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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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10)

    如果此时夏天琅在场而且突然福至心灵地听到了这段话,他一定会愤怒的朝着那个声音大喊“闭嘴,不要再说了”。

    因为林岑的状态已经开始变得非常,非常的不对劲。

    声音仍不依不饶的继续说着,“但他却死在了棋局里,在他的三个徒弟两个身死局中一个远走界外后,以一个加冕者的身份,死在了棋局中。”

    “停下,”林岑终于开了口,但他此时的声音已然带上点处在崩溃边缘的声厉内荏,再不复先前的从容平静,他的手还在维持着擦墓碑的动作,细看却会发现整只手被紧紧的攥出了青筋,还带上了神经质的轻微颤抖,“不要再说了”。

    一个平日里视理智为常,天塌下来也岿然不动的人,此刻满脸的惊惶恐惧,如强弩之末般的奋力挣扎着。

    “真是奇怪啊,”声音对他痛苦的挣扎熟视无睹,毫不留情的再度重复了一遍了题面,“你说,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你知道答案吗?”

    你知道答案吗?

    在林岑多智近妖的学院时光里,这句话曾经伴随着五花八门的问题,从无数人口中吐出,传到他的耳中。

    却从来没有哪一次,能像现在这样,如地狱大门初开时发出的嘎吱声,让人想要不顾一切的落荒而逃,只求远离。

    “为什么呢?”

    脑海内最后那一根以理智捍卫的弦,啪的一声断掉了。

    “是我。”地狱大门轰然洞开,群魔蜂拥而出,将他包围的密不透风,一张张扭曲可怖恶意森然的面孔中,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他之所以要再一次进入棋局,是因为我。”

    云层恰好遮住最后一点月光,秀丽精巧的人工假山瞬间笼上了漆黑的阴影,勾勒出较周遭更加嶙峋森暗的轮廓,像是憧憧鬼影,将他的身影吞没。

    又像是时空隧道,将他拖回那次棋局结束后的某一天。

    随着他将书桌上的东西第无数次扫落,像是条件反射般的,身后传来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

    来人已然对这种场景驾轻就熟,默念复原咒,将原本扫落在地上的物体一一归位,按照前几天的情况看,等到最后一样东西物归原处后那个人平淡地劝解“出来走走”,而后是他斩钉截铁地回以一声“不了”,一直如此,几成套路。

    但这次,或许是四五天的房间独处终于帮他找回了一点平时的作态——包括那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事风格,在最后一件物品即将归位前,他开口,“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你第二次的棋局名单?”

    沈苍梧对这句质问中咄咄逼人的语气恍若未闻,反而用一种能惊掉全院人下巴的温柔语气耐心解释道,“不得肆意谈论被封名者,违规者将遭到棋局惩罚......”

    “轻则断其手足,重则当场抹杀。”师长平和的劝诫并不能让他的心情平静下来,反而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些埋藏在土里被拼命打压却仍旧肆意生根发芽的自责悲恸,此刻终于破土而出,将他的理智全数蒙蔽,“但是你好好的看看我啊,我现在这个样子,死不死究竟有什么差别呢?”

    气氛随着话的出口顿时陷入了针落可闻的状态,他似乎听见后面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身后被他质问的那个人欲言又止的内心。但最后却还是传来那句,“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人是太过坚韧的存在,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会随着时间的冲刷而变得能够与之和平共处,哪怕是再汹涌的情感,再刻骨的过往。”

    老狐狸的话语间带着寻常讲课时一样的淡然笃定,但对于此时的他而言,却不再拥有了那种能让他无条件相信的魔力。相反,他回过头,直视着自己的恩师,眼神中含着少年人直白的轻蔑,“别总把时间拿来说事,人之所以会放下某件事,只是因为那件事情对他们来说还不够重要罢了。”

    “进棋局前我就答应过她,如果有什么事情,我豁出了命都会保住她的。可我却没有做到,所以就算在找寻真相的途中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本来,就是我欠她的啊。”

    少年人的情感总是这样突如其来而又浓烈直白,上一刻还在和师长唇枪舌剑地争辩,下一秒却因为提到了死去的同伴悲从中来哭得不能自已。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令他看不清眼前的沈苍梧对这句话究竟摆出了怎样的表情,只听得对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一个问题,你最后一次见到南瓷的时候,她是和李斯特在一起的对吗?”

    “是.......师父你发现了什么?”他忙擦了擦眼睛,下意识喊出幼时弃置已久的称呼,像是在寻求着某种庇护。

    然而对方却没有因这罕有的示弱而软下心来,反而又回到了先前那副云淡风轻的高人面孔,仿佛眼前流着泪的并不是自己这些天来温柔劝说的爱徒,“猜测罢了,你明天收拾东西去界外吧,休学手续我会替你办的。”

    “什么?”他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打得措手不及,“我不能加入吗?就算不能加入,为什么非得去界外。”

    “第一,目前我得出的只是一个猜测,作为老师,我从来不会告诉学生任何存疑的消息。第二,找寻真相的过程太过艰险,我犯不着留一个拖油瓶在身边碍着我。第三,如果你留在这里,也只会动用你的小聪明去查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得出一些和真相相距甚远自己还很信以为真的结论,把你扔去界外,永绝此后患。”

    “这样的理由,够充分了吗?能接受的话,三天内收拾好东西离开,否则,你永远也别想在我这里得到有关这件事的只言片语。”

    师徒十余载,别说是破口大骂了,就连其他讲师日常挂在嘴边的‘蠢货’,‘褥子不可教’也从来没听他讲过,此刻却好像是要把这些年的重话都攒在一起跟他秋后算账似的,一股脑的朝他当头泼来。

    如果他当时还存有一丝的理智,就应该察觉到对方话里那一股子冷嘲热讽的刻意,以及希望他尽早地离开风暴中心的言后之意。

    现在想来,那应该是老狐狸表现得最像普通人的时候。一向冷静理智,对待任何事情都泰然处之的师长,在那个时候,其刀枪不入的金刚不坏之身,其实曾悄无声息的裂开过一个缝。

    透过那个缝隙,就能毫不费力的窥探到脆弱,难过,担忧,焦虑这些从来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那些已经被加冕者的称号扬土尘封许久的过往,那些他在这些年里拼命避免展示流露的情绪。

    却为了要说服他远离这波澜诡谲的局面,被毫不犹豫的捧出展示。

    可他当时都干了什么呢?他看也不看那些触目惊心的创口一眼,只是凭着少年心性沉浸在故友失去的悲痛中,沉浸在师长不肯告知实情的愤怒中,沉浸在自己毫无头绪的自怨自艾中,然后带着这些情绪,对着从小陪着他长大的师父,冷笑着,给出了最混账的答复。

    “好,我可以走。但是你记住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一定要把我想要的真相,带给我。”

    “是我把他逼到这一步的。”

    黑暗中响起少年理智全失堕落为兽后,含糊嘶哑得不似人言的低语,宛若处于沉睡的恶魔睁开双眼降临人世,发出名为恶的宣言。

    墓园上方的乌云逐渐聚集笼罩,堡垒上空的月亮却仍旧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只是再如水的月光下,也总会有心神不宁的不眠人辗转反则。

    夏天琅摊饼似的在自己床上来回滚了几十次后,终于把被子一掀,站起身来,拧开了书桌的台灯。

    书桌因为不怎么被使用的缘故显得非常崭新,与书桌上摆放的那几本已经被翻得卷边的书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夏天琅搓搓脸权当醒神后,扯过一本《咒法详解大全入门版》翻找片刻,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

    “总的来说,棋手们的攻击手段有主要两大类,其一是在十岁时与自己自动联结的独属【器】,每一件【器】的身上都刻有独一无二的【铭】,与其主自动联结,不伤主人,独为主人所用。”

    “其二则是符咒,符咒来源多样,其中不乏阴邪鬼祟,或是威力巨大者,任何人只要掌握了一道符咒的画法,并且用足够的修为注入,便可以使用该符咒。”

    “和【器】的【铭】一样,每一道符咒都有自己的【咒文】,并且其威力越大,咒文越复杂,只有准确刻画出正确的咒文时,才会发挥效用。而刻画咒文有以下三种方式——第一种是口诵而出,第二种是以血书写,第三种是凝神默刻,前两者较为容易上手,但在战斗中很容易被敌人发掘打断,而后者虽然隐蔽性较高,则需要强大的精神力才能完符。”

    “而想要抵御符文,也同样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直接用同等威力的符文或【器】进行抵御,另一种则是依靠自己强大的精神力及时竖起屏障进行抵挡。”

    “精神力吗?”夏天琅重新瘫回椅子上,眼前黑白而官方的字迹解释尽数消失,随之出现了沈苍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