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第三预备役大队

    “a组，瞄准目标！”有力的女声在训练场上响起。比起运动场，更像是废弃的机场一样的旷野上，是早已见惯了的光景。

    分成两排的年幼魔女们，戴着耳塞，抱着十多公斤的铁块立直地站着。

    从外观上来说，大概可以称之为运动服的军服结合的紧身衣物，将少女们的四肢与躯干完全包裹。而胸口和关节处的护具，又让人联想起自行车运动员的打扮。不过要是仔细观察的话，又会发现那显而易见的不和谐之处。

    腰间挂着的，好像武装带一般的饰物，与手中那钢管与铁片拼凑出来的科技产物，无论如何都无法与中学的教学联系在一起。

    咔嚓，那是金属的枪栓向后平拉的响动。

    整齐划一的动作，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女们像仪仗队一般单膝跪地，精确地将手中的铁块抵在肩头。

    “预备，跪姿齐射！”数量上百的红色标靶一次性地弹出，数百米的距离与乱序的移动，让准确的命中几乎成为不可能的命题。而混杂在其中的数个绿色标靶，更让场面显得混乱无比。

    没有任何的犹豫，火药爆炸的轰响瞬间将空间填满。

    燃气残留的硫磺味弥漫开来，耀眼的焰光像烟花一样美丽。

    砰！

    第一个标靶被贯穿破碎。

    那是飞驰的子弹…橡胶的弹头，仅靠着动能，就将木质的靶心洞穿。

    “好！就这么保持火力，b组准备！”

    身穿军装的大姐吸了口手中的烟头，满意地点头道。

    第一发的子弹被推入膛内，枪击与闭锁结构发出清脆的响声。枪口呈90度角指向天空。

    “a组，换弹！”

    30发的弹夹并不能维持多长时间的连射，在第一排打空的弹鼓开始滑落之时，像是接力赛跑一样，第二排的枪口，像是倒下一般放平，然后喷出火光。

    机匣顶部弯曲的弹匣遮挡了射手的视线，但以三倍音速飞行的子弹，依旧精准地把目标贯穿。

    时间是20世纪中叶，日期是普通的夏日，而地点则是基本无人问津的前线基地。

    从前人们高呼的饥荒，反战议题，现在也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情况了。甚至就国际关系来说，人类简直是史无前例地团结。

    就结果来说，人类进步的速度令其自身都惊讶不已。突破了重力的桎梏，工业和农业都在以让人有点不太适应的高速进步。所有人都无比确信，无人能阻拦我们前进的脚步。

    直到“它们”来到之前，都还是如此。

    没错，直到那群怪物带着灾祸前来之前。

    就好像那一部部老套的，戏剧中描写的一样，满怀着敌意的异形，乘着流星前来造访。其实这也只是现在普遍接受的说法，毕竟谁也说不准这些怪物是哪里冒出来的。

    对于这些不分对象，只管全部干掉的物种，人类将其命名为“艾里安军”（aliens）。

    欧洲，非洲，亚洲，北美，大洋洲。一个都不少地，都被卷入了这场事关人类存亡的战斗。在死亡的威逼下，世界的势力版图正式回炉重铸。

    我们的敌人在进化…而我们的力量却在衰弱…

    越来越多的战士倒了下去，但眼看战线却在一天天后退。一直习惯于骄傲自满的人们意识到，自己可能正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

    不过还好…人类也找到了自己与之对抗的王牌…

    但也是拜此所赐，特例征兵的年龄下限被一降再降，最后停留在了13这个简直不可理喻的数字上。

    “第二排，换弹！”

    密集的火力线，没有丝毫停滞。铺了一地的弹壳，彼此间互相地轻轻碰撞着。越来越多的红色标靶被贯穿倒下，终于所剩寥寥。

    待枪声平息，只留下地上几个完好无损的绿色靶在原地晃悠。

    “很好，今天表现不错，给我举枪越野跑5公里就解散！”官阶中尉的大姐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毫不停顿地向着基地楼内走去，留下一队一脸死灰的小魔女们在原地喘气。扛着一米多长的铁疙瘩这么长时间，也是为难了这些花季年华的少女了。

    不过相比于隔壁魔法师营里那群被剃了光头的倒霉蛋们，军部在对待女士上也已经算是尽心尽责了。至少没用一天超十二小时的训练来折磨人。

    “啊啊！艾丽，人家不想干了啊。”有着一头充满活力的橙色头发的少女，整个人都搭在了自己身旁的同伴身上。不过因为身高差的原因，压得被唤作艾丽的少女有点喘不过气。

    “嘉洛尔，先别闹，我还没喘过气来呢。”稀有的淡金色瞳孔不满地瞪了一下自己的好友，不过也没再多抱怨什么。论体力的话，艾丽比起嘉洛尔还要不如，但自尊心比较强的艾丽基本上是从来不会示弱的。

    “好了，别磨磨唧唧了小鬼！跑步时间了，给我冲！把枪都端起来！”

    好吧，差点忘了。就算身为魔鬼头子的教头走了，左右这几个魔鬼手下可还没走。

    “噫，总感觉今天要死啊。”嘉洛尔小声嘀咕道。

    “振作一点吧，在训练营里阵亡连捐躯勋章都拿不到啊。”从地上捡起还散发着余热的布伦式轻机枪，艾丽无奈地跟随着大部队迈开了步伐，黑色的过耳发轻轻摇动了两下。

    “训练分队！给我冲锋！把枪都端起来，子弹都退出来，像抱着你们男朋友一样抱好了！”举着大喇叭的教官凶神恶煞地开着吉普车追在后面，震耳欲聋的音量叫人发晕。

    这种抱怨，并没有在脑中停留多久。

    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一直向前，是环绕着训练基地的训练用山道。最为狭窄的地方只能允许吉普车单向通行，并且在树木间来回穿梭，要不是因为只有一条的话，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

    喀潘利亚基地的外围，是茂密的树林。虽然总体以针叶为主，但也囊括了包括阔叶在内的几十种树木。林间的小道在阳光下呈现出斑驳的色彩，加上树枝上偶尔掠过的鸟鸣，给人一种在散布一般的宁静闲适。

    离前线并不很远的丘林上，今日也充满了半死不活的新兵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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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喀潘利亚的宁日

    “哈…哈…话说，明明用强化外装就行了，我们为啥还要练习急行军啊？”橘色的短马尾盘在脑后一甩一甩，嘉洛尔有些气喘地说道。

    “锻炼体力…之类的吧？”手中十多公斤的负重每一秒都在变得更加沉重，汗珠顺着艾丽柔顺的发丝滑入大了一号的作训服，再顺着裤管灌进军靴里。每次踏步时，那种“扑哧”一下的触感让人格外难受。

    全负重行军，虽说是新兵训练的必修课，但也实在让这些没什么肌肉的少女们无福消受。

    理应是夏季之末的八月，却丝毫没有给这片常年夹带着北风的国家以一丝暖意。可能是北边的山区在阻碍了异种大军的同时，也隔绝了来自海洋的暖流的原因吧。

    正在跑步的艾丽，一颠一颠地追赶着队友们的步伐。

    少女的皮肤很白，至少原本很白，属于那种典型的，凯尔特人的后裔。而在剧烈的运动中，随着肺部急促的喘息，少女的小脸也随之染上了一抹鲜艳的绯红。

    黑色的发丝，只垂到了肩膀左右的位置。而与她带有明显欧洲血统的长相与肤色相反，少女亮丽的黑发，呈现出与欧洲人的卷发相反的笔直柔顺。浓密的发稍，随着少女的步伐而上下抖动，好像就算抓在手里，也会立刻滑走一般。

    少尉大了一号的军服，套在艾丽娇小的身躯上，透露出些微不协调的感觉。而少女的身高，就算往好里说，也远远称不上“到达平均水平”。至少在同龄人中，算是最矮的一拨人。

    艾丽的视线，巍然不动地死盯着前面队友的后背。异于他人的淡金色眼眸，给少女的形象又增添了一丝美丽，或者说特色。

    那种偏向于黄，又与其完全不同的颜色，就像往金子里掺了牛奶一样，是一种平淡但独立于其他的色调。

    可能是太累了吧，艾丽的眼中，存留着化散不开的疲惫。

    每每在发愣的时候，黑发的少女便会回忆起自己的故乡——那个大洋彼岸终日飘着雪花的国度，与自己在那里度过的十多年光阴。

    一到了夏末时节，母亲和姐姐都会笑呵呵地，用南方运来的苹果做成点心。那种带着肉桂香气的甘甜，艾丽尝试了无数次都没能成功再现。

    艾丽的故事很普通，很无聊。

    总而言之，就是那种被战火逼得到处逃难但还是没能躲过一劫，最后被路过的征兵队发现了“魔力资质”然后扔到这里来报效“祖国”。

    稀松平常得都让人打哈欠了，比起那些动员兵们挥泪别家眷的感人事迹来，这种三流的剧本就连成为家庭主妇的茶余谈资的资格都没有。

    恨么？对那些打破了自己日常的怪物？

    少女自己也不太清楚。与其去担心那些见都没见过的杂种，还不如去向虚无缥缈的神祈祷。祈祷自己的父母与姐姐现在可以安好，或是今天的晚饭可以多一个罐装牛扒之类的。

    “那个豆丁小鬼！速度慢下来了！给我加速！”

    稍微一个不留神，步伐有些停滞的艾丽就给了教官开口咆哮的机会。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就像被母亲拉着登上轮渡时那种筋疲力尽的感觉，自己身后的军官大吼着，催促着拥挤的人群再往船舱里头挤一挤。

    猛地加快了几步跟上了队伍，一旁的嘉洛尔投来关切的目光。

    “我没事。”傻傻地苦笑了一下，但说出嘴的短句打乱了呼吸的节奏，让艾丽又是一阵气喘。

    路程还剩下小半，二十个多点的小姑娘们，抱着立起来能够到自己胸口的枪械小步奔跑着。后面追着的敞篷吉普上，一脸凶神恶煞的光头大叔们愤怒地喊着口号。

    闲暇的午后时光就这么悄悄溜走，待训练兵们沐浴清洗完毕，太阳已经差不多西斜。

    在训练兵宿舍的门旁，有一棵挺立的美洲枫树。是那种可以产糖的树种，割开树皮就会流出血一样的汁液，用它们酿造的深色糖浆总会吸引成群结队的蜜蜂。

    艾丽知道这棵树的年龄一定不会比自己更大。那相较于同类来说相对矮小的枝干与还不是十分皱褶的树皮都预示着它的年轻。还远没有长成，酿出的糖浆中肯定还带着苦涩。

    ‘您辛苦了，树先生。’艾丽习惯性地在心中小声问安。

    那种小时候在自家门前转悠着，给所有活物取个外号的习惯并不容易改掉。顺带一提，艾丽配发的那台机枪被取名为“阿里”，是家里以前养过的老猎犬的名字。

    撇开这些不谈，在“树先生”那并不十分完善的荫蔽下，是一个老旧的电话亭。那是整个基地里除了军官值班室以外，唯一一个通了电话的地方。只是因为实在太老了，有时候人们都会怀疑它是否还能够照常工作。

    少女们的晚饭是和隔壁的法师训练营一起吃的，军部还没有闲钱来造两个分隔开来的食堂。

    不过理所当然的，女生用的五张长桌是与男生分开的。联合王国的议会好像十分惧怕自己的士兵会因为恋爱而影响战斗效能。也正因为此，男女之间对视以上的一切交流都是禁止的。

    在食堂偏角落的地方，四个发色各异的少女坐在长桌两侧，小口取食着餐盘中的食物。快要放坏了的蔬菜与碎肉饼，配上不限量供应的蒸土豆撒盐粒，不管吃了多少次都让人难以下咽。据说成为正式魔女后伙食就会改善，不过谁知道呢？

    黑橙银金，像是哪来的国旗一样的小魔女们正讨论着什么。

    “呐呐，小艾丽，那块肉扒能分我点么？”眼巴巴地望着黑发少女盘中的那块不可名状之物，嘉洛尔的神态活像一只正在讨食吃的腊肠犬。

    “啧，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吧。你不是已经吃完自己的那份了么？”还没等正啃着土豆的艾丽回话，一旁传来的声音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橙发少女的念想。

    盘在脑后的金色长发像金币一样耀眼夺目，碧色的瞳孔让人不禁想起女王头冠上的青玉。“她不应该属于这里，宫廷的舞会才是她所适合的地方。”第一次见到名为莉西娅的人都会如此想到。来自雾气环绕的王都的少女，打从骨子里就透出一种高贵的气质。

    “嗯，嘉儿你要是想吃就自己拿吧，不用每次都问的。”对自己好友那黑洞一般的铁胃有所了解的艾丽点点头就同意了，毕竟让人家干啃盐巴土豆什么的也太不近人情了。

    “艾丽，别太宠着嘉洛尔了，会把她惯坏哦。”挑了挑眉毛，莉西娅虽然不懂那种泥巴一样的碎肉有什么好吃的，但这不影响她对橘发少女的不满。

    “嘛，莉西娅别这么说么，再说我也吃不了那么多啊。”将口中的那口淀粉咽了下去，食量比其他人小了一号的艾丽笑着说道。

    “你也该多吃点了，不然可长不大哦，从各方面来说。”挺了下比某些教官还要丰满的胸膛，那种大姐姐一般的说教语气让艾丽倍感熟悉。

    “艾丽，你得多吃点肉了，正式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不多吃点？”一头继承自父亲的栗色软发绑成的麻花辫垂在肩头，年长了两三岁的长姐嬉笑着拍着早早放下碗筷的艾丽的脑袋，桌上放着的烤肋排还冒着热气。

    “喂，艾丽…艾丽！”

    带点心急的呼唤把少女从过去的环境中一下子拉回了现实，入眼的是嘉洛尔在眼前摇晃着的手掌。

    “肚子疼？”

    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的银色毛团平静地问道。

    “不，只是稍微发下呆而已。谢谢关心啦，温蒂。”

    “嗯。”小小地点了下头，四人里最年幼的少女又把注意力放回了面前的餐盘里。

    静静地将面前所有能称为“食物”的东西扒进嘴里，晚餐时间的后半部分，就这么在沉默中度过。当教官敲着生锈的铁锅底，赶羊一样地将食堂里的人们赶回各自的宿舍时，盛得满满的土豆篮里已经空无一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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