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着眼睛看着他,不大明白他想跟我说什么。 “听明白了吗?”他也看着我,用手指了指胸口,“在我们心里,应该给自己预留一口棺材,说起来是有点那个,但实际上这口棺材是很好的心灵疗养所。当你在凡世挣扎得很痛苦的时候,你就不妨自己躺进去,什么也别想,把所有的悲伤绝望通通扔到棺材外面,你在里面就是最纯粹的自己,慢慢的,你心里的伤口会有愈合的迹象,就算不能痊愈,至少不会那么疼痛了。然后你就可以出来,太阳一照,你就醒了,会觉得所有的伤害不过如此,该干吗干吗去,没什么大不了,因为大不了我又躺进去……” 我瞠目结舌。 高澎没看我,点了根烟,吐出一口,又吸进一口,烟雾笼罩的表情模糊不清,好像说出这些话是件很吃力的事情,他突然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显得疲惫不堪。 “高澎……” “什么?” “我觉得你应该当作家。” “嗯,这话别人也跟我说过。” “你是个天才,”我像看一个大猩猩似的瞅着他,“我指的是你对生活的理解,完全是个天才,说得真好,把什么都说透了……” “是因为我什么都看透了。”高澎笑着说。 “那我就照你说的办,在心里放口棺材……” “考儿,我跟你讲这些话的意思并不一定是要你弄口棺材,我是希望你把什么都看淡一点,爱也好,恨也好,希望也好,绝望也好,都不要太较真,当有一天我们躺进真正的的棺材的时候,可以少些遗憾,活着的时候纯粹地活,死了就会少很多遗憾……” 我连连点头:“我听你的,高澎。” “你不像一个很听话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我不听话?” “因为你太像孩子,惊天动地地一闹腾,你又是我行我素。” “你怎么这么了解我?” “呵呵,就你这么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我要看不透的话,我行走江湖十几年就白混了……” 我耍赖地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说:“高澎,我崇拜你。” “崇拜一只青蛙?” “总比崇拜癞蛤蟆好啊。” 我们都笑了起来。又喝了几杯,勾肩搭背地走出酒吧。冷风一吹,我清醒了不少,也轻松了不少。“谢谢你,青蛙。”我跟高澎道别,伸手撩他柔软的披肩发。高澎也顺手捏了把我的脸蛋,“怎么谢我?” “你想我怎么谢啊?”我带着几分醉意说,“不会让我以身相许吧?” “你要是坚持的话,我肯定不会拒绝。”高澎一脸坏笑。 “美得你吧。”我踢了他一腿。 “这样吧,我最近要拍一组人物肖像,你就当我的模特吧。” “拍照?什么照?” “就是写真之类的。” 我心里一咯噔,头脑还算清醒:“不会是……人体之类的吧?” 高澎闻言哈哈大笑。 “死青蛙,笑什么。” “考儿,你想做人体模特啊?”高澎恍然大悟的样子。 “想啊,只是没这本钱。”我故意说。 “你就是想,我也不会让你做,我可不会逼良……”后面的话没说完,他又呵呵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他的意思,揪着他的耳朵说:“死青蛙,你老实说,你逼了多少‘良’了……” 高澎被我揪得龇牙咧嘴,直喊救命:“苍天啊,大地啊,我是如此的纯洁善良,我高澎从来没有逼过良,只有救人于水火,逼人从良……” 晚上回到家,我把自己埋在浴缸的泡泡里,只露出个脑袋,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真的躺在棺材里,外面喧嚣的世界,现实无情的伤害,都离我远去,如高澎所说,我要做个纯粹的自己。我对自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几年前祁树杰带着他的情人坠入湖底后,我不也活过来了吗?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自己,没人可以真正把我钉进棺材,区区一个米兰算什么,我不会就这么倒下去的,活着很好啊,有酒喝,有朋友,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最好也弄个殉情什么的,那样岂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