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弈

首页|玄幻|仙侠|言情|历史|网游|科幻|恐怖|其他

七日弈 > 第一天(12)

第一天(12)

    情节翻转的速度之快与程度之大令他还未生出计划失败的愤怒,在脑海中仅有的错愕这一情绪催促下,他只来得及断断续续的吐出一句蹩脚至极的,“为什么......会这样?”

    “具体解释起来会有点麻烦,不过我觉得,‘我是白者’这四个字,应该可以让你明白了大部分事实了。”林岑拍落身上沾着的草屑,漫不经心地答道。

    “所以不管是宴会上那一次还是这次,你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中过招。”

    “是啊,”少年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从施咒开始的第一秒我就发现了,至于随后的反应,相信我,如果你也有一个加冕者级别的老师,当年也对你实行高密度无规律的符咒轰炸,你架起精神屏障就会像喝水吃饭那样流畅寻常。”

    “而如果你是想问南昭的话,根据我的推测,他跟我老师应该交情非常好。”

    芬里尔:我懂了,所以不是敌人太狡猾,而是我们中间出了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林岑见他一脸忿忿,友善补充,“但是就目前来说他还没有透露任何有关你们队伍的信息,虽然我觉得以他的立场情感来看这是迟早的事。至少,得出‘宴上恶咒的始作俑者是你,芬里尔.尼普顿先生,而你们国王只是施了个没有多大杀伤力的扰神咒。’这一结论靠的,完全是我个人的推测。”

    “你怎么会知道?”大概是林岑揭露时的神态太过轻描淡写,男子计划被识破的不甘终于回笼,化为歇斯底里的咆哮,“明明那个时候我隐藏的很好。”

    “冷静下来,”大概是无情打脸的事情做得太多,林岑早已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驾轻就熟的放缓声音跟对方解释,“准确的说,一开始我只是知道你是施咒者之一,但不知道你和杰塞各自施的是哪一个,我觉得不需要我解释为什么是你们两了吧,一个刻意隐藏行迹鬼鬼祟祟,一个家学渊源深厚还过分热情的进行聊天,简直就差在脑门上刻上‘我们有鬼,我们在憋大招不想让你们发现’了。”

    看着男子逐渐涨红的面孔,他决定还是把那句“虽然我当时还以为以你们两的修为来看放大招的应该是他”给按下不表。

    “不过是谁负责哪一部分的恶咒并不重要,只要及时防御就好了,于是在故意提及你观察你的反应后,我确定了你也是施咒者之一。不得不承认你在这一点上做得很好,就算确定了是你,我当时也没法判断出你施的那个杀招是什么,也就没法立刻进行相应反击。”至于对方那一脸可怜兮兮的反应,估计也只有自家师弟那个单纯过头的家伙才会觉得对方真的是弱小可怜又无助。

    “所以宴会上的那次我也只能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一边跟诸位继续扯着双方都巴不得早点结束的皮,一边架起精神屏障。等到你落下攻击的时候,再展开反击。”林岑说道此处,非常真心的来了一句评价,“虽然作为对手,但我还是得说,这个局布的很不错,如果我当时的点灯再晚上一点,恐怕我们阵营确实没法做到全员撤退。”

    可惜,这一番在本人看来纯属“下咒反下咒爱好者们的惺惺相惜”的发言,落在接受者的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像是应该用明褒暗贬方式来打开的一段话。

    好在林岑虽然夸赞技能尚未点亮,但观察技能业已满级,见对面的磨牙声愈发响亮,也就及时把频道调回了严肃揭底的风格,“很久之前我在界外看过一本书,书里写到‘凡行动必留痕迹’,我十分赞同,尤其是咒术这种这么能展示施咒者风格的东西。”

    “于是我去问了当时的中咒者,他给出了......一些非常生动的场景,然而其主要的中心思想不外乎三个词——‘寒冷’,‘黑暗’,‘可怕’,而结合铭牌上的名字,我想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

    没有回答,只有手中锁链传来的动静显示出另一头的俘虏正在如何竭力的掩饰自己的震惊,“不,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冬日持续整整三季,期间看不到夏天的影子。雪花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寒风凌冽,霜冻刺骨。’我的师弟觉得这只是一句并不高明的场景描写,但其实在界外的神话中,人们把它叫做,芬里尔之冬。”林岑无视对方的竭力挣扎,冷酷地揭晓答案,“上古时期的荒兽侵扰的范围包括界外,也因此,其对应的记录中也会留下你们的只言片语,人们只当那是神话,却没想到,那其实是一支苟延残喘至今的上古魔物血脉。”

    锁链的晃动声越来越大,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锁链主人的满脸冷淡和刀刀见血的言语,“虽然我必须得说,你的计划几近成功,你的演技并不蹩脚,你的家族鲜有耳闻。你的伪装甚至能骗过我阵营里的其他同伴——不过恕我直言,就他们日益缩水的脑容量和日渐贫瘠的知识储备而言,骗过他们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但你漏算了我,所以你的计划失败了。我听说过你和你的家族,邪恶的堕落者,魔狼的后代——芬里尔。”

    这三个字甫一出口,便像是打开了探照灯,令藏匿在阴影中的魍魉无所遁形,少年开口,声音是与那张纯洁天真的脸截然不同的沙哑低沉,“不愧是白者,果然无所不知,是我失策了。”

    这话中的恨意如同砂纸打磨般刺耳刻毒,谁知林岑连眉头也没皱一下,神色不改地继续说道:“算无遗策倒也不至于,但还原一下接下来发生的事还是可以的:既然那个杀咒是你放的,那么那个令我们阵营的人神思恍惚的咒语就是杰塞那个家伙的杰作了,而想要请他出马,你必须抛出足够的筹码,让我猜猜......白方阵营的两具尸体?还是我的项上人头?”

    对方拒绝回答这一问题,并选择怨毒的默默看你,企图把你看出一个洞来。

    但林岑不以为然,继续分析,“但不管是什么你都失败了,并且现在还相当于一股脑的把自己的底细拱手上交——虽然九大家族私塾的教授内容着实令我无语,但他们好歹教会了这群脑袋空空的傻瓜质疑和查阅,就算没有我揭晓,你的身份曝光也是迟早的事。至于根据书上的咒符威力和实际相对照以测算施咒者的修为,那是每一个学生的必修课。那么,以你们国王的作风,他会怎么对待一个底牌尽失的棋子,答案非常简单,把他当诱饵抛出去,榨干他的最后一点价值。”

    “所以问题来了,对于团队而言,你当然是要走出去参加夜猎,由大灰狼秒变小白鼠,燃尽生命的最后一刻为你方传递足够的对手实力——用你的声音或是尸体。而对于你自己而言,你该做的应该是保全自己,划水摸鱼,不贸然出头,反正你们国王再狠也拧不过棋盘,不可能把你一刀砍了。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选择了前者,按照你见到我从仇敌家出来就想要复仇的心态,你怎么看都应该是个不折不扣的利己主义者......哦我明白了,果然是南界人,无师自通蛊惑他人技能啊。”

    林岑的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猛地扎在了芬里尔的痛点上,令他忽然得以看清几个小时前那场争执的内里——男子以国王高踞王座的姿态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毫不留情的陈述他的无能与自己的失望,最后配以一句“你总得找些什么证明自己,比如,一次夜猎”收束全尾。

    那句话就像是说话人本身所擅长的符咒一样,自有蛊惑人心的味道。他一下便忘记了自己和这个男人之间并没有所谓的从属关系,也忘记了他们这群人并不存在自证实力的必要。心里只剩一个声音在叫嚣着:“证明自己啊。”,甚至于脱口而出“我这就去。”,然后在广播声中头也不回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却原来,不过是一场连无关人员都能轻松看出,这是在等待他自投罗网的演戏。

    林岑看着对方一副逐渐意识被耍的表情,心里暗叹一声“传销果然要不得,骗财骗心还骗命”,同时联想到自家小师弟“脸上写着纯洁无辜的都是小白兔”的单纯心思,默默把“抵御传销套路,坚定自我信念”一事记在脑内备忘录有关“自家师弟如何活到最后”的项目栏内。

    夏师弟人在床上躺,课从天上来。真可谓是惨不.....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林师兄往人伤口可劲撒盐之余,仍不忘把自家师弟的成长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真可谓是丧心......尽职尽责,尽职尽责。

    “说完了?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指正了我的错处?虽然我大概率是没机会改过了。”芬里尔抬起头来看着他,阴渗渗的一双眼里满是怨毒,“你之前说,我既然出来了,那结局只有一个:告诉他们我们对手的情报——不管是以口述还是以尸体,每一位夜猎期间死亡的棋手,尸体会被传送回堡垒,这是棋局定下的规矩,无论多么厉害的人物都无法改变的事情。”

    “那么聪明人,说了这么多,你又准备给我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账国王,一句怎样的尸体呢?”

    猎物喘着粗气,双眼通红,所有令人心软禁不住呵护的羞怯神色在此刻荡然无存,只留下入魔般的狰狞,配上他仍未褪去的返祖眼瞳与头发,倘若夏天琅在场,一定会惊讶的发现,此刻那张他在宴会上不顾阵营有别出手相护的脸,竟与他在咒术环境中所看到的恶鬼面容并无二致。

    而如果芬里尔此刻脑海中尚有一丝清明,同样也不难发现,那个他竭尽全力不惜以死亡做引刺激的对象,面对自己这番诛心之言,其反应,和几个小时前自己那个混账国王的眼神并无二致:颇感玩味,饶有兴趣,却唯独没有一丝的慌乱与意外。

    就像是在看翻不起任何风浪的蝼蚁,连片刻的注视也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恩赐。

    好在林岑很快收回了那副令人不寒而栗的南北院同款表情,站起身来问了一句,“你见过凝神铭心的符咒吗?”

    此刻月光打在少年的略显清瘦的身上,平添了一种如割的锋利感,随着站起动作,来不及调整的视线落在比芬里尔更高处的虚空中,无意间生出那股高高在上的感觉。

    不是杰塞的那种心思深沉帝王家携排山之威沉沉压下的高高在上,而是更加渺远,在更高处的神明俯瞰苍生的高处不胜寒,没有任何刻意铺陈出的显赫排场,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会让人忍不住对他顶礼膜拜。

    芬里尔下意识地回答他,“见过,但那时很久之前的事了。”

    甚至,顺着自己的回答开始回想,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林岑点点头,“那就看看吧。”

    少年话音初落,以芬里尔为中心,忽然出现直径一米的阵法,符文繁复,金光大作,将他当头笼在其中。

    他透过层层的耀眼光芒看向圈外的少年,此刻有风随着阵法启动猎猎而起,吹动少年单薄青衫,单薄的身姿忽然就有了岳峙渊渟的魄力。

    他忽然记起了,他之所以对多年前那一介青衫的少年如此念念不忘,并不仅仅是因为对方一剑封喉的杀身之仇,更多的,是因为他在持剑迎战自己的同时,还准确的找到自己埋伏在旁边的同伙,并在和自己作战的同时,凝神而作出了绝杀的符咒。

    银光一闪之后,喉头血喷溅的同时,身后同伴杀招的符咒也同时完成,在视线逐渐暗淡并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最后瞥见的,

    是遍野星辰下,似疾狂风中,那少年岿然不动,负手而立的姿态。

    那样出尘的身姿,足以教人忘却自己被他所杀的怨怼与刻毒。

    而这次,在又一次即将陷入长眠前,他看着眼前的身影逐渐模糊,在心底对着数年前的那个连姓名也不曾知晓的少年悄声说道:

    “看来你,确实是教了一个好徒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