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瑶本是准备了一肚子长篇大论，打算养足精气神出院后对欧阳洵来一场彻头彻尾、有理有据、令他无法反驳，听完后还要自责到无地自容的控告——就他擅自拿钥匙，擅自让她住到他家养病（并且号称不住满两个月不许回家，他要亲自亲眼看到伤口结痂、祛疤），还有之前擅自订下豪华病房……

    她是在用“擅自”造句吗？

    她自己也发现了这个毛病——用词单一，话语力度不够。但要求一位工科生变着花样玩文字——他们的态度绝对是：你还不如让我去si；我宁可码上一晚代码。

    但这不是她迟迟未作“指控演说”的原因。

    一是，由于豪华病房——俗话说的好一分价钱一分货，这在资本主义社会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护士不是端茶送水就是嘘寒问暖，还有各项检查，换药，清洗身.体，打扫卫生。

    简而言之，没有大块完整时间让夏瑶对着欧阳洵说个痛快，频繁被打断会影响她发挥。

    二是，欧阳洵在这三天对她有求必应；她要往右边走，那欧阳洵别提向左挪半步，朝左边就是看都不看一眼！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错，都是这位走下神坛的大帅哥亲自喂饭）；眉心稍未彻底舒展他就会冲到跟前来问是头疼还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情不好……

    没有作业没课程，夏瑶闲来无事精神好时会逛购物网站。

    其实她挺想仔细听一听欧阳洵去年和前年的专辑，看几遍MV，上微博，豆瓣，兔区各大论坛游走一遍，大料小料把边边角角有关欧阳洵的都搜刮一边。可奈何本尊一直杵在这里不走，从多个角度都能看到她的电脑屏幕，夏瑶只好作罢。

    她也没那么希望他不杵在边上，因为凡是夏瑶点进去多看了几眼，将细节图放大检查的东西，欧阳洵回头都买下了。

    今早他让宋洁拍了张家门口的包裹盛况照片，还不忘告诉她：还有五个包裹在路上。

    这是在引诱夏瑶去他家吗？好吧，夏瑶没骨气地承认：引诱成功。

    不过她今天没敢再上任何一个有明码标价物品的网站。

    下午就要出院了。

    宋洁在替她收拾，从她口中得知，孟芝已经先回国，顺便把恬恬捎回去了，毕竟手下还有另外三位艺人要管；张弛去采购食物和生活用品，下午会开车来接他们去欧阳洵住处。

    吃完午饭，宋洁去附近化妆品店帮朋友采购，欧阳洵给她去办出院手续，病房就剩下夏瑶一个人。

    这是自住院以来，欧阳洵第一次离开病房那么久——第一天他出门叫来医护人员花时不到两分钟，之后再也没离开过病房——夏瑶突然就有那么一瞬间的孤独感，少了个人，虽然那人在的时候病房也很安静，但那是温馨和谐的静谧，现在——冷清二字就是全部。

    这豪华病房也没什么好的，依旧秉持着医院给人的无情模样，仪器发出的有规律的“滴滴”声把气氛营造得严肃紧张。

    四天来第一次——夏瑶有了“想要出院”的念头。

    她没工夫去思考为什么这几天居然从未有过出院的想法（正常病人都该有个对出院的盼头），更没把这“一心一意住院”的情绪跟欧阳洵画上等号。

    强烈的出院欲望和病房给她的压抑感让她疼痛有些许缓和的脑袋又一跳一抽地疼起来，跟着心脏跳动的节奏，一点点加剧。

    ***

    办完手续，拿着一叠账单和资料的欧阳洵回来就看到这一幕：女孩身穿宽大的病号服半躺在病床上，一脸的难受和委屈，面色比他离开前更加苍白，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将文件随手扔在就近的桌子上。

    “我想出院。”夏瑶抬头，眼睛有些湿润，声音明显在撒娇。

    下一秒，被拥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好闻的薄荷气味，混着他男性荷尔蒙，让味道带上了温度，柔软，安心。

    “好，我们回家。”

    他低头，嘴唇轻触她头顶。

    但隔着层层的纱布，夏瑶并未察觉。

    ***

    当看到欧阳洵的住处——比佛利山庄富人区，半山腰，大平层——再想到追星时每当欧阳洵出专辑、发新歌，她们粉丝大军一副销量不破百万、播放不登顶我们宝贝爱豆就要穷酸落魄受同行排挤的杞人忧天模样，在微博歇斯底里地动员，威风凌凌拿着实时数据手撕白.嫖——夏瑶默默叹气：还是先可怜可怜自己吧。

    下次回国再与那些遍布天南海北的“生死之交”面基时她一定要委婉但有力地告诉他们：你们放一百个心，你们爱豆不会饿死，不会穷困潦倒。因为就算走入绝境他也可以——卖房子呀！

    一路上夏瑶精神状态好得很。出院前那委屈衰弱难受楚楚可怜的样子被一个抱抱就治好了——她本人当然不会承认。

    其实她见到欧阳洵后疼痛自动退散。她本人更不会承认，不过也没意识到。因为疼痛没再来找她麻烦。因为欧阳洵一直像一位贴身保镖般从未离开。

    宋洁和张弛真是两位模范助理，不止工作，生活起居上的安排也是十分细密周到：厨房冰箱各种蔬菜水果肉类零食餐具烹饪工具材料一应俱全且全都擦拭干净。

    给夏瑶的卧室也早已打理妥当，宋洁还为擅自进她公寓房间收拾东西，又给她搬到这来整理道了歉：“我纠结了许久，按理是不应该动你私人物品的，但你伤势不轻需要静养。与其到时候让欧阳洵动手，还是我一个女的比较方便。”

    夏瑶感谢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责怪她。贴身衣服当然是女性之间才不尴尬，况且摆放得整整齐齐，挑不出毛病。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和辛苦。

    看到这整洁宽大的浴室，偌大的椭圆形浴缸像是在对夏瑶发出无声的邀请，况且在医院这四天她都没好好洗澡，别提有多难受。往日一天不洗她都受不了。

    时间也挺好，刚过中午，很温暖，不容易着凉。

    夏瑶和宋洁说了一声，就打开水龙头放水，放洗浴球——粉色的肥皂球迅速融化，水墨般盘旋缠绕着散开。

    夏瑶心情也随着这粉红色明亮起来，将半只手臂伸入水中来回晃了晃，粉色迅速铺染整个浴缸，泡泡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漂在水面上。

    她将身.体慢慢浸入一池温暖的粉红色水中，安逸地吐出一口气。头顶还缠着纱布，再怎么难受也只得忍住不洗，但除去发根，夏瑶把能够沾水的部分在最大程度上洗了一遍。

    泡完澡裹上浴袍，她神清气爽地下楼，只见欧阳洵还是原来那身装扮，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脑工作，满屋子的安静，只有他敲打键盘的声音。

    沙发边是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落地窗，不远处就是蔚蓝的大海。

    风景迷人，闲着可以欣赏整整一天——但她现在不闲。

    快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堆在了茶几上，一把剪刀放在最上面的包裹上，有种双十一蓄势待发之感。

    欧阳洵闻声抬起头，接着便皱了皱眉，起身离开。

    夏瑶楞在原地——她这位客人是哪里不礼貌了，房子的主人似乎有点嫌弃？

    还在发呆，长发被人轻轻地提起，用毛巾包住。

    “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洗完头发要吹干。我带你去。”

    “那是发根需要及时吹干。发梢不用，吹了影响发质。”

    夏瑶说得振振有词，兀自在这堆快递前坐下，拿起剪刀就开拆。

    “小心手。”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就是个小孩子。”

    欧阳洵摇摇头，从楼上取来吹风机，开到中档，站在她右侧动作轻柔地边梳理边吹。

    他要是乐意他就吹着吧，夏瑶想，只要不影响她拆快递。

    “你要不，到我左边来吹吧？这里挡住光线了。”

    她其实不太好意思——有点得寸进尺的感觉。

    结果被使唤的人很听话的下一秒就绕过茶几挪到左边，很贴心地将电线从她身后绕过去，没有碰到她。

    “谢啦。你真好！”

    她抬头，撞上欧阳洵低垂的眼眸——温柔缱绻，她下意识挪开，继续拆快递。

    浴袍的开口也是朝左的，因为这场意外，夏瑶消瘦了不少，原本勉强合身的浴袍现在有些宽大，虽然里面穿了睡裙，但她现在这前倾的姿势，欧阳洵居高临下，能看到一大部分丰.满的雪白，随着她的动作有轻微晃动，时隐时现。

    他微微红了脖子，挪开眼，强行将目光放在头发和她拆快递的手上。

    娱乐圈御姐辣妹，穿着跟基本没穿差不多的礼服在镜头前搔首弄姿的场面，欧阳洵经历无数，态度跟面对一盏路灯无二，没想到竟然败在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手里……

    “用剪刀，别蛮力拉，手会划开。”

    夏瑶正在徒手撕扯一个塑料包裹，但这塑料比她想象的厚实很多。

    “我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哎呀，你少操心辣，我又不是小屁孩。”

    说罢，她继续用蛮力拆，像是在挑衅，看看欧阳洵会怎么应对。

    欧阳洵余光瞟了眼又暴露在外的那一抹，目光沉了沉，“嗯，不是小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