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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远近亲疏各有不同

    波澜壮阔的冥水分了几支,其中一条分支潺潺流经厢城城南,厢城百姓遂将这条河流命名为南河,南河边上,大片枯黄的芦苇直插入云,顶端洁白的芦花大朵大朵地迎风招摇,随风飞舞。

    在这萧瑟的初冬,这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花将厢城团团围住,使得厢城就像是世外仙境一般,绝世隐秘,静谧迷人。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段沁沁站在厢南楼上,临窗望着外头的景色,不由得吟起诗来。

    怀玉坐在靠墙的一张红漆棋桌前,手里夹着一枚棋子,难得地表现出一丝兴致:“沁表姐你是想起谁了?临窗吟诗也不怕生病着凉。”

    听到怀玉的打趣,段沁沁双手捂脸,转过身来,急道:“顾怀玉你这人,真是一点诗情画意都没有!”

    怀玉极浅地撇了撇嘴角,缓缓往棋盘里落下一子。

    “怀玉你快看,好多麻雀!”段沁沁高呼,“你快来看嘛,真的很好看啊!”

    怀玉无奈,只好起身走了过来,窗外水天交接,芦苇飘荡,一片白茫茫,怀玉沉默着看了一会儿,道:“我也有一句诗,‘西风又转芦花雪,故人犹隔关山月’。”

    段沁沁正要反问她“故人是谁”之时,小柳走了进来,向怀玉道:“姑娘,薛将军从昌平关回来了,现下正在楼下大堂等你呢。”

    怀玉点了点头,边说话边和小柳一起下楼:“他的速度倒挺快,我们的消息都还没到,他就先到了。”

    薛曜早已换了一身青黑常服,三千墨发打理得服服帖帖的,只简单用一根玉色簪子固定住,见怀玉下楼来了,他也不急,含笑将剩下的半杯酒喝完,才站起身来。

    “百姓都说‘厢南楼的酒,望江楼的茶’,今日一喝,果然名不虚传!”

    他待怀玉坐下来了,才又重新入座:“我说小姑娘,你什么时候邀请我去你的云都,品一品望江楼的茶?”

    怀玉抿嘴看了他一眼:“无弋被擒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薛曜道,“不仅如此,无弋的属下姜乞已经带领大兵去了风铃渡,招集水手修理战船,预计四五日之后,就会沿着冥水进入南河了。”

    他的目光落在怀玉纤细的食指上,好笑地看着怀玉的食指轻轻划着桌上的酒杯边缘,并不点破她这个微小的习惯,又问:“你准备怎么处置李曲这个老贼?”

    怀玉道:“人是你抓的,自然是你自己处置,关我什么事?”

    “那好,我就上报给朝廷吧。”

    怀玉冷笑:“朝廷自顾尚且不暇,哪有时间管厢城这天高皇帝远的一个小小总兵!我看就算厢城也被羌人夺去,他们也无计可施,只会命令你无论如何也要守城。”

    薛曜闻言,十分不赞同地反驳:“总兵也是大祐官员,既为大祐官员,就该由朝廷处置,我身为大祐将军,理应听从祐皇号令,就算战死,又有何悔?”

    “行!你自去上报朝廷吧。”

    怀玉起身欲走,被薛曜急急拦住:“我绝非不赞同你的看法,只是你对朝廷有如此大的敌意,我实在是不解。”

    怀玉面无表情,冷冰冰地看着薛曜:“薛将军,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是注意些为好。”

    薛曜松开抓住怀玉手臂的手。

    “你一个女子,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就能改变这天下?活在仇恨里,每日劳心劳力、殚思极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薛将军可能误会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这天下,也不曾劳心劳力,多谢薛将军关心。”怀玉平静朝一旁手足无措的两人道,“沁沁,小柳,我们走。”

    出了厢南楼大门,怀玉又朝还在里面的薛曜道:“一切还是按原计划行事,需要什么薛将军自可去找阿魏。”

    薛曜无奈地看着怀玉走远,端起桌上的一壶酒就往嘴里倒。

    辛辣的烈酒入喉,呛得他狠狠地咳嗽了几声,他还不甘心,又往嘴里灌了一壶,这次倒没有被呛,只是皱着眉头,强忍着将酒咽了下去。

    “这都什么破酒,这么难喝!”

    另一边马车上,怀玉闭着眼睛靠在车厢上,脸色苍白,十指微抖。

    段沁沁和小柳互看了一眼,又双双目不转睛地看着怀玉。

    ”怀玉?”段沁沁心疼地将怀玉的头抱在怀里,“怀玉啊。”

    怀玉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担忧的两人,扯出了一个笑,道:“无事,回太守府吧!”

    方才沁沁一声柔柔的“怀玉啊”让她突然想起了赵宴,幼时在京都,只有赵宴会这么叫自己,刚刚有一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还以为赵宴就在跟前。

    怀玉望向车外的林立的商铺以及悠闲的行人,城内的百姓们被保护得很好,还不知道再过几日,城外的南湖之上就会有一场激战。

    即便知道,他们也不会选择背井离乡,这个年头,去哪里不是战火纷飞?还不如待在家里,只要一家人还在一起,总归是个家。

    此处安心是吾乡!

    怀玉收回目光,极轻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赵宴有没有收到自己写的信?

    算算时日,也该收到了。

    近些日子寻雁楼的消息说赵宴与安王在绛城展开激战,赵宴一路将安王往北逼,收复了被安王夺去的绛城,北都等领地,大有一股不将安王赶回其封地不罢休的趋势。

    赵宴用兵一向诡秘,和他的棋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只是他这般锋芒毕露......

    怀玉皱起秀眉,他向来隐忍,低调蛰伏了这么多年,这是不准备藏拙了么?

    皇城中高高在上的那一位,又会允许他手握兵权多久?

    思及此,怀玉朝外面赶车的顾与昭道:“与昭大哥,再快些。”

    顾与昭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急切,点了点头,缰绳猛地一抽,马儿踢踢踏踏地在厢城大街上跑了起来。

    好在顾与昭赶车技术高超,路上虽然行人颇多,倒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故。

    到了太守府,怀玉径直进了府门,门口的守卫早已知道怀玉的身份,因此并不阻拦,恭恭敬敬地目送怀玉进府。

    段沁沁和小柳小跑着跟在怀玉身后,不明白怀玉这么急切地回府是要干嘛,但两人也都默契地没有出声询问。

    怀玉要做什么,自然有怀玉的道理。

    她们只需要跟着就行了。

    怀玉要做的事情,永远都是对的。段沁沁如是想。

    姑娘要做什么,小柳都坚决支持。小柳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