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奈何可奈何
明仁意一派姿态优雅地站起了颀长挺拔的身子，一边好像无意识一般地用右手只见的那把纸扇悠闲地拍打着左手的掌心位置，一边语气带着浓浓的戏谑之意说道:“请你们看我们吃饭？嗯，不错，这个事情倒挺新鲜的，我喜欢。”
见过无赖，但真的就还没有见过比他还要无赖的人!
墨颜倾气得一声怒吼:“明仁意!”
他却只留下了一声轻笑，拍了一张大额银票放在桌子上之后，就拖着小顺子往门外开溜了，耳边还好似传来墨颜倾愤怒的余音……
“明仁意，你有种!你丫的最好祈祷不要再让我碰见你……”
“少爷，这两个臭小子实在是太可恶了，是该好好地惩治他们一番了。”
一想到那两个人被自家少爷戏弄之后露出的那中欲哭无泪的表情，小顺子就想叉腰大笑、特笑一场。
简直就是——太解气了啊有木有?!
“小顺子，你怎么还是没有学聪明啊?她们两个的言行举止像是男人吗？”
一身白衣打扮的明仁意，没好气地伸手，用手中的纸扇敲了一下小顺子的头，教训着说道。
“啊?公子……这……这……”
“她们两个啊，是两个姑娘家。”
明仁意低声对小顺子说完后，便带着一脸笑意，继续往前走去，丝毫不去理会身后已经呆若木鸡的小顺子。
刚刚那两个，是两个姑娘?艾玛，现在的姑娘都是这么彪悍的么？!
另外一边……
“姑娘，你就别生气了，咱们不跟他们那种粗人计较。”
青叶一边笑着安慰墨颜倾，一边暗自感叹着。
她认识她家姑娘这么长时间了，一直都觉得自家姑娘是一副凡事不愿与其他人多作计较的那般与世无争的模样，能把自家主子给气成这样的人，还真是很少见。
不，应该说，是生平头一次见。
“哼，粗人？他们哪里像是粗人啊，那个明仁意根本就是存心来气我的，分明就是故意的嘛!真是太过份了。什么人嘛这是!简直是混蛋!”
墨颜倾犹自凝望着明仁意远走而去的背影，气呼呼地跺着脚，说道。
“姑娘，那依你的意思，这位明仁意少爷究竟是什么身份的人呢？”
青叶一脸好奇地问道。
“嗯？”
墨颜倾猛然抬起了头，恍然大悟一般地看着青叶，这小丫头的话算是提醒了她，这个明仁意的来历，肯定是非同寻常的，她低头沉思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一般地开口喃喃着。
“青叶，这个叫明仁意的人，我们以后一定要离他远一点，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你家姑娘我可以说是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但是却从来没有看见过像他这么奇怪的人，我们跟本没有办法断定他的来历和身份，总之，我的直觉告诉我，若是他在，不仅会给我们增加许多麻烦，同时你家姑娘我的身份和即将要做的事情都未必能瞒过他的双眼，他，是个很有耐性，而且很精明的人……”
“姑娘，这……”
“莫非公子，原来您是在这里啊!您可让小的一番好找啊，小的可总算是找到您了。”
青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迎面而来的一个家仆模样打扮的男子给挤到一边儿去了。
“找我？”
墨颜倾一脸疑惑地望着他，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此人应该是月国明国公府上的仆人，因为世人皆知，只有明国公府上的仆人才会这样一身的青衣打扮。
他为何要这样一脸急匆匆地找上自己呢?
“是啊，莫非公子，不瞒您说，我家少爷突然就病了，他说了，只要见到了您，他的病才会好。所以有劳莫非公子了，您就随小的到府上走一趟吧！”
家仆面色有些为难地看着墨颜倾，其实他比墨颜倾更加感觉一阵疑惑，他家少爷硬生生声称自己病了，但是却不让任何人出去请大夫，而是非要找这位莫非公子进府，还说什么只要他一来他的病就会不药而愈了。
这莫非公子难道比那些救死扶伤的药材还要来得灵验吗？!
他表示他老了，着实是不理解了。
“老人家，这……您会不会是弄错了?你家少爷病了，那就应该是去找大夫去看看啊，本公子又不会医术，您看……”
这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这完全没有道理啊不是?!
“莫非公子，这……这是我家少爷的意思，小的也不敢多问啊，还是劳烦莫非公子你跟小的走一趟吧！”
“姑娘，这该不会是大家口中所说的，强抢民间小娘子进府做小妾的戏码吧?！”
春梅小心地凑到了墨颜倾的耳边，悄悄地问道，语气很是不安。
“嘘，小声点儿啊你!”
墨颜倾面色有些哀怨地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朝着明国公府里面的家仆挥了挥手，意思是让她再考虑、考虑看看。
“应该不是，明国公府里面的人是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拐小娘子进府的。”
难道是那什么劳什子少爷真的病了?!可是病了找她干嘛呀？她又不是治病、疗伤的灵药来着!
可是虽然这样想，但是她却又连开口拒绝的权利好像都没有……
……
明国公府里面的明老国公位高百官之首，是月国皇朝之中不可多得的好官，此人不仅为官清廉，还乐善好施，也因此而深得民心。
站在明国公府的外面，墨颜倾停住了脚步。
“久闻明国公勤俭朴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官，现在看来，原来果真是如此啊！”
墨颜倾心底深处发出一声感慨，关于明国公府的一些事情，她早就有所耳闻了。
当然了，这也是她将月国文武百官中的所有官员都查了个遍，惟独明国公府例外的主要原因，在她看来，一个如此乐善好施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坏人，更不可能是她们墨家的仇人……
明国公府的外面，除了门口有两尊石狮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的摆设了，看起来，与普通官员的府邸也没有什么两样。
走进府内，入目的是一个很大的花园，园内花卉齐放，芳香怡人。
花园的周边是用假山石堆砌的围墙，围墙外建有东、南、西、北四座小别苑，每座别苑看起来格外的精致典雅却又不奢华。
墨颜倾一边走着，一边观赏着府里面的每一草、每一木，心下暗暗称赞着明老国公果然是一副好品味……
“来福，什么人啊？”
一声突如其来的冷喝声着实吓了墨颜倾一跳，一抬眼，一袭素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她的正前方。
男子冷峻的眼神仿若一柄森冷的寒剑，冷不防地就刺进了墨颜倾的心里。
墨颜倾忍不住心底一惊，这眼神、这身影似乎都有些说不出来的熟悉感，虽然她从来都没有见过明老国公，但是初次见面却让她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说，他是谁？”
“回老爷的话，他是少爷的朋友——莫非公子，是少爷让老奴特意去请他进来的。”
这名唤作“来福”的仆人恭恭敬敬地躬着身体回答道。
语气之间流露出来的，明显是满满的敬畏。
“墨……”
一个久违的字眼，瞬间闪入了明老国公的脑海中，不知不觉之间，冷峻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寒意，尽管这抹寒意只是刹那即逝，但这细微的眼神却被墨颜倾给捕捉到了，也就在这同时，墨颜倾好像才终于记起了那个冷峻的眼神和那一抹转眼消失的寒意……
就在十二年前，那个手刃父母亲的黑衣人就是这个眼神，这个神情所流露出的那抹寒意直到今天仍然让墨颜记忆犹新，也许她什么都可能会忘记，但这双眼神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彼时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
找寻了十二年的仇家居然在自己距离不远的地方，居然还是大家眼中那个深得民心的好清官，大善人，就连她都一直被蒙蔽了，这到底是苍天有眼，还是造化弄人呢?！
墨颜倾此刻就像是从天上的云端，突然跌倒地狱深渊，墨家的大仇人是否真的就是冷相国本人，还是另有其人?
这一点，显然还有待查证，但是此刻墨颜倾觉得绝对不能让仇人认出自己的身份，迅速地平复住了内心深处的那抹震撼之后，墨颜倾终于渐渐地恢复了平静，客气地朝明老国公微微躬身，行礼道:“小民莫非，参见明老国公，久闻明老国公不仅为官清廉，还乐善好施，是个深得民心的好官，今日有幸得以一见，实乃草民之福。”
“你姓墨？小小年纪就如此知礼善言，真是后辈可畏啊！”
明老国公也不愧是月国之中身居重职之人，瞬间的失态过后，便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墨颜倾为了自己的身份不被他发现，心底暗自飞快地思虑了一番过后，笑着说道:“请恕小民无礼，明老国公似乎对小民的名字有所误会了，小民姓‘莫’，却不是明老国公口中的‘文墨’之‘墨’，是‘万夫莫开’的‘莫’，‘明辨是非’的‘非’。”
明老国公的脸色略微变了变，随后一脸镇定自如地笑着继续对墨颜倾点头，说道:“莫非……莫非……嗯，不错，是一个好名字，我家孙儿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也真是他的福气。你既是他的朋友，那也便是我明国公府里面的贵客，以后有时间可以常来府上玩玩。你们进去吧，他想必也是等你很久了。来福，记得好好地招待莫非公子，千万不能怠慢了人家，知道了吗？”
“是，老爷，老奴明白了。”_
第二百零一章 奈何可奈何
墨颜倾面色谦虚地躬身，对明老国公行了礼之后，便跟着那位明国公府的家仆朝着西院走去……
却不知道，在她离开后，明老国公深深地凝望着墨颜倾的背影，直到她离开后院了，进入西院之后，他才恢复了一派平静的神情。
轻弹指尖，一道黑色的，佩戴着一副银色面具的身影就如同风一般地轻飘飘站立于他的身旁。
“这个莫非，带给我的感觉很是怪异，你去查查他的来历吧!”
“是!”
来时如风，去时亦如风。
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原地就已经没有了那道鬼魅一般的身影。
……
午后的柔和微风轻轻吹拂着墨颜倾的秀发，轻轻地卷起了她那灰色、稍嫌破旧的衣袂。
其实，表面镇静的她此时却是心乱如麻。
事实上，她万万都想不到，自己多年要寻找的仇人居然一直就在距离她其实并不算远的地方，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这个残忍地灭了她墨家一族的大魔头，居然还是这月国朝廷之中的重臣，百姓们眼中的大善人!
墨颜倾也曾经怀疑过月国朝廷之中的官员，并暗中派人查访过，可偏偏就是漏掉了明老国公，这究竟是天意?还是父母在天之灵，知道她找不出凶手而特意给出的指引呢?!
她默默地一遍遍回忆着，当年她的父母惨死的那一幕，以及那群蒙面黑衣人，想从中找出一点线索来，心不在焉的她甚至完全没觉察到，她们已经到了目的地了。
“莫非公子，我们家少爷就在里面等着你呢！请你进去吧！”
家仆在门外停住了前进的脚步，有礼地对墨颜倾说道，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流露着富贵人家家仆应该具备的素养和气度。
虽然她现在身上的穿着仍然是那一副看不出来真假，甚至是可以说“无懈可击”的落魄小乞丐打扮，但是墨颜倾却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家仆自始至终都称呼她为“公子”，眼眸之间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轻视或者看不起她的神色。
不得不说，明老国公将他府里的家仆教养得很是拿得出台面，倒是有点可取之处。
“叶子，那我们进去吧！”
墨颜倾点了点头，回身对自己身后，一直跟着她的青叶说道。
“是，主子。”
青叶顺从地点头应声道，抬脚就准备随着墨颜倾一同走进房里。
“且慢!”
一旁站着的家仆却突然伸手制止住了青叶想要跟着进去的动作，解释着对她们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怪老奴糊涂，忘了告知公子，我家少爷说了，只要莫非公子一个人进去即可，人多了，他嫌挤，呼吸也不顺畅。”
居然还有这么多臭毛病，墨颜倾觉得她虽然还没见到这位家仆口中的那位少爷，但是已经对他的印象分大打折扣了!
再加上，他是明老国公的孙子，罪加一等，简直是要逼她将他拉入黑名单的节奏啊！
漫不经心地撇嘴，墨颜倾只能对身后的青叶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叶子，你就不必随我进去了，在外面等着吧！你家主子我，很快就会出来了，别担心。”
说完，就推开了自己面前的那两扇房门，走了进去。
入目所见，只有一张素净的紫檀木桌，桌子上摆了一些可口的酒菜，还有一坛子上好的百年佳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却唯独看不到半个人的影子。
莫不是她被骗了？应该不会吧？特意骗一个小乞丐进府里来?这家少爷有这么无聊么？!
墨颜倾狐疑地走到了紫檀木桌前面，看了一眼色香味俱佳，看起来丝毫不亚于迎客楼里面做的酒菜，眼神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几分警惕的色彩……
“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一道充满了磁性的声音突然响起，声音压得有些低，不知怎么的，就让墨颜倾恍惚之间觉得，有种蛊惑人心的味道。
“你、怎么会是你?!”
墨颜倾循着那道声音的来源之处看过去，不期然地就对上了一双蕴含着笑意的眼神，清澈的眼眸不禁瞪大了几分!
怎么会是他?!
“为何不能是我?”
男子笑了，看着墨颜倾惊讶的表情，似乎是让他的心情变得很是愉悦，整张俊脸越发显得光彩四溢了起来。
“你是明老国公的孙子，请我来这里的那位少爷?!”
“正是我。再次认识一下吧，在下其实并不叫明仁意，而是——明意。”
明意的脸上带了几分认真和真诚的神色，郑重其事地对墨颜倾说道。
“……”
墨颜倾的脸色有些反应不及，面色就显得有那么几分僵硬。
男子笑了。
“莫不是被我的姿容惊呆了，失了魂魄不成?”
“呸!谁被你的姿容惊呆了？谁失了魂魄了?!我刚刚只是在想事情而已!你少自恋了!”
墨颜倾回过了神儿，反口否认道。
“是吗？那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男子好似发现了什么，走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锁着她一张小脸，噙着调侃的笑意，取笑着道。
“……我有脸红吗？可能……大概是这间屋子太热了的缘故吧!”
墨颜倾此时此刻的心情，很是复杂，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她面前的这个男子，可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这么任性，看得出来，他对她很有兴趣，而她此时正愁于没有机会好好深入调查明老国公的底细，若是她能利用他，明老国公最是宠爱的孙子，那么……
……
墨颜倾与明意的相识便是由此开始，他们之间的一段孽缘也便由此拉开了序幕。
或许，在错误的时间里，及时遇到了对的人，那也只能空叹一句奈何了……
最初的相识本就是别有用心，所以才会这般以凄凉的结局收尾是吗？
呆呆地坐在地上的女子一双清澈明透的眼眸里泛着其他任何人都没办法理解的哀伤，越是想起那么多的从前，她就越是感觉到心如刀割一般的疼痛感汹涌地朝她袭来。
其实，她们都错了，包括青叶，都错了。
其实，明意并没有抛弃她，她知道他的苦衷，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还是这么痛?
为什么，他要将她当初交给他的玉佩还给她?!
为什么……
连城钰本不想多管闲事的，可是或许就连他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女子失魂落魄跌坐在地上的模样，他居然会心生不忍?
一向在残酷、布满血腥气味的战场都丝毫不心软的他，居然会产生一种心生不忍的感觉?居然会在这样一个风月场所，对一位烟花女子产生一种心生不忍的感觉?!
连城钰觉得他自己很不对劲儿!实在是太不对劲儿了!
“你将你家姑娘扶起来吧！地上的湿气很重，岂是一般娇滴滴的姑娘家可以承受的？若是不想你家姑娘日后落下什么无法治疗的病根的话。”
连城钰觉得他甚至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这是他应该说的话吗？!
可是现在的事实却是，他确实就这样开口了。
“是!”
哭得双眼红肿的小丫头这才好似醒了过来一般，连忙将她家姑娘给扶了起来。
同时，她在心里更是将那位明姓公子从头到脚给骂了个彻底!在她看来，她家姑娘会变成这个样子，完全就是拜他所赐!他就是罪魁祸首!
飘香阁二楼处，男子幽深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位被小丫头给扶起来的女子，也就是墨颜倾。
她这是受了什么委屈吗？她可曾还记得他呢?!
“大爷，这边儿请，您想找什么样儿的姑娘啊，我们飘香阁都有，你只消说一声儿就好。”
老鸨殷勤的声音再次传进了连城钰的耳朵里面，伴随着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连城钰抬头，便看到了身穿一身墨色衣袍的冷月晨一脸冷意地走了进来……
在他抬头的时候，冷月晨自然也是看到了他，脚步微转，就换了一个方向，丝毫不搭理身旁一直跟着的、异常热情并且带着一脸谄媚笑意的老鸨，只是直直地朝着他走来。
连城钰的脸有点僵，虽然说，是他找到了冷王妃，可是明明知道她要来这样的地方，还阻拦不住，显然也是说不过去的……
他就知道，冷月晨来了之后，脸上的表情肯定不会太好看。
毕竟嘛，自己娶进门的王妃，却跑来这样一个污浊、鱼龙混杂的地方，那种感觉，肯定不亚于自己妻子红杏出墙或者亲眼看见自己妻子给自己戴绿帽那种无法言喻的憋屈感吧？
连城钰表示，他还是勉强能够理解冷月晨此刻的心情的。
“她呢？!”
冷月晨面无表情地直接走到了连城钰的身前，森冷着一张举世无双的倾城俊颜，说出来的话也仿佛是淬了一层寒霜，让此刻飘香阁一楼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大气儿都不敢多喘一下。
一半儿是被冷月晨那副不似凡人的绝世容颜给震慑住了心魂。
另外的一半儿，则是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迫人的威压给影响到了，出于本能地臣服于他。
有些人就是这样，仿佛是与生俱来就拥有着不输于任何国家帝王的那股……让人见之，便忍不住想要去臣服的王者霸气。
就像是冷月晨。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