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做他不是一个好孙子，不是一个好领袖？

    心中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惶恐涌上心头，我抿紧了唇瓣，努力的让自己保持镇定。

    “你什么意思你？苏黎世，不要在我面前跟我打哑语，到底怎么回事？我们现在要去哪里？不是要去医院见奶奶吗，你不是说要质问她关于爷爷的事情吗？你为什么现在要把车停下了？”我的声音里充满了颤抖和不确定，因为这样的苏黎世我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在我的印象里面，苏黎世从来都是那个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存在，鲜少有这种低迷和颓败的姿态，所以，当我看到这样的苏黎世的时候，我的内心世界终究还是坍塌了。

    “……”苏黎世沉默着，没有说话，没有回应。

    “阿世……”见状，我皱眉，尝试性的拽了下苏黎世的衣服，试图让苏黎世转过身来，却看到转身过来后的苏黎世的眼眶湿润了起来。

    我喉咙一紧，心脏像是被什么人给攥住，有些窒息的痛，我喃喃道：“你怎么……”

    哭了，苏黎世居然……哭了……

    男人有泪不轻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经典名句，可是在这个瞬间，苏黎世却哭了。

    “现在，我给你的时间够吗？”苏黎世看着我，勾了勾唇角，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苦涩而复杂，带着让人看不透彻的黝黑和深邃。

    “什么时间？”我心里暗暗的觉得不好，却也只能眼神古怪的看着苏黎世开口。

    苏黎世深深地看着我，似乎是在辨别我的真伪，但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不信任我，几乎是苍凉开口：“通知陆子豪的人带着你奶奶离开，别让我找到她。现在给你的时间够吗？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再……”

    苏黎世更为残忍而伤人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完，因为……

    “啪！”

    清脆的一声响，手掌落在苏黎世脸上的那一刻，我的眼泪也在瞬间滑了下来。

    “苏黎世，你混蛋！”我咆哮着，无声哭泣着。

    似乎是那一巴掌将苏黎世打蒙了，苏黎世不敢置信的看着我，似乎到现在还不能够相信刚刚甩了他一巴掌的女人是我。

    “……”苏黎世的唇瓣抖了抖，像是挣扎着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慌忙扯住苏黎世的胳膊，强忍着内心的震惊和悲痛，红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咆哮着。

    “苏黎世，现在开车去医院找奶奶，现在就去！如果她真的去了苏家伤害了苏老爷子，那么，我会秉公处理，该怎么样怎么样，爷爷那边我来负责，但你不能不信任我！我确实不会肆意报复你跟苏家，你应该清楚你跟顾忆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应该知道的我不会亲手去毁了我的家，顾城已经离开我了，妈妈也走了，我从很久之前就没有家了，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家意味着什么！我知道你不信任我，所以，你现在就跟我去，立刻去！”

    苏黎世似乎完全不受我的咆哮和情绪的低迷影响，只是声音沙哑的说着：“其实，我很爱爷爷的，我知道当年我作为私生子，本就不配重新回到苏家，是他力排众议将我接了回来，小心翼翼又言辞犀利的控制着我，照顾着我。我不会的东西，不懂得道理，他总是会想很多的不经意的方式教会我明白！你说，他爱洛绾绾，但是并不知道该怎么去爱，那么，我说，他爱我，但是典型的摩羯座，他只是不会表现在脸上罢了！”

    苏黎世所说的这些我怎么会不懂？苏老爷子总是喜欢暗地里帮人的事情，我心中清楚，当初被人寄过来的可怕娃娃还是他悄悄帮着我处理的，甚至后来的安保增加，我都清楚，他是为了私下里保护我，但是……

    就在我还在神游的时候，苏黎世突然像个孩子似的轻轻地笑了下，他的手指修长，落在干净的车窗玻璃上，一笔一划的写着自己的名字，眼神里透出了星星点点的细碎光芒。

    “‘苏黎世’。这是妈妈教我最先学会写的三个字，我妈她其实跟万万千千的普通女人一样，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成了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但是她知趣也高傲，所以她带着我离开苏家，自谋生路。她一直有一颗少女心的，只是后来，生活太苦，现实太累，她也就变了，变的沧桑，变得虚弱，变得让我忘记了曾经我是那么深深地爱着她，爱着我的母亲。再后来，她去世了，我成了这个世界上孤苦无依的孩子，我渴望替她报仇，爷爷心里也清楚，所以才会帮着我报复顾家，报复他认为的伤害了我的母亲的人……”

    苏黎世缓缓解释着，可灵魂却越发的显得空洞和无奈，让人心疼。

    “……”我被噎了一下，呆愣的无言的看着他，唇瓣动了又动，却是好久都没能说出来点什么，只是震惊的看着苏黎世所在的方向。

    我知道的，其实我一直都是知道的，苏黎世很爱苏家，很在意苏老爷子。

    “这些年，他其实过得很不好，我无数次看着他坐在阁楼里面，坐在花房里面，不发一言的做着事情，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也只有那个时候的爷爷才是卸掉了冷酷而腹黑伪装的他，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孤独寂寞又悲凉。”

    苏黎世摇了摇头，眼睛里面的光亮逐渐的暗淡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绝望悲伤，半晌，他终于转过头，眼神消沉落寞，倏地，他看着我，突然就笑了。

    “顾故，伤害你父亲的人不是爷爷，而是我，你最该恨的人是我！”

    “……”我的眉心狠狠一蹙。

    我的心口骤疼，这些事情，我从来都没有听苏黎世说过，哪怕是苏黎世醉醺醺的回来，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心里话的时候，也没有提到过一星半点。

    “那天，爷爷问我怎么样才愿意重新回到苏家，成为苏家的继承人？我说我要我的母亲活过来，我要她陪着我享受在苏家的一切，爷爷当然知道那不可能实现，所以他退而求其次，他说他可以帮我将我妈所受过的苦全部还回来，污蔑顾城，那是因为爷爷以为顾城那天驾车撞死了我妈，又装不知道的样子逃逸！可是，除了伤害顾城外，爷爷还将之前所有伤害过我母亲的人惩治了，他的出发点仅仅只是为了我，罢了，所有，你最该恨的人是我！只是我！”

    “……”我的呼吸一滞，良久无法回神。

    “那时候，我不知道爷爷对付的人是顾城，当我偶然在新闻上看到顾城的照片的时候，我震惊了，可那个时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顾城跳楼了，你的父亲彻底离开了！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在成为苏家继承人的那个瞬间，我害怕了，即便权力通天，我依旧不敢找你，因为我不知道有一天你知道了顾城跳楼的真正原因，会不会恨我，所以，我不敢找你，偶然遇到的时候，更不敢询问顾家的一切，不敢认认真真的面对奶奶……那一年，我选择了我的爷爷放弃了你的父亲，让你未来的五年颠沛流离，受人排挤，现在……同样的问题，又一次被人丢到了我的面前。”

    苏黎世深深地看着我，眼角的笑容有些苦涩却耀眼，他的薄唇动了动，最终吐出了一个所谓的他选择的答案，他说，“所以，顾故，这一次，我选你好不好？”

    他把选择丢给了我！

    可是，这哪里有什么好与不好？

    不管当初发生了什么，就凭苏黎世现在对苏老爷子的深切感情，我也绝对不会让他选我！

    “苏黎世，我不知道究竟那个电话是谁打给你的，又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但是，我不要你胡说八道的选择我，这里根本不牵扯选择不选择，比起过去的那段温暖，我更愿意跟你有未来几十年的温暖相依！你明白吗？”

    我伸手一把按住了苏黎世贴在窗户上的手，眼神郑重。

    苏黎世用那双没太有什么光亮的灰蒙蒙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思索着些什么，随后他漠然出声，轻轻地解释道。

    “在我离开之后，奶奶不仅仅是在言语上刺激了爷爷，甚至她还派人从医院带走了因为精神刺激而陷入昏迷的爷爷，保镖打电话来的时候，只说了个奶奶的情绪不稳，我的爷爷凶多吉少。”

    我的心头狠狠一跳，奶奶明明没有醒过来的，那天我跟顾忆去看奶奶的时候，奶奶明明还在各种仪器下昏睡着，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

    何况，我明明……

    我的眼睛猛地瞪大了，我突然想起来，从刚刚开始，我就一直没有看到苏黎世指派给我的司机！

    司机跟奶奶？

    难道……

    不好的预感充斥了我整个脑子，我只觉得“嗡”一声响，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我着急的根本顾不上自己的位置是副驾驶座，猛地去碰汽车钥匙，一边打火，一边对着苏黎世大声喊道：“苏黎世，我们走，我们现在就去找她们，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不会有事的，我们回去A市，我知道奶奶会带着爷爷去哪里……”

    “为什么？”苏黎世没有制止我的动作，只是拿那双灰蒙蒙的没有一丝一毫光彩的眸子看着我，半晌之后，才淡然出声，“你明明对苏家有着那么深的恨意，过去的事情明明羁绊折磨了你那么久，你为什么还要……选择我？”

    闻言，我扭着车钥匙的手指一顿，抬眸逆着光去看苏黎世的方向，许是光芒太刺眼，我看不清苏黎世脸上的表情，可是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滑了下来。

    我的声音近乎哽咽，眼前更是模糊不清，我摇着头，不断的摇着，道：“你到现在还认为我对苏家，对过去的事情充满了执着和怨恨？”

    “……”苏黎世没说话，只是眼神怔怔的看着我。

    他的答案是什么，不言而喻。

    我第一对我跟苏黎世之间的信任问题感觉得绝望，窒息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