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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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追忆

    成陌半斜靠着木椅,望着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阿祉,再三确认,“待会儿,把眼睛闭上。”

    “嗯,”阿祉的眼神一直看着那边的大夫,他在研磨制药,满屋子的草药香味,和凝固的血渍腥味。

    阿祉的手掌把成陌没有受伤的右手抓紧,望着他,只是单单的望着他,看见他面色苍白,心慌意乱,这家伙,都受伤了还逞强。

    大夫提着木质药箱过来,放在桌上,将药箱一一展开。

    此时,余磬端着热水进来,放置在桌上,“大夫,热水端来了。”

    “好,”大夫看了看阿祉,欲言又止,紧握手中的剪刀,沉思良久,才道:“夫人,这……您还是先出去,给公子剪衣擦伤,那些伤口骇人,您还是不要……”

    “没事,你尽快,”阿祉摇头,哪里会出去。

    大夫长叹了一声,“如此,老夫就开始了。”

    大夫对一旁的余磬道,“余公子,劳烦你再多打些热水来,白巾也多拿些。”

    “是,稍等,”余磬应了随即转头前去。

    大夫拿着剪子,娴熟的捻起成陌的衣襟,血红的衣襟与伤口黏合着,大夫的眉头紧绷着,额角也隐约可见的细汗,拿着剪刀的手不敢歪斜一分,连身子都不敢倾斜,生怕只要移动一会儿,就会牵扯到伤口。

    衣襟沾在血肉上,被剪去了后,那轻轻地揭起的感知唯有疼痛,成陌的脸色逐渐发白,与阿祉十指紧扣的手都疼的用力了握紧拳头。

    他的眉头一皱,阿祉的心就猛地跳了跳。

    他的手因疼痛把她的手也牢牢抓紧,他的掌心里伴随着冷汗,阿祉目不转睛的看着大夫的动作,心里直说,能不能轻点,能不能轻点,你弄疼他了。

    这些话只能在心里发泄,要相信他,要相信他,他要给成陌敷药呢。

    大夫每剪一刀,就沾了一旁碗里的蒸馏后的酒,又再次小心翼翼的捻起衣襟,一点一点的剪开,直到血红衣襟与血肉分离,渗出些淡淡的血水。

    连着后背上的衣襟也给剪开,肩胛骨处的伤还在流血,染红了整个脊背。

    大夫看的是触目惊心,看着成陌的脸色苍白,额角的细汗多了起来,眉头紧绷着,眼睛里有隐约可见的泪光,但就是没有吭一声。

    大夫暗自神伤,也钦佩这对苦命鸳鸯,哎,剪开了最后沾染血肉的衣襟,叹道,“公子的伤势严重,还能如此清醒,老夫钦佩。”

    阿祉的鼻梁通红,双眸也红红的,他身上的伤居然这么多。

    成陌将她的神色望进眼里,隐忍不发了许久,自是也有了些痛楚,每一处的伤口沾染到了蒸馏酒,火烧火燎的痛,真是难以接受。

    成陌抬头望着大夫,大夫苍白的脸看去像是在处理了什么难以忘怀的大事。

    “大夫,麻烦你了,”成陌笑了笑,看见哭的成泪人儿的阿祉,“好了,一会儿就好了!”

    “我看着都疼,”阿祉抽噎着,眼泪啪啪往下流,抬手揩了把泪。

    “夫人,现在您真得出去了,”大夫满是尴尬。

    阿祉望着他,看着他身上的伤,不敢发声大哭,可是现在,还有腿部没剪开。

    她此时在这里,大夫确实不敢下手。

    “我去外面等你了啊,”阿祉舍不得放开手,声音颤颤的看着成陌。

    “好,”成陌点点头,望着她出去。

    大夫待她出去后,这才把紧绷的心卸了下来,对那个由温和的笑意变成了淡淡的冷漠的脸,献笑道:“公子,老夫这就给你擦洗,敷药了!”

    成陌痛的不可言喻,他和阿祉说话,对她笑,都只是在逞强的,怕她伤心,她说过,他笑了,她就开心。

    这下她出去了,心里的压抑感就溃散了,原来是这样的痛,这丫头在他就泪点低,还事事都逞强。

    现在到他成陌逞强了,感觉这样,才是对她最好的。

    成陌懒懒的点头,“嗯。”

    “好,公子再忍耐些,”大夫手脚麻利的拿来白巾湿了热水,给他擦洗伤口周沿的血渍。

    走出屋外的阿祉望着星空,深呼吸一气,揩了眼泪,整理思绪,双手合十,心里替成陌祈祷着。

    阿祉站在门外守候着,静静地等待门从里打开。

    余磬端热水走来,看见她,恭敬道,“阿祉姑娘。”

    看到他,阿祉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礼貌的看了他。

    “嗯,你是……”

    “在下余磬,”余磬望着她的,“那日我们见过面的!”

    “哦哦哦哦,”阿祉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就不去看他,把目光都放在了那扇门上。

    余磬进去了,把门又合上。

    屋里面,很安静,静到只有呼吸声,与轻手轻脚拿东西的声音。

    阿祉在外来回踱步,想起了他的伤,还有他的逞强,越想越难受,眼泪又止不住的落下来。

    身后有了些轻盈的脚步声,揩干眼泪朝后面看去,是先前那个妇人。

    “夫人,”倒是妇人先开口,心里既有宽慰,也有痛心。

    “……老人家,”阿祉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低低的喊了一声。

    妇人走来,来到阿祉面前,安慰道:“公子是个良人,值得拥有。”

    “嗯,我们……”阿祉欲要说些什么,就听见了屋里有一个呻吟声,是成陌的,像是因疼痛呻吟,还碰倒了什么。

    阿祉忙推开门进去,只留下妇人在外。

    妇人抬起袖子来掂了掂眼角,想起成陌莽莽撞撞的走来,看见他衣衫褴褛,不修边幅,原以为他是个歹人,见她孤寡老人,以为他心生歹念。

    哪里会成想,他会放下面子,给她说了他与夫人的感情,夫人被人挟持,生死不知,现下来此处救她,离镇上遥远,怕她饿,怕她冷,若能归来,就暂住一夜,天明时才离开。

    还有则是,兴许会负伤挂彩归来,给家里添了麻烦。

    那个时候,已经被他的一番心意感动到,只要能归来,哪里会顾什么赤灾。

    成陌见她应了,忙拿出银子给她,一番推迟,才收下了。

    这个孩子是个心细的,此行带了大夫,还带了仆役,有他们在,这个清冷许久的小院子总算是有了些烟火气。

    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双手合十,默默念叨着,“翟遇啊,我这荒凉了半辈子的小院,总算是有人愿意进来,再也不是那个灾星的住所了。”

    说罢,抬起袖子擦了眼角的老泪,人老心不老,可时光不允许,人老就是老了。

    再怎么等,他也不会再来,许她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儿孙满堂了。

    也再不能做他的新娘。

    终究还是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