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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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南宋宁宗年间,京城临安,郊外一栋深墙大院、逾百年的大宅子,森然伫立在枯树林中。

    夜色微暗,天空如铁幕阴霾。寒冬腊月里的冰冷仿佛长满触角的怪兽,从阴森森的四面蜿蜒着爬入这幢冷寂的老宅里。

    斑驳的墙壁上满是大火焚烧过的痕迹,残垣断壁上不时出现大片的红云。走近一看,原来竟是殷红的血液渗透涂染出的,衣着破烂的青年男子,手提长剑,忽然疯了一般用力推开了虚掩的大门,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廊下,两盏如血的幽灯闪着凄凄微弱的亮光,映红了布满鲜血的门匾上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薛府”,依稀可见悲凉的色彩。

    跌跌撞撞地迈过门槛,几乎是在一瞬间被撕心裂肺的疼痛和绝望扯碎了所有的心绪,提剑而来的青年男子连滚带爬地摔在了地上。

    那里,随着目光延伸过去,哪里还有昔日其乐融融、安详和谐的景象。灰暗的夜色下,随处可见触目惊心的鲜血和凌乱残破的尸身——恐怖诡异的景象已经把昔日祥和的薛府变成了惨绝人寰的修罗地狱。鹤发的老人、天真的孩子、健壮的家丁、年轻的婢女、佝偻的老妪……被极度的悲痛和绝望神情遍布脸颊的青年男子,疯了一样扑在满院的死人堆里,扳着一具一具冰凉的尸体,执著而绝望地寻找。终于,在推开卧室的房门的一刹那,忽然停下了寻觅的脚步,怔怔盯着里面看了半天。

    屋子里面,残破的八仙桌上,一盏烛火在薄如蝉翼的灯罩里闪烁着冷艳的亮光,被亮光笼罩的墙上鲜血四溅、地上死尸堆叠,而那桌子一侧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位衣着端庄简朴的女子,琦年玉貌、气质高华。她静静靠在椅背上,双手无力地下垂。那张高贵美丽的脸上,泛着惨白诡异的光芒,睁开的双目泛着可怕的死灰色,一缕殷红的血顺着那张秀丽的唇静静蜿蜒而下,一滴一滴地掉落。

    再也无法抑制的,青年男子踉踉跄跄地冲了进去,扔下长剑,抱着沉沉睡去的女子,噗通跪到了地上,喉头一紧,铮铮热泪汹涌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滚落下来。“雪缨——”一声痛彻心扉的凄厉哭喊响彻在死寂冰冷的庭院上空,震飞了枯树枝头几只哀哀啼叫的老鸪。

    怀中的妻子身体逐渐冰冷,泪眼模糊的视线里,他颤抖着双手轻轻合上了那双昔日灿若星辰的眼睛。好像终于哭够了,青年男子挥袖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拾起长剑,抱着心爱之人,颤颤巍巍地踏着满地血污,踉跄出门而去。那一瞬间,那张眉目清奇的脸上、布满哀伤的眼睛里忽然闪烁出不顾一切的愤恨之光:佳人已逝,他从此再无半点牵挂。韩侂胄、昏庸无道的朝廷、以正道自居的武林各大派……我,薛落离,从此与你们势不两立!

    暗暗在心中铭记下所有仇人的名字,衣着破烂、目光冷冽、满脸仇恨的青年男子飞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策马而去,身后那一片破废血污的宅子里再一次火光冲天,映红了凄厉冷寂的夜幕。

    冷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打湿了旷野中策马奔腾的青年男子的衣衫。刺骨的冰冷随风席卷入衣襟,渗入肌理,却远远不及他此刻内心深处的冰冷。蚀骨的仇恨,仿佛厚厚的冰雪,将那颗支离破碎的心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在这个昏君当道、兵荒马乱的年代,再也没有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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