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惠而好我，携手同行（7）

    允薇头也不回地走出车场，在进教学楼前先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不知从什么时起，她特别喜欢这个动作，她曾听说叹气招霉运，她不是迷信的人，但却总喜欢躲避一些不好的说法，所以她不叹气，她往出呼气，她觉得呼出气体和倒垃圾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减负的一种方式。

    在呼出气体的同时，好像把心中的不快都吹跑了。

    她停下来，想回头看看予霄走到哪里，刚才他确实已经破了底线的在讨好自己，可是自己竟然也破了天慌地没有买账，头也不回地迈着大步离开了，她知道自己又任性了，她不知道在自己离开后予霄是什么表情，有没有被气爆掉，是否会来上课，她自己再任情都不敢翘课，可予霄则什么都不怕，上学和串门一样随便，连孔倚森对他都很无奈，所以她真的不确定他现在有没有一气之下跑掉了。

    她很想回头看看，但又害怕看到自己不想看见的画面，她觉得自己真的疯了，一点都不想让秦孜和他同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即使他们不说话，她也觉得很别扭。

    她顿了顿脚步，还是径直地往教室走，眼不见为净，她这样对自己说。

    “向允薇！”一声怒喊将允薇吓了一跳，允薇回头看到于喻气呼呼地向自己跑来，之后抓起她的胳膊就带她往出跑，允薇不知道于喻要做什么，但猜测她一定出了什么事，所以毫不犹豫地跟着她往出跑，迎面遇到了予霄和秦孜，允薇用余光忍不住瞥了一眼，予霄的面容冷淡如常，倒是秦孜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唯唯诺诺紧紧地跟在予霄后面。

    允薇不知道是不是在她走之后，予霄对秦孜说了什么让大小姐的心里又不好受了，但也许予霄什么都没说，秦孜本身就像黛玉一样，比她还要多愁善感，动不动就垂头落泪的，谁也搞不懂。想到这里，允薇又不有自主地呼了一口气。

    算了，她真的不想管了。

    于喻将允薇拽到教学楼的西墙角，这里很偏，除了零星的几棵白杨树，一点休闲设施都没有，对面的墙根处放着一个个黑色大袋子，是校卫工存放垃圾的地方。即使秋天气温变冷，降低了物品腐化速度，没有了刺鼻难闻的恶臭味道，但因这块地方早已被命名为垃圾点后，好似终身都被下了定义，不臭也臭，不脏也是脏的。脏臭的地方显少有人来，安安静静地连树上的鸟扑棱一下翅膀都能听见，这与北侧体育场的喧哗沸声相比，鲜明地如两个世界。

    于喻还没站稳就怒气冲冲的和允薇吼，“向允薇！我从来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允薇被她吼的一愣，中午放学时她虽帮自己解围，但看着她的眼神也是带着怒意的，允薇当时就很纳闷，想着下午找她问问，没想到还是于喻自己忍不住先来找她了。

    “你指的是什么？”允薇问。

    “你自己不知……”于喻回头看到允薇红肿的眼睛后，怒气没有骨气地跑了一半，“谁又欺负你了？”

    允薇被于喻问的心下一暖，别过她的眼睛，说:“我没事。”

    于喻倚在墙上，将手隔在身与墙之间，手推一下墙，身子弹开一下，来回悠哉地玩着，嘴里溜出酸酸的话，“是啊，你能有什么事啊？有事也会有人帮你摆平的。”

    允薇说:“我没有听懂。”

    于喻抬眼看她，盯着允薇的眼睛一动不动，允薇问心无愧，回视不闪躲。

    突然，于喻的声音软了下来，“允薇薇，我也想进你们班，你帮我一下，把我弄进去好不好？”

    允薇被她的乞求惊得半张着嘴巴，半天才缓过来话，“鱼子，你在说什么？你以为我是老天爷么，我没有仙术，左右不了大校长啊。”

    于喻听到允薇这样说，两三分钟没有再冒出一句话，她上齿咬着下唇，失望地看着允薇，“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关系够铁的，我天天粘着你，做什么都想着你，可到头来都是我一厢情愿，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朋友，在你的眼里只有董予霄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不把你当朋友了，你今天哪根神经没有搭对，突然和我吼，突然来指责我的不是，于喻，我不管你怎么想，在这个学校里，我真的只有你和董予霄这两个朋友。如果有什么误会，我希望你说明白一些。”

    “向允薇，你知道么，你看着柔柔弱弱，其实你心挺冷的，ok，就算你没有能力安排我，但是在发现我和你不在一个班级时，你竟然连看我一眼都不去，我们原来班级的同学大部分都分到了一班，其余的都打散在各个班级，三班只有我自己，你看我平时大大咧咧的，其实我内里很自卑，我自己突然到一个陌生的班级里，人生地不熟，有了刚刚转学的恐慌，所以我就想着，如果你在我身边该多好……”于喻说不下去了，眼睛泪汪汪地看着允薇。

    允薇刚刚心下还在暗暗责怪于喻的无理取闹，现在看到于喻的眼泪后慌的有些不知所措，于喻很少流泪的，她曾说过喜欢哭的女孩都是娇柔做作的，看似博得了同情，其实很让人瞧不起，允薇喜欢于喻说这话时的洒脱，心下确实挺瞧不起自己的。

    但是这样洒脱的女孩竟然会站在自己的面前哭，虽然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却确定自己一定是错了。

    “我知道，我知道，等我下课多去找找你好不好。”允薇拍着于喻的背，第一次觉得自己嘴很笨，说完这些竟然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于喻确实没有像允薇那般矫情，掉了两滴眼泪后，眼睛就清明了，干干净净地看着天空，良久也不说话，直到上课铃响，她才说:“没事了，上课去吧。”她说的有些疲惫，但是神态却硬摆出很洒脱的样子。

    允薇跟在她的身后，刚拐了一个弯，就听到于喻又叹了一口气，“我们学校虽说有些名气，但却不大，每年预定招生名额有限，一个年级组八个班，一个班里本是八十个学生，偏偏一班这次是九十人，八班虽然仍是八十人，却有十人是临时拨来的转调生。”

    于喻说完后提起步子往班级跑，只留下意味深长的话在允薇的耳边盘旋，她和予霄的成绩恰好是在年级第八十名与第九十名之间。

    下午的课有两大主科，数学和英语，数学老师不太幸运，被安排在午后第一节课，学生们午休吃饱了玩，玩完了就累了，刚从小学升上来还没有太适应，一节课下来困的悠悠荡荡的，后排的好几个学生都在头碰头的打太极，直到英语课上还没有缓过精神，英语老师是代课多年的老教师，拿过很多优秀荣誉奖，教学方法很古怪，开课前十分钟识读音标，要求一排排的读，读的时候要起立，并且像阅兵一样，起立动作要齐，谁晚起或者早起一些，要来前面表演节目。

    一节课下来，后面困得魂游太空的同学都幸运地被请到前台即兴表演一番才被释放回去，这节课同学们上的既兴奋又忐忑，很多外向的孩子对英语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同时，内向的孩子又不得不对英语产生了恐惧。

    一下课，小九就拉着允薇的手，颤巍巍地说，“怎，怎么办，我，再也不想，上英语课了，我，什么都，都不会。”

    小九的皮肤很白，虽然身子瘦瘦的，但是脸蛋的肉紧紧的，让人看着忍不住想捏一下，在允薇眼里，小九就像一朵美丽的含羞草，不想让任何人碰一下，因为一旦碰了，不仅羞涩了花儿，还遮了美。

    “没事的，让表演的话我帮你。”

    小九听到允薇这样说，羞涩的垂下了头，允薇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提起了嘴角，她真的有些后悔以前没有和她走近，这个女孩儿真的很可爱。

    “可是我还是怕。”伴随着上课铃响，小九突然抬起头，声音带着执拗和叛逆，出乎意料地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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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惠而好我，携手同行（8）

    小九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激，说完话后便别开允薇的目光，垂着眼睛搅着手指，她的手很白，剪凸的指甲圆圆的，很好看，她的衣服经常一周内几乎不重样，干干净净衬着贵气，按理可以推断继校长夫妻对她很是关爱，几乎把窝在心里对未来儿女的爱毫不吝啬地先投在了她的身上，可是允薇不明白，小九已经从原来黑暗痛苦的魔爪里挣出，为什么心锁还没有打开。

    允薇明白，小九从小就看到了人性的狠绝，所以对每个人都有排斥，她不是讨厌他们，而是害怕他们，她从来不和同学玩在一起，即使和她一起同桌一年多的丁小周百般讨好，她都把他放在屏障之外，对于她这样的孩子，来学校上学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挑战，害怕人，却必须要置身于人群里学习，在最初一定是经历了不小的心理挑战。

    她一定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只是在某个座位落座后，学习、写字、考出好成绩就可以，却没有想到还要有站在讲台那一天，允薇将自己置身于小九的处境里做了一番假设体验，出乎意料地竟然完全理解她此时的惧怕和反抗。

    允薇将手插在她不停搅拌的手指之间，掌心相对，蓦然发现小九的手心都是冷汗，手指冰凉。还没有等允薇说话，小九就将头歪在允薇的胳膊上枕着，闭上眼睛睫毛颤抖着，允薇猜测她此时的心里一定在做心里斗争，小小的心房里关着两个小九，一个说“没关系的，不要怕”，一个说“我怕同学笑话，我怕他们说我笨，我怕，怕丢人，”前一个一定又会说“没事啊，只要我们不在乎，就什么都无所谓了。”允薇被自己虚构出的场景折服了，她捏捏小九的手指以做安慰，没有打扰她的自我疗愈，僵着胳膊让她枕着。

    受英语老师的带动，接下来的课程里学生们上的很认真，不管老师讲到哪里都能听到一些孩子的配合，还有一些孩子虽然不说话但是眼珠随时跟着老师走，老师心下满意讲的更加用心。

    巴尔扎克曾说，童年原是一生最美妙的阶段，那时的孩子是一朵花，也是一颗果子，是一片懵懵懂懂的聪明，一种永远不息的活动，一股强烈的欲望。

    长大后的允薇在看到名人语录时，觉得名人比喻的很好，也很美，但因不够通俗而不能让人一针见血的理解，她认为童年时的他们就是一块橡皮泥，被捏成什么就是什么。不论是聪明，还是活动，或是愿望，都要取决于那坠在胸口里的脆弱小心脏受到了什么样的指引。而能够捏橡皮泥和担当小心脏指引者的只有那几类人。

    老师，家长，和心中最在乎的人。

    “允薇，你帮我把，董予霄上午画的画，借过来好么。”小九将脑袋探过来，趴在正算题的允薇眼皮底下，笑出两个小酒窝。

    “好。”

    允薇豪爽地答应下来，站起身才想起中午和予霄发生的不快，小九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看到允薇突然僵住的笑容，觉得很好玩，“噗嗤”地乐出了声。

    允薇也配合她笑了笑，声音有些尴尬，小九真的是一个很单纯的女孩，笑弯的眼睛带着期待，让允薇不得不放下好不容易攒起的自尊，折身走向予霄。

    “我，我想借你美术课上的画。”她闷着声音说完，目光飘飘忽忽不敢定在予霄的眼睛上。

    “唔……就是，小九很喜欢，让我，帮借一下。”一句话说完，允薇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小九传染了，说一句话要换好几口气。

    话说完一直没有得到回复，允薇不得不投降，看向予霄，此时的他正一手托着下巴，脸上隐约露出为难，“哦，”予霄蠕动一下喉咙，咳嗽了一下。

    “在秦孜那里……”

    “噢，知道了，没事，没事了。”没有等予霄说完，允薇就急忙接过话，急匆匆地说完就跑回了座位。

    座位离的不远，没用允薇传话小九已经知道了结果，忽闪着的大眼睛里挂着浓浓的失落，嘴上还安慰着同桌，“没，没事了，没关系的。”允薇笑笑，点了点头，心里腾出一片抹不掉的阴雾。

    正在这时，书桌上落下一页纸，丁小周站在小九面前，笑的像只米老鼠，“我同桌的，给你了，想要多少供多少，自产佳作毫不限量，供您满意。”

    小九感激，懦声声地说出一句“谢谢”。丁小周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两声，开心地向座位走去，却没有发现在他走开后，小九脸上的微笑瞬间垮了下来。

    放学后，丁楚像个门神一样站在了门口，双手抱臂，威风不减，允薇本以忘记的值日工作在她的“淫威”之下冲进了脑海，没用丁楚发话，她急忙将书包放回座位，去角落里取了两把笤帚递给小九一把，两个人分工，一个过道一个过道地扫，小九从南排开始，允薇扫北排，每个人两排，之后在前台会合，小九说没问题，她一个人都能扫完整个教室，如果允薇有事可以先走，允薇摇头，说一起收拾完再走。

    开学头几天，属于假期效应明显时段，放了两个月的暑假，孩子们必要有旅游、购物、串门等生活消遣，总会攒一些好吃的好玩的带到班级来和同学显摆显摆，分享分享，尤其是新班级，孩子们为了熟悉同学，给对方留下好的印象，交更多的朋友，更是倾囊相授，后面的两排几乎一地的包装袋和零食碎渣，尤其是靠墙的同学，为了避免让老师发现，把垃圾丢的隐蔽，允薇每张桌子都要将笤帚探到里面，一扫一袋一片的垃圾往出跑。

    扫着扫着，允薇转身发现刚扫完的过道又是一片片纸屑，不仅有静止的，还有往过飞的，允薇直起腰看过去，见予霄正拿着扫帚，奋力地挥着胳膊，恍如在他那里的值日劳动而非普通劳动，简直就是一种体育项目，运动员练地很努力，皱着眉头，太阳穴还滚着轻微的汗珠。

    允薇扶额，拿着扫帚把的一端敲了敲桌子，对方听到声音停了下来，直起身看到允薇，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我，我轻点。”他说完又弯下腰扫地，可是明明已经减弱了力气，扫帚尖带着的垃圾还会往允薇这边奔。

    “你歇着吧，我自己能扫过来。”允薇对这从来没有做过家务劳动的公子有些无奈。

    “没事，我呆着也是呆着。”对方开始和扫帚较劲。

    “可是你那排扫完了，我这排都白扫了。”

    “我的，也是。”南排的小九已经扫到了第二排，正好在予霄的右边，对予霄左右挥扫的劳动有些难以理解，“你，不会，就别，扫了。”

    予霄的太阳穴跳了跳，他看了看允薇，又看了看小九，两个人的目光有点烫人，他知道自己不仅帮了倒忙，还受到了埋怨，他将笤帚射标一样扔到工具角，有些置气，走到教室第一排抬腿跳上椅子，坐在桌子上看着黑板。

    允薇这时才注意到在讲台上还有一个同学在拿着练习册往黑板上抄题，而站在她后面有一个女孩正在双手背在身后，监视着劳动进展。

    秦孜好像是感受到背后的目光，转身向后看了看，正好看到予霄坐在离自己最近的座位上，一副少爷架势，她像看到救星一般眼睛一亮，“予霄哥，帮我抄题吧，题太多了，我写字慢，怕等你们值日完之后我还没有写完呢。”

    予霄毫不犹豫地跳下凳子，在书包里翻出练习册，“哪一页的？”

    秦孜急忙告诉他，让他从黑板中间开始写。丁楚悠悠达达地边晃悠边冷哼一声，转身对上允薇傻愣愣的目光，假咳了一下。

    “向允薇快点干活，不想回家吃饭了啊？傻乎乎地在干嘛？你还有两遍地没有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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