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何以慰然，初心茫茫（9）

    董淮忠上任的第二年，董家就搬出了青泥小巷，新住处离青泥有些远，离青峰中学比较近，这也许就是董淮忠当时选择搬家的一个重要参考因素，予霄的学业是家庭之中的重中之重。

    那个小区的名字叫格林小话，是刚刚竣工验收的楼盘，名字起的有些童话，是一个高档洋房区域，成熟的欧式建筑风格，没有一点童话王国的氛围。听说首期房源刚开盘三个月，就清了盘，也听说那里入住的都是一些知名的人物。

    都说那个小区很美，允枫没有去过，允薇倒是常客。

    每次从那里回来都要和他讲述那里的树木有多少种类，花朵有多少颜色，假山有多高，喷泉有多清，美好太多，怎么讲都讲不完。

    允枫听着听着总会发闷，他问:“薇儿，喜欢那样的地方吗？”

    每次被问到的允薇都会哑然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说:“不喜欢，那里没有哥，没有爸妈。”

    她口上回答，心下有些心虚，可是当有一天允薇真的入住进那个地方后，她每天都过的都很不开心，那个时候她才找到答案:那里没有哥，没有爸妈，她不喜欢。

    允枫没有去探测她内心的虚实，每次听到她这样回答，他总会觉得很欣慰，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刚失去，又回来了。

    李兰全职做董家的保姆，平时做完活计后，也没有别的事情，就常骑着车子带予霄来青泥小巷，将予霄往允薇旁边一放，两个人一会儿就玩的火热，即使董家搬走了，对于他们来说，好像还住在一条巷子。

    一年又一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予霄越来越冷漠，主意感越来越强，自己想好的事情，谁的话都不会听，而且不愿意沟通，孔倚森也曾多次给顾孜岚打电话，让她多和孩子沟通，让予霄融入班级团体，可是依然无果。

    不是顾孜岚没做，而是做了和没做一样。

    顾孜岚无奈，只好求救于季青玫，这个予霄一直喊妈妈的人，应该会起点作用。

    季青玫听罢，找到了允枫，让他作为哥哥在照顾妹妹的同时，也要照顾一下弟弟。

    允枫点点头，没有把心里的那一点怪异表现出来。

    是的，怪异。

    以前他看着予霄和允薇像一对双胞胎一样，从小娃娃车里一起长大，他逗他们玩耍，自己也很开心。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再看到他们成对儿出现的景象，就莫名的不开心，胸口发闷。

    那种感觉，怪怪的。

    如今看到，前面那两个像赛车比赛一样，猫着身子往前奔的身影。

    心里竟然突地酸酸的。

    十六岁的允枫，第一次体会到心里酸涩的感觉。

    多年后，他开车跟着前面的车子，眼睁睁地看着那车里的女孩去追更前面车中的男子时，坐在他车里的女人问他:为什么不去拦下她，为什么只甘心于尾随在她的身后。

    他恍然发现，这个模式好像在很久以前就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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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3章 何以慰然，初心茫茫（10）

    “予霄哥，我想看城市7台哎……”允枫刚进门，就听到允薇低低的乞求声。

    “不要。”声音很随和，却拒绝的果断。

    允枫疾步走去，想从予霄的手里抢过遥控器，还没走近，就被厨房的季青玫叫了过去。

    “枫儿，帮妈把这个米袋抬一下！”

    允枫急忙跑过去，在进厨房前还不放心地回头看，那刚才还抬着的小脑袋，萎蔫地低下了头。

    薇儿不开心了。

    别人没有发现，但是他能感应到，她的一举一动他都了解的清楚。

    他心里很不舒服。

    城市7台，是青甸近两年新增的农业频道，每天都播放着农作物产品的种植养培。最初，很多人都认为这个频道开设的太过无趣，青甸不仅靠海，地势还不平，以丘陵山地为主，很少看到整片的地块可供种农作，因此，当地的城镇居民均以出外劳务为主要生活来源。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个台会夭折时，电视台有了新的创意，不再去跟风于全国农业的热流，专注于青甸本市的农作动态，结合土质及气候来指导人们进行农作物选种与栽培，仅两年不到，青甸的水稻就一路畅销到了海外，青甸的草莓成了全国省市争前恐后的主要进货来源。

    然而谁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集合着中老年人的屏幕前，竟然还坐着一个小女娃。

    允薇很喜欢这个频道，每到《青农讲座》时，她都会放下一切跑到沙发上，托着下巴看。

    有一次，允枫问她，“这个频道有什么可看？”

    她揉揉疲倦的眼睛，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为什么还看？”允枫撇撇嘴。

    “哥！”

    “嗯？”突然被很正式的语气叫到，允枫有些不适应，立马坐直了身子。

    “你说，青甸能种出大草莓，也能培育大樱桃，为什么就没有人种玫瑰花啊？我想，只要有人种，就一定会开出世界上最好看的玫瑰花。”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一转不转。

    “不知道，可能是土质什么的不适宜吧。”向来聪明的他竟然被她的问题难倒了。

    词典里有着“不可能”的词，但世界上却没有“不可能”的事。

    就在前两天，城市7台播报出来一个“玫瑰女子”的事迹。

    据播报，“女子”姓郝，是一个毕业于普通农业大学的博士生，在近几年的金融危机影响的就业紧张背景下，让腿有残疾的她一直没有找到工作。

    无奈之下，她回到了农村以种小作物为生，这个举动自然也遭受了很多邻里街坊的鄙夷和歧视，她除了笑笑，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她有耐性。

    她在农耕的同时一直钻研着玫瑰培育方案，边研究，边实践，历时十年，首次成功的培育出了面积百十平方米的玫瑰园。

    当受到记者采访时，她的一句话让很多人感动:“别人说我有残疾，这辈子都收不到玫瑰花，我就培育无数的玫瑰来送给自己。”

    稍有花卉培育常识的人都知道，玫瑰的生长环境耐旱耐寒，喜阳光，虽适应性较强，对土壤要求不严，但却在肥沃的中性或微酸性轻壤土中生长良好，才会开花多，而青甸的气候恰是多雨潮湿，土壤成弱碱性。

    这一片的玫瑰园呈现后，惊愕了全青甸的市民。

    这位女子成了青甸的传奇，因为其姓为郝，她养的玫瑰也实在是“好”的无人能敌，好字拆开，“玫瑰女子”口碑相传。

    那天，允薇看到电视中那一大片的玫瑰花，眼睛睁的老大，直到结束了，还没有缓过来神，吓得季青玫以为这个孩子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刚要去摸她的额头，她就在沙发上弹跳起来。

    “我也是‘玫瑰女子’，我也要做玫瑰女子！”

    那一晚，允枫陪她直到凌晨一点才睡，听着她的玫瑰梦，那两颗璀璨如星的眼睛里，一只嵌着一朵玫瑰花。

    为了主张农民创新，鼓励更多的人像“玫瑰女子”一样，研究出更新的品种，创造青甸奇迹，城市7台这几日反复播放着“玫瑰女子”的访谈，反复播放着她培育的玫瑰大棚。

    允薇如一个追剧的孩子，每天都不落下。

    “枫儿，薇儿和霄儿虽然都已经长大了，但你永远都是他们的哥哥，要帮着妈妈照顾他们。”季青玫放好袋子，转身开始洗着菜池的青菜。

    “嗯。”允枫蹲在地上，帮她择菜。

    “霄儿大了，心思重，她和薇儿从小闹到大，就让他们闹去吧，能有一个伴儿也不错。”

    “嗯。”他很聪明，能听懂母亲话中要表达的含义。

    “去吧，跟他们玩去吧。”季青玫接过他手里的菜。

    允枫听话的站起身，走出了厨房，没看见季青玫脸上流露着满满的欣慰。

    薇儿这辈子，只要有枫儿在，她百年之后也会走的毫无牵挂。

    在客厅里的予霄看到身边的小人儿，脑袋低的要挨到腿上，抿嘴忍不住笑了一下。

    嘿，还真的生气了。

    恍惚觉得，这丫头生气的时候比平时可爱多了，安静的要命，再安静一会儿吧。

    可是，是什么声音？一抽一抽的。

    他定睛一看，见到那个低着脑袋的小肩膀，一耸一耸的。

    “向允薇……”他叫她，她不会哭了吧。

    手拾起来，想去抬她的头，又收了回来，他按了一下遥控器。

    “予霄哥，你看，玫瑰花！是不是比你看的大风车要好看？”一听到转台的声音，小脑袋顿时抬了起来，小手指着电视屏幕，满脸祥云朵朵。

    “你……你，不是哭了么？”予霄一时间没有从场景转换过来，竟觉着自己刚才是幻觉。

    “唔，嗯，是的。”听予霄一问，她喜悦遁去，又作悲伤的看着他，表示刚才真的没有骗他。

    予霄顿时无语的闭了闭眼，歪坐在沙发上闭目睡觉，嘴里嘟囔了一句。

    “玫瑰而已，我看都没有妈妈窗台上的蔷薇花好看。”

    “不不不！世上最美的花是玫瑰，因为它懂得羞涩！”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像要宣布一个科学命题一样。

    一时间，客厅里，三双眼睛，一双坚定，两双呆愕。

    允薇坚定的目光，在表述着她对玫瑰的喜爱，无物可代。

    予霄呆愕的嘴巴，在展示着他对她的无可奈何，已至巅峰。

    允枫呆愕的大脑，第一时间意识到，薇儿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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