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冷寂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已然是入冬的天气，即使位临长江流域以北、已介南方境内，然而寒冬的冰冷还是覆盖了所有的角落，寒意伴着刺骨的冷风无孔不入，嘶吼着从四面八方钻入衣襟——冰冷入骨。

    忆雪阁顶层的朱栏旁，身披蚕丝貂裘大麾、负手而立的年轻公子，双目片刻不离地注视着楼外阴沉天幕下的景物。即便是慵懒轻散的装扮，却丝毫无法掩饰从骨子里透出的高贵。

    这个万物凋零的季节里，总是有一种渗透着冰冷寒意的清冷浓重地弥漫在空气里，经久不消，让人感觉莫名的压抑。就连经冬不凋的植物上散发出的浓浓绿意，也在这样冷寂的氛围中陡然有了苍茫、廖远的颓然意味，隐隐透出死寂。

    目光落在连绵不绝的远山上，白衣公子清俊的脸上却有浓浓的冷然与落寞。

    一转眼，竟又到了冬季，时间竟过得这样快，竟然又到了他惧怕的季节。

    仿佛是在外面站的久了，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寒意入侵，薛楚言蓦地打了个冷颤，负在身上的纯白色名贵大麾往上拉了拉。

    这期间，那只一直隐在衣袖间的手臂裸露出来，那清瘦修长的手上，竟然也是苍白色，隐约可以看见皮肤下淡蓝色的血管。

    一直以来，他都十分畏惧这种铺天盖地而来的寒冷，那样刺骨的冰冷，仿佛一沾他的身体就会永远摆脱不掉地深入到骨髓里。终日流淌在骨子里的冰凉，疯狂地肆虐他的身体，践踏他的健康，似乎只有将他冻成一尊千年不化的冰雕才肯罢休。

    几不可闻的，一声极轻极低微的叹息从落雪宫主的唇畔滑落，寒意在一瞬间爬到他剑如薄翼的双唇，化为一片浓的化不开的青紫色。终于，再也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一刹间，那袭伫立在雕栏旁的雪白身影疾速退到了敞开的房门内。“砰——”厚重的屋门将一切寒冷阻隔在千里之外。

    薛楚言靠在软椅上，双手捧着紫金手炉，眼睛犹自望向窗外:那里，天空阴霾，似是要坍塌下来。

    这一段时间以来，竟感觉越来越疲倦，总是睡不醒的样子。昨夜只是晚睡了一会儿，今早竟然那么晚才醒来。看来，许大夫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如果再找不到能够扼制寒毒发展的药，在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

    死。

    那个字如惊雷般，忽然重磅炸开在他心里，竟然让这个只手遮天的年轻霸主猛然一震——心神俱颤！

    都是看惯生死起落的大人物，然而那双经风历霜的眼睛里在那一刻却流露出慌乱与不安。

    倒不是他惧怕死亡，而是，一个骁勇善战的斗士，一个称霸天下的王者，是从内心里排斥死亡的，他不愿也不甘死于床榻。他更不想，将毕生的抱负带到黄泉之地，变成终生遗憾。

    所以，这一个月以来，他加速了征服武林的步伐，自平定蜀中唐门之后，落雪宫先后攻破了甘肃玉门关的飞刀寨，歼灭了洞庭水帮十二水寨的七寨，余下的也只在指日之间。目前，他正在考虑下一步计划，目标则是西南一带最神秘的教派——弥花天，还有长安城外的紫峰山。

    剩下的时日，真的不多了！

    在心中发出了这样的轻叹之后，轻轻抚着袖中的短剑，落雪宫主疲惫地靠回软椅上，闭上了双眼。

    放在手中的锋利短刃，静静流淌着一片亮光，如水清澈。银色的剑柄上用朱砂刻了一个细小的“言”字，被繁缛的花纹包裹着，静静地安置在那里，陡然间生出孤零零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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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绝杀（一）

    那是一间四丈见方的房间，陈设极为华美高贵，地上均铺白色的珍贵地毯，壁上嵌着宝石，还悬着数把神兵利器，俨然是一个密室。

    屋的一头，一个蓝衣女子坐在一张矮几之后，轻纱遮面，手中握着朱笔，埋头在一堆堆文牒之中。她身后摆了一座水晶制成的罩子，罩着一片假山堆成的地貌。石为山，水银为江河，竟是小小的山川地形图。

    近日来，宫主的身体每况日下，也是为了减轻他的负担，她自动请命代他处理部分宫中事物，这矮几上堆积如山的文牒，经她过目之后，重要的她自会交与宫主过目，其余的便由自己直接批复。

    他体内的寒毒，看来是愈加霸道了。

    心中一念方过，蓝衣女子的眉头不由得皱起来。

    每次寒毒发作，他都会把自己关在密室中，不让任何人接近，猝然昏倒在床榻上之后，不知道要过多久才会醒来。但是，这两次，昏倒的时间显然要比以前长许多。毕竟自己也深谙黄芪之道，她知道，那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令她更加不安的是，上一次她用内力透入他的肩井穴，居然觉察到他体内立刻有凌厉的气劲反击出来。那是寒鸦毒的寒气正在他的五脏六腑中疯狂流窜，一点一点蹂躏他的健康，直至完全蚕噬掉他的生命……

    “师妹，你又在看文书了？”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他的思绪。她听见那个进来的人这样问，有些关切，有些气恼。

    轻裘缎带的白衣公子一进来，就皱眉问。目光落在矮几上堆叠如山的文牒上，一黯，声音里竟有轻微的斥责:“你的伤才刚刚好，何必这么事必躬亲？这些事情，交给下属们去处理就好。”

    “那点伤……根本就不碍事。都是刀光剑影里一路拼杀过来的，舒韵可没有大家闺秀那样的娇弱。”放下手中朱笔，抬眼望着坐在面前的白衣公子，蓝衣女子语音清冷，却暗含了关心，“倒是你，天冷了，更要小心注意才是。”

    说着，便起身拉了帘幔，拨旺了手炉用貂皮包了递到他手中，又转身从衣架上挑了一件金色大麾覆在他的膝盖上，才重坐下来，继续翻阅铺在桌上的文牒。

    然而，薛楚言那双沉静的眸子却蓦地掠过一抹令人心寒的冰凉。虽然默不作声，心中却已怒涛翻涌。

    弥花天，真是好的胆子，竟然敢刺杀他，并且当着他的面伤了舒韵。

    刺杀发生在剿灭蜀中唐门锏羽而归的途中，弥花天显然是秘密筹备、精心策划了多时，那帮人显然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你今天找我来，定是有什么事情吧？”一面批阅文牒，一面轻问，打破了沉默。

    薛楚言微微颔首，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对蓝衣女子道:“我叫你来，是要告诉你，我已决定，要收服弥花天了。”

    “什么？”蓝舒韵闻言一惊，停了手中的朱笔，抬起面纱后的双眼看着一脸平静的公子，疑惑顿生。她实在是猜不透这个年轻霸主的心思。以他的性情必定不会因为南疆邪教滥杀无辜的暴虐行径而为民除害。那，那是为了什么？

    “落雪宫争战这几年来，你我受过几次伤？又有多少人曾伤过我们？他们的下场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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