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第二百三十二章 真正的交心

    终究还是走到了程少华的面前，柳飘飘望着他将手中还没抽完的半截烟掐灭在路边的垃圾桶顶上的灭烟槽里，收敛了一个笑容走过去，“怎么没上楼去等？”

    “家里没人。”

    柳飘飘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工作日，方沁和王弟都上班去了，家里的确没有人。

    “我听陈薇薇说你身体不舒服请假了，怎么样？”

    程少华一上来就拉着柳飘飘前后看了看，发现她脸色不大好，特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暗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就是不太舒服，刚好从医院回来。”

    “早上去输液了还是怎么了？我让肖红过来看，家里一直没人。”

    柳飘捏没想到程少华竟然做到这种地步，心里一阵一阵地不好受，紧接着心情也开始各种低沉。

    “我没事，就是想多睡会儿。”

    “我送你上去。”

    对于她，程少华又好像是无所不能，只要是她说的，从来没有反驳过。但程少华越是这样对她好，她心里越不坦荡。

    回到家躺在床上，眼看着程少华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就要离开，柳飘飘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程少华转头看着她，问，“怎么了？要我留下来陪陪你吗？”

    柳飘飘望着程少华的样子，想将他此时温柔的模样深深刻在脑子里。悲伤的眼神，一下子触动了程少华。

    五六天没有看到柳飘飘，程少华的心每天都悬着，就怕他不在的时候，柳飘飘会忽然想起些不好的事情。眼下她的反应，让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手不自觉反握住柳飘飘的手，在床沿坐下。

    “我不走，就陪着你，睡吧。”

    他安抚式地摸了摸柳飘飘的脸颊，试图让她闭上眼睛睡觉，却不敢明说自己的心事。他不知道，这是第一次，他修炼多年的冰山脸，在柳飘飘的面前崩塌，心中的慌张和忐忑全都表现了出来。

    柳飘飘看得一清二楚，却没有立马揭穿，只是心里开始一点点发凉。似乎能够预见，当她真正恢复记忆的那天，两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深呼一口气，很多话总想压在心里不说出来，但看着程少华的脸，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终于，她闭上眼，颤抖着声音，将憋在心口的话慢慢说出来。

    “我想起来了一些事，你知道吗？”

    “想起了什么？”

    程少华的声音并不比她的淡定。

    “一间四周漆黑的屋子，一个面目狰狞的黑影，一把带血的匕首，还有……被捆着，面目全非的女人……”

    听到柳飘飘简短的几句话，程少华的心猛地颠了一下，几个月前那让人心生忌惮的记忆，犹如昨天发生的事，当即浮现在他脑海之中。一个忍不住，程少华便将柳飘飘紧紧抱在怀里，在她耳边颤抖着声音宽慰，“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别再想了，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绝对不会！”

    柳飘飘推了一下程少华，却没推动。

    挪了一下脑袋，让鼻子能够自由地呼吸。浅浅呼一口气时，刚好听到程少华耳语的两句话，心中微微一动。她并没有程少华反应那么剧烈，脑子里反倒是无比地清明。望着窗外瑟瑟而动的树叶，她等到程少华稳定了情绪，推开他，说道，“能不能告诉过，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点一点去猜，我好辛苦。好像我并不是我，活的是另一个人。”

    她的双眸十分平静，程少华望着她的眼睛，心里犹豫着。

    “你现在不能……”

    “没关系，我今天去看了心理医生，也是因为接受了初始的治疗，才想起了这一点点事。”

    程少华抬眼疑惑地看向柳飘飘，“你是去看的，心理医生？”

    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柳飘飘也不打算隐瞒，已经到这个地步，两个人如果不解开心里的结，纵使她不恢复记忆，也不可能一如当初一样，好好地在一起了。

    索性点点头，解释道，“是，心里憋得慌，没心思工作。所以就去了心理诊所，想着让心理医生开导开导，结果想起了些过去的事情，更加郁闷了。”

    程少华担忧地看着她，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既然心里难受为什么不告诉我？即便是要看心理医生，为什么不让我陪着？”

    “你这么怕我被刺激，要真是有什么，你跟着去了，还不让心理医生瞒着我？”

    对于柳飘飘的反责，程少华竟无言以对。要是真是这种情况，他是必然会如同柳飘飘所说的那般，这么做出决定。

    “你别这么担心我，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有那么差。你不告诉我，我就会自己胡思乱想，比如，你和阿弟姐的关系……”

    提到这个敏感的问题，程少华一下子急了起来，“我和她现在没有任何关系，只因为她对你好，是你的朋友。”

    柳飘飘心里一暖，问道，“那你便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呀？”

    程少华望着柳飘飘，长呼一口气，说道，“她，是我曾经的未婚妻。”

    “曾经的未婚妻？”冥冥中，柳飘飘想起了那个只看过一集的古装剧，忍不住问，“那我呢？是第三者？”

    程少华听了不由失笑，揉着她的脑袋满眼宠溺，“倘若你是第三者，以方沁的性子，你认为你们还能在一个屋檐下和平相处？”

    方沁如今，柳飘飘不是很了解，但有一次和他们出去玩的时候，方沁的公司突然有事，她和王弟跟着过去看了看，那个下属因为一个错误，被方沁直接开除。

    他们是外行，并不知道错误的性质有多大，但方沁说过，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耍心眼，就要做好被开除的觉悟。

    工作尚且如此，关系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她又如何能够这么大气能忍？

    “那……是怎么回事儿？”

    “她那时候心有所属，我也发现自己心有所属，我和她便有了私下的协定，回到帝都后，我就和她解除了婚约，自此婚姻各不相干。”

    柳飘飘松了一口气，又问，“阿沁姐醉酒回来那天，你和她在一起？”

    “并不是在一起，只是我刚好在楼下，看到了她。”

    “那你的手机……”

    这件事还真是不好解释，程少华浅浅呼了一口气，说道，“这还真不是故意的。原本不想让你觉得我看你太紧，就打算让王弟下来接她上去。没料到她会抢走手机。”

    这里面的事情虽然柳飘飘不是很清楚，但这阵子的相处下来柳飘飘还是比较相信方沁和程少华之间的关系纯洁。事情说到这儿也就算是解开了误会。豁然开朗的心情让柳飘飘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她随意地拉着程少华的手，对他说，“那你能不能再跟我说说，关于以前的我，你所知道的事情？”

    见柳飘飘仍然这么执着于知道过去，程少华也无法再顾忌太多，只能避重就轻地跟柳飘飘说起他对她有印象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当然，隐瞒了当初柳飘飘为了接近他而为他出谋划策去追方沁的故事。

    程少华认为，这些事说出来，只会徒增烦恼。倒不如一点也不说，若是柳飘飘自己想起来，那也比他说出来更容易接受。

    从两个人阴差阳错发生关系，到程少华回到帝都，意识到自己无法忘记柳飘飘，再到为了她和方沁解除婚姻，带着信任的几个人，回到杭城做自己的事业。再到柳飘飘为了惩戒曾经伤害过她的人，赔上自己的前途。再到后来柳飘飘拒绝程少华，却一不小心中了别人的计，导致失忆……

    从程少华口中说出来的每一件事，听在柳飘飘耳中都是那么地不可思议。

    “原来的我，竟然过得这么精彩嘛？”

    柳飘飘听得入神，哪怕程少华已经不再说，她的脑海里仍然演绎着他说过的那些画面。那么具有戏剧性，那么让人回味无穷，那么值得珍藏一生的故事，偏偏，她却忘了……

    望着程少华温柔的笑容，柳飘飘忍不住质问，“那个人，真的是我吗？”

    自从醒来后，她就心性简单，从来不会去多考虑其他事情。更没有过拿未来去赌命的勇气。连让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都做的藏头藏尾的，唯恐被程少华知道。而曾经的她，却像是个无所畏惧的女战士一样，大战世间不平事，纵然粉身碎骨，也从不退缩。

    小小身板的她，竟然会有这样的执念……

    柳飘飘真的是久久不能平复。就好像听说了一个很厉害的人，急切想要和对方做朋友那般。

    “你说，要是我恢复记忆了，还会记得现在的我是什么样子吗？她会不会觉得我很弱？”

    对于柳飘飘这样的疑问，程少华无言以答。现在的柳飘飘的确和过去的她截然不同，没了那带刺的坚强，在他面前藏不住心事，单纯地像只小白兔。

    “对了，关于我的家庭，你知道吗？”

    程少华遗憾地摇头，“你的家庭，可能王弟他们比我更清楚。我只知道，你有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和妹妹。”

    “同母异父？那我的父亲去了哪儿？”

    第233章 第二百三十三章 陪你去了解

    对于张勇，程少华实在不愿意提及。但话都说了这么多，还不说这个，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他，做错了事，犯了法，现在被移送回了瓮县的监狱。”

    “这样啊……”

    对于自己曾经的家庭一无所知，这一下子知道，一个改嫁，有了自己的儿女，一个犯错，在监狱里度过余生。柳飘飘无端地失落起来，她终究是没有一个完整的家，永远也不可能像看到的小孩儿那样，承欢父母膝下。

    程少华一看柳飘飘这落寂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伸手将她轻轻抱在怀里，说道，“现在我也没有了家，只有你。我们可以组成自己的家，养育我们自己的孩子，给他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

    柳飘飘抬手反抱住程少华，眼里却掩不住失落，“可是为什么，曾经的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呢？”

    听到这话，程少华不自觉收紧了双臂，将柳飘飘紧紧抱在怀里，“飘飘，记住我今天的话，即便你日后恢复记忆了，也要记得。我们俩在一起，是互相拯救。我们俩在一起，是天造地设，是为了防止我们去祸害别人，知道吗？”

    程少华的这个说法一下子把柳飘飘逗乐了。

    “什么叫防止我们去祸害别人，还互相拯救呢？原来的我是有多不济啊？”

    柳飘飘说的是玩笑话，问的语气也极其轻松，程少华却无比严肃地继续说，“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有时候会迫不得已，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情，但这不是让我们拒绝爱，拒绝幸福的理由。家庭也不应该成为我们的负担。”

    这一番话，倒是让柳飘飘隐隐有些明白，可能曾经的自己，就是因为家庭的自卑，乃至于做了某些无法原谅自己的事情，所以才不愿意和程少华牵手一起过下去。

    “看来曾经的我真是太傻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好好开解一下，等到恢复记忆的时候，就不会再那么偏激了。”

    “好。”

    解开了心结的那个下午，柳飘飘的心情从未那么舒爽过，跟着程少华在杭城的海边溜达。走着走着，看到被海水冲上岸的海玻璃，她捡起来细细地看着，忽而心里想起了那天并没有看到的江奇霖，转眼望向站在身边为她遮挡住太阳的程少华，犹疑了一会儿，站起身来严肃地看向他。

    “少华，我想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程少华眯着眼望着她，满脸的轻松和幸福。

    “我想去见一见江奇霖。”

    程少华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随即他握住了柳飘飘的手，感受到刚刚接触了海水的手心的冰凉，说道，“我陪你去。”

    “你让我见？谢谢你！”柳飘飘喜出望外，当即抱住程少华，在他脸颊上啃了一口。

    两个人在海边玩了好一会儿，吃了些海鲜，快到下午六点时，才慢悠悠地走向海玻璃。

    程少华并没有去过几次，对于路并不熟悉，但柳飘飘却是个对方向极其敏感的人，弯弯绕绕间，找到了海玻璃的店所在。

    因为是工作日，海玻璃里接待的客人大多都是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

    江九言看到柳飘飘再次来到这里，心里惊喜。看到她身边还跟了个西装革履一本正经的男人时，愣了一下，听王强称呼他为“程先生”，心中有了些想法。店里已经没了空座，所以江九言带着二人到了后院临海的雅座。

    “江姐姐，江先生今天会回来吗？”

    听到柳飘飘对江奇霖的称呼这么生分，程少华心里莫名有些雀跃。连带着看菜单的心情都变好了不少。

    江九言得知柳飘飘是来见江奇霖的，脸色当即难看了起来。

    要说是她一个人来，那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带着现任男友来见前任男友，这……恕她不能理解。江奇霖是她的亲弟弟，她比谁都顾及他。要是有人对他有不好的打算，哪怕是曾经的朋友熟人，江九言也绝不容许。

    一贯面上带笑的江九言挎下了脸，柳飘飘一看便察觉出了不对劲，望了望对座的程少华，说道，“我想问问江先生一些事情，弥补一下我还没凑齐的记忆碎片。如果不方便，那我们就不见了，江姐姐也不必转告他。”

    话罢，柳飘飘对江九言表达了诚挚的抱歉，便拖着程少华往外走。

    江九言望着二人的背影，脸上的严肃一点点褪去。走到外头，却恰好见到江奇霖回来，和二人撞了个正好。

    “飘飘？”

    时隔几个月，江奇霖也无法改掉对柳飘飘亲昵的称呼。看到她的第一眼，竟都怀疑自己看错了。虽然早前就听王强说她回来了，但他为了不打扰她的生活，一直忍着没去见。

    现在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竟然开始觉得不真实。也不知道是不是时间隔得太长久。

    见江奇霖肆无忌惮地望着柳飘飘，程少华心中警钟长鸣，当即伸手揽住柳飘飘的肩头，让她往自己的身上靠了靠。

    “江先生，好久不见。”

    江奇霖这才注意到在柳飘飘身边的程少华，目光再次移到那只挂在柳飘飘肩头上的手时，心里刺刺地不是滋味儿，但也没有曾经会拥有的愤怒，只是酸酸的，想到他曾经和柳飘飘一起度过的甜蜜岁月，遗憾而追悔。

    定了定身子，江奇霖礼貌地回了程少华一句，“好久不见，程先生。”

    见二人如此生分地打招呼，柜台里坐着的王强目光不住地徘徊，随之望向一脸迷茫的柳飘飘，心中暗叹，好歹是曾经在一起过的男女朋友，如今见了面竟然形同陌路。

    大人的感情唷……

    真让人操心。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柳飘飘才后知后觉的地回过神来，望向江奇霖问道，“请问，是江奇霖江先生吗？”

    听到柳飘飘这样的疑问，江奇霖顿时察觉到不对劲。恰好此时有人推开店门，江奇霖便招呼二人离开门口，回到后院临海的雅座。

    江奇霖在程少华和柳飘飘的对面坐下，盯着柳飘飘看了好一会儿，心中惊讶不已，“你不认得我了？”

    柳飘飘闻言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不好意思，江先生，我现在已经没有原来的记忆了。”

    所以，他变成了她生命里普通得如同陌生人一般的存在？

    酸酸的滋味儿在心里蔓延，江奇霖察觉到，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指尖也有些细微的抽搐。他蜷缩双手成拳，试图将那般酸酸的滋味儿控制住。

    “那你来这里，是为了？”

    “想见见你，看能不能想起来什么。少华说，我曾经和你谈过大半年的恋爱。我想问问，在那大半年里，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让我记忆深刻？”

    听到柳飘飘如是说，江奇霖得出一个结论。

    “你想恢复记忆？”

    柳飘飘重重地点头，接着又解释道，“我知道我以这样的身份，带着少华来找你有些唐突。希望你，能够给我一点提示，哪怕一点点也可以……”

    小心翼翼的样子，是江奇霖从未见过的模样。这时候的她，真的跟自己所认识的柳飘飘截然不同。

    那个从来心绪淡淡，做事有条不紊，不会去求人的柳飘飘，竟然丢了。

    江奇霖心里有些发凉，曾经该珍惜一辈子的感情，被他自己弄丢，现在，连那个人都变了，所以，他们曾经拥有过的岁月，就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了？

    见江奇霖久久不说话，柳飘飘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换位思考，她也知道自己是做得过分。让前男友讲述发生过的事，太过残忍，太自私。

    心中生出这样的想法后，柳飘飘便再也坐不住，忽的站起身来，对江奇霖说道，“不好意思，江先生，今天是我们唐突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今天的到来给你带来的不愉快，希望你见谅。”

    鞠了一躬后，柳飘飘就拖着程少华一刻不待地离开海玻璃。走出巷子，她才慢了速度下来。

    程少华牵着她的手，又走了好一会儿，才问，“不想知道了？”

    刚才在那里，他虽然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但却一直观察着二人之间的互动。柳飘飘明显很想知道，但心里却无端地开始挣扎。到后来离开海玻璃，程少华都有些懵。

    是以，现在才会这么问。

    柳飘飘摇摇头，望着脚下的青石板路，情绪低沉地说道，“我觉得自己太自私了。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去揭露别人的伤疤。”

    “你在为他着想？”

    “我只是接受不了自己做出这么卑鄙的事。如果不是亲自看到江先生那悲伤的表情，也许我也不会有这样的觉悟。”

    “悲伤？”

    柳飘飘点头，又接着说，“他曾经一定很爱我，跟我也有过美好的回忆。可后来我们分手了，他很难过。现在的他虽然看起来阳光快乐，但也是因为，他故意将那段伤疤给藏了起来，尽量不去回想。”

    听着柳飘飘这般的话，程少华心里愣愣地冒出来一股醋味儿，“你是觉得曾经的你把他伤害了，心里内疚吗？”

    “内疚说不上，但是就这么揭他伤疤，我实在做不到。”

    “那今天你逼着我说过去的事情时，还没有一点点不忍呢。”

    “这不一样！”

    程少华也不自觉地松开柳飘飘的手，转而插进裤兜里。二人之间保持了二尺的距离。

    “有什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