下。”江越率先开口,“梁昭仪所言,是真的吗?”
东方溯愣愣看着他,没有半点反应,见东方溯迟迟不答,梁氏怕被人瞧出问题来,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陛下,江大人在问您呢,您回答是就行了。”
在畅春园里她说什么,东方溯就应什么,可这一次,任梁氏怎么说,东方溯都没有丝毫反应,像是听不到她的话。
“陛下?陛下?”梁氏心急如焚,该死的,什么时候掉链子不好,偏偏要在这最关键的时候,一旦被那些大臣发现东方溯的情况,一定会拿这个大作文章,质疑诏书的真实性。
绣春眸光一闪,出言解围,“陛下一定是心中难过,所以不愿意多说,主子您就别再问了,还是宣读另外两份诏书吧。”
梁氏当然懂得她的意思,顺势道:“好吧,你来宣读。”
绣春点点头,取过另外两份份诏书,肃然道:“陛下有旨,请诸位大人跪接。”]
第八百零一章 逼宫]
江越并不打算让她这样蒙混过关,刚要开口,却被张启凌暗中阻止,“江大人放心,梁昭仪翻不了天。”
见他似乎知道些什么,江越点点头,与其他大臣一道跪下聆听诏书,第二第三道诏书的意思简单明确,就是废予怀太子之位,改立予瑾为东宫储君。
肃王第一个反对,“不对,储君乃国之根本,岂能如此儿戏。”
梁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件事乃陛下三思之后的结果,何来儿戏二字,倒是肃王,不遵陛下旨意,该当何罪?”
肃王狠狠瞪了她一眼,朝东方溯道:“陛下,梁昭仪分明是想祸乱朝堂,逼宫篡位,您可不能由着她胡来,坏了社稷江山!”
“大胆!”绣春冷眉喝道:“你身为亲王,却不顾君臣之别,中伤昭仪娘娘,该当何罪?”
肃王哪里把她放在言里,喝斥道:“狗仗人势的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滚下去。”
绣春被他说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得下不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牙道:“请肃王自重。”
肃亲王冷笑连连,“好啊,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宫女居然义正词严地叫本王自重,简直是反了天了。”说罢,他朝东方溯道:“陛下,您怎么能由着梁昭仪将朝堂弄得如此乌烟瘴气,一塌糊涂,您倒是说句话啊。”
梁氏冷哼道:“陛下要说的话,都已经在那三份诏书之中,再无旁话。”
“不可能!”肃王激动地道:“太子仁厚,德才兼备,陛下绝不会废他东宫储君之位。”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指了梁氏道:“是你,一定是你用了什么见不得光手段哄骗陛下写这几份诏书。”
“荒谬!”梁氏目光冷厉地道:“你虽为亲王,但本宫是陛下亲封的九嫔之首,你怎敢如此放肆。再者,陛下又不是三岁小孩,本宫要怎么哄骗?”
肃王冷哼一声,拂袖道:“总之这三份诏书,本王不认!”
此言一出,好几位朝臣纷纷附合,言称不认诏书。
梁氏唇角弯起冰冷的弧度,目光环顾一圈,落在张启凌和江越的身上,“你们呢,也不认识吗?”
江越不像肃王那么激动,淡然道:“臣等想听陛下亲口说,如果陛下真觉得太子失德,那么臣等也无话可说。”
梁氏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早想好了说辞,“身为臣子,当为君王分忧解乏,如今陛下龙体不适,无法言语,你却还咄咄相逼,实在有失臣子之道。”
“不劳昭仪教训。”江越的话不软不硬,倒是令梁氏不知怎么接话,转而看向其他沉默不语的官员,“你们呢,一个个是不是也不想遵从陛下的诏书?”
寂静半晌,有官员站出来道:“臣等私以为,东宫废立,关乎国本,轻率不得,不如等皇后、贵妃还有九王他们都来了以后再做决定。”
梁氏眸中掠过一丝森冷的杀意,“本宫觉得不必如此麻烦,依诏书行事即可。”
一众官员窃窃私语,片刻,刚才那名官员再次道:“这样的话,恕臣等无法遵从。”
梁氏也不生气,漠然道:“这么说来,你们是打定主意要抗旨了?”
那些官员没有说话,但意思已是摆在了那里,梁氏颔首,缓缓道:“既是这样,那本宫也没办法了。”
在众官员以为这件事会暂缓的时候,梁氏突然扬声道:“来人!”
随着梁氏的话,一群盔甲鲜明的武将大步走了进来,当先之人,正是郑汉,他走到殿中央,朝梁氏拱手道:“娘娘有何吩咐?”
梁氏掠过一众神情惊异的朝臣,冷声道:“这些官员勾结慕氏,抗旨不遵,立即将他们拿下!”
“遵命!”郑汉利落地答应一声,抽出腰间佩刀,朝随他进来的那些武将道:“我等遵从昭仪娘娘之命,勤王护驾!”
“勤王护驾!”
“勤王护驾!”
那些武将皆抽出佩刀,寒光凛凛,极是渗人,有胆小的官员已是往后退了数步。
这一边串的变故令肃王愤怒不已,指了梁氏厉喝道:“你这是想逼宫吗?”
梁氏并不动气,淡然道:“肃亲王此言差矣,本宫只是助陛下拨乱反正,保大周江山不被他人夺取。”
“满口歪理,依本王看,最想夺取大周江山的那个人就是你!”肃王重重哼了一声,“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们所有人,要想我等拥立三殿下为太子——不可能!”
梁氏微微一笑,环视神情各异的一众官员,“你们呢,也跟肃王一样准备抗旨吗?”
百官犹疑不定,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怎么会看不出梁氏是蓄意逼宫作乱,谋夺帝位,可现在对方手里有兵,他们要是反对,必然走不出承德殿的门槛了。
他们该怎么办?
在殿内气氛凝重的几乎化不开时,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予怀开口道:“当年母妃得知忠勇候是西楚奸细,但为还忠勇候护驾之恩,她选择将这件事隐瞒下来,父皇得知之后,也不曾公诸于众,更没有收回谥号,为的就是昭仪和三弟,结果他们一片好心,换的却是昭仪逼宫作乱,真真是讽刺。”
百官之中,有知道这件事,也有不知的,那些不知道的,被这段隐藏了十年之久的秘密,惊得倒吸冷气。
梁氏没想到他会当众说出这件事,一时又惊又恼,厉喝道:“胡说,根本是你不甘被废东宫之位,在这里恶意中伤。”
“孰是孰非,昭仪心中最清楚不过,这样颠倒是非,恩将仇报,我真替予瑾难过。”
予怀这句话踩到梁氏的痛处,顿时柳眉倒竖,正要喝斥,殿外传来嘈杂之声,“放我进去,我要见母妃!我要见母妃!”
绣春侧耳听了一下,低声道:“主子,好像是三殿下的声音。”
梁氏也听了出来,对梁虎道:“去看看是不是三殿下,是的话带他进来。”
“是。”在梁虎出去后不久,带着予瑾走了进来,他脸上依稀还有泪水被风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