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的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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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吴罚

    在国公府,只有鲁氏的身孕是值得阖府上下一同欢欣庆祝的事儿。

    她也的确能生,大姐儿、三姐儿、六姐儿、五哥儿、十哥儿,十三哥,都是她生下来的,她的孩子一个也没折损,可谓是福泽深厚。

    那,损在她手里的孩子呢?

    没人细数过,不知一双手能否数的过来,可见报应这种事儿,也没那般灵验。

    不然的话,为何有‘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呢?

    郑令意坐在门槛上,看着洁白的院子发呆。

    昨夜,悄无声息的落了一场大雪。

    今早起来的时候,已经浓白一片,叫人眼底刺痛,只想流泪。

    蒋姨娘什么都没有跟郑令意说,郑令意也没有问。

    她只是有些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还如此的弱小,连护着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更何况是姨娘。

    巧罗从院门外进来,正好见到郑令意坐在门槛上发呆,刚想让她回屋去,就见她忽然站了起来,往院外快步走去。

    “姐儿,你哪儿去?”巧罗赶紧拦下她,道。

    “我去外头逛逛。”郑令意的语气十分平静,平静的巧罗都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便松开了揪着她的衣袖。

    “姐儿,安和居里来了客人,你可别往正院去,免得冲撞了。”巧罗叮嘱道。

    “客人?哪家的?”郑令意问道。

    巧罗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只是道:“吴家的乔氏。”

    她瞧了瞧四周没人,又躬下身压低声音对郑令意道:“乔氏跟咱们夫人投缘的很,你该知道利害轻重,可千万别撞在她跟前了!”

    郑令意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跟鲁氏投缘的人,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郑令意去了东清园,东清园靠近常祥阁,意欢阁的嫡女们一般不会去东清园,所以庶女们有时候也会去东清园逛逛。

    东清园虽比不得西清园漂亮,可也比椒园好多了。花草树木,假山池子,一应俱全。

    池子今日结了层薄冰,冰层里封着落羽杉凋谢的红叶,冰层之下却有或金或红的锦鲤游动。

    只是东清园种梅花是腊梅,跟其他的梅花比起来,腊梅花香气浓烈,少了清冽之感。

    郑令意小心翼翼的蹲在池子边,瞧那锦鲤笨拙的去顶冰层里的红叶,她极短促的笑了一声,连笑意里也带着冰冷。

    “快些走!你这个小娘养的狗杂种!”男孩暴戾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郑令意几乎是瞬间就分辨出了这声音是谁,尖的像鸭子一样难听。

    ‘郑容礼!?他怎么会来这?’

    郑令意紧张了起来,见池边假山中有一道不宽不窄的缝隙,赶紧侧身藏了进去,只露出一只眼,悄悄的观察着外边的情形。

    按着郑容尚和郑容礼的年纪,也到了该挪到外院的时候了。

    只是郑容尚体弱,鲁氏舍不得。

    郑容礼则是太能闯祸了,鲁氏不得不将他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管着,所以这两人一直都还在常祥阁住着,只有郑容岸住在外院。

    这郑容礼一有功夫就往外头跑,从没见过他有逛花园的雅兴,今日怎么来了?

    郑令意正纳闷着,忽听到另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礼弟,这小娘养的就是命贱,可耐得住打了,不会哭也不会叫。你瞧着,哥哥我示范给你看。”

    这明显是个青年声音,油腻而造作。

    郑令意听到那句‘小娘养的就是命贱’时,忍不住在心底学着那些婆子对骂的口吻,骂了一句,‘你他娘的才命贱!’

    正在她在心底暗骂的时候,传来一声极重极沉闷的声音,一个少年单薄的身躯摔进了郑令意的视野里。

    他满身泥泞,身上湿了大块,像是一路被人从雪地拖拽而来,少年趴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来的时候,被一只脚又狠狠的踩了下去。

    “嘿!还真是一声不吭,吴大哥,有意思,太有意思了。”郑容礼欢快又恶毒的声音响起,还鼓着掌。

    “拿这小子抵我那块玉,可成?我娘啰嗦的很,非得我把玉拿回来。”青年很无奈的说。

    郑令意算是知道了,这青年是吴家的嫡长子,吴永均。

    “成,给你。有这小子当我的肉袋,我的功夫必定能突飞猛进!”郑容礼飞快的比划了几下,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少年这番倒地时,刚巧面向假山,只有他这个角度,能瞧见藏在假山里的郑令意。

    那一双饱含屈辱不堪,愤恨狂怒的血色长眸直直的撞进郑令意眼里,郑令意的身体不受控的开始轻颤起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此刻的眼神有多么的悲悯。

    郑令意忘了自己此时的处境,她一面往外探了探身子,一面扯掉了自己领口的斗篷系带,无声的对那个少年道:‘你莫怕,撑住了,我去寻人救你!’

    红斗篷翩然落地,像一滩血。

    这假山是两边通的,郑令意说罢,又冲那少年重重点了点头,也不管人家有没有看清,转身消失在假山里。

    郑令意从前和郑嫦嫦、郑绵绵两人在这假山里玩过捉迷藏,所以没走多少弯路便钻了出去。

    只是她在假山里发了冷汗,出来迎面一阵冷风,叫她浑身一抖,脚下不留神,将一粒石子踢到了冰封的池面上。

    郑容礼瞧见那粒忽然蹦出来的石子,大呵一声,“谁!谁在哪里!?”

    他正要去察看情况,脚忽然被绊住了,低头一看,竟是那个少年用被紧紧束缚住的双手,抓住了他的腿挣扎着站了起来。

    “嘿,我说吴准,不不不,现在该叫吴罚了。得了个好名字,谁让你有一个淫贱的娘呢?”吴永均嗤笑一声,对吴罚道:“你还挺硬气啊?”

    “我娘?我娘不就是你娘吗?咱们的娘淫贱?那咱们岂不都是贱种?”这被叫做吴罚的少年声音十分好听,即便狼狈至此,说话仍旧不紧不慢,声音沉的像深眠海底几万年了的巨石。

    当他用这把好声音说着极脏的话时,叫人生出一种诡异的错觉来。

    那就是,他说的,都是对的。

    吴罚扶着假山站稳,将一口血沫吐在洁白的雪地上,就好像雪地里忽然长出来的一朵红花,天生妖异,并非吉兆。

    他抬首直直的看向吴永均,竟叫吴永均倒退一步。

    吴罚这双眼睛最像吴老将军,又凶又戾,就像是野狼的眸子。

    吴永均每每看到他这双眼睛的时候,都有些气短,一时竟也忘了回嘴。

    郑容礼奇怪的看了吴永均一眼,道:“吴大哥,他骂你。你这都能忍?”

    吴永均被自己的小弟揭了短,失了脸面,自然是不肯的,大声道:“谁说的,看我不把这贱种打残!”

    “诶。”郑容礼拦了一把,道:“你都把他输给我了,你又把他打残了,那我打谁去?”

    吴永均撇了撇嘴,不耐烦的道:“那你说怎么办?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郑容礼从上之下的打量着吴罚,像是在看一件货物。

    “那你就打他的嘴巴子,把他的嘴打烂。”郑容礼指着吴罚,笑道。

    吴罚缓缓的站直了身子,他比郑容礼还小了几个月,但是因着自小习武,肩宽腰窄,比吴永均还高处一截来。

    方才若不是自己受了伤,他们两人又借了家丁蜂拥而上的势头,就凭这两个窝囊废,如何制得住他?

    郑容礼说的高兴,可见到吴罚此刻缓过了劲,竟有些胆怯,不敢上前,撺掇着吴永均,道:“吴大哥,你快上啊!”

    “你不是说让我打他嘴巴子吗?你不制住他,我怎么打?”

    两个色厉内荏的草包,竟开始相互推卸起来,实在是又可笑又可恶。

    “十三哥儿、吴家大哥儿。”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丹朱走了过来,对郑容礼和吴永均福了福,她身后还跟着郑容礼的两个随从,分别叫做三山、四水。

    当她看向浑身狼狈,满脸是伤的吴罚时,神色一僵,顿时转过脸去,没有理会。

    “夫人让你们去吃点心呢。”丹朱勉强笑了笑,道。

    “知道了。”郑容礼忽变得硬气了许多,用拿着鞭子的手指了指吴罚,将手里一端拴着吴罚的绳子扔了过去,道:“你们俩把这小子给关在东清园的柴房里,日后我练拳要用的。”

    他这说话的语气,仿佛把吴罚当做了一个可以随意糟践的物件。

    丹朱也有些惊讶的脱口而出,“十三哥儿,他是吴家的四哥儿。”

    “我呸,你可给我小心点说话,把什么腌臜玩意都按上我吴家名头?”人一多,这吴永均的底气也足,说话又恢复了那颐气指使的样子。

    “可是,他毕竟……

    丹朱犹豫的睇了吴罚一眼,只见他发丝上都是点点白雪,手背却是大片的殷红,像是被人用脚狠狠碾过。

    可,即便是通身狼狈,也掩不住这个少年身上的贵气。

    “我告诉你,你就是把他给药死了,我们吴家也不会说一个字,说不定还要赏你呢!”吴永均不屑的扫了吴罚一眼,脸上的笑模样简直令人作呕。

    丹朱不言语了,跟在郑容礼后边离了东清园,她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她本是要去外院寻人的,被小石子一路引到这儿来。

    她又四下打量了一圈,也没找到方才往自己脑袋上扔石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