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精力，也没有那么好的身体可以折腾，如果你家觉得必不可少，可以去另请高明，我伺候不来了。”年底很多评奖和出书的事情，办公室里因为忙碌白噪声都升了一个等级，可是就算如此，晓乔这番义正言辞的话还是让大家忍不住停下来多听了一句。

    “晓乔最近哪里不舒服？怎么吵架还能扯到身体了？”乐乐忍不住偷偷问我，自从上次晓乔叫我一起去杭州，大家都觉得我和她的关系比大家领先了一步。

    “不知道啊。”我是确实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晓乔的八卦也不是随便能和人讨论的。

    “有空的话跟我一起去吃个甜食。”手机里是晓乔给我发的微信，我很意外她会在需要倾诉的时候想到我，大概我长得就特别像情绪垃圾桶吧，不然余乐昨天晚上也不会给我发那样的消息，我来不及想心事就和晓乔一起出了门。

    “公司附近什么都好难吃，就这家蛋糕还可以。”落座以后晓乔给自己点了一个红丝绒蛋糕，一杯红茶，她本来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热巧克力，多半是因为考虑热量而放弃了。而我就点了一杯黑咖啡，多年减肥养成的习惯，害怕热量，最后还真的喜欢上了这苦滋味了。

    “上班时间出来，老虎不会有意见吧？”我还是多少有点唯唯诺诺，虽然晓乔看上去是办公室最有地位的人。

    “没事，每天卖命，下班给他加回去就是了。你就喝这个像中药一样的东西？”入冬以后晓乔选的口红偏粉色，今天她穿了一件银紫色的羊绒衫，整个人显得又有气质又少女。咬蛋糕的时候她控制着不碰到口红。后来想了想索性把口红全部擦掉，像怕吃的不过瘾似的。

    “习惯了，滋味还不赖。感觉你平时都不吃东西，今天突然吃那么热量高的食物。”晓乔定是有不开心，也定是要倾诉，不开心的时候吃碳水化合物的确对情绪能有些帮助。

    “多年养成的习惯，为了这身皮囊，偶尔还是放纵一下，吃的时候就全然不考虑热量了。”

    “大家都只看到美女美，其实美女的背后有那么多努力。”

    “女人啊，美给自己看，三十几岁还能穿下十八岁的衣服，就算成功了。”

    “这话让我想起冯唐说的，四十岁还能穿下二十岁的牛仔裤，是不油腻的中年男子的必备技能之一。”

    “你也看冯唐？我挺喜欢他的，说话不打弯，一针见血，写的诗不矫情，又特别能自嘲。”

    “看过很多，，杂文，诗。我看书还不太成体系，喜欢的都看，还要多跟你们学习。”

    “快别学习了，我看了那么多书，自以为是的过到了三十几岁，还不是照样被婆家逼生孩子到失态，到暴跳如雷。”晓乔把红丝绒一分为二，切的整齐，她说自己情绪失控，可是做事情总是干净利落就对了。

    “原来你刚刚是为这个生气呢。”

    “可不是么，有的时候只想找你这样的年轻人说说，你不八卦，守得住事情。周围的朋友，听到我家没有生养的问题，一半给我介绍名医专家急得恨不得帮我去生个孩子，一半不算了解内情的一边哄着调皮捣蛋如恶梦一般的孩子一边还要劝说我生孩子要趁早。其实有的时候不是生不生的事情，是我不想成为这样的妇女。”

    “妇女这个词很有意思。”

    “每天围着老公孩子学区房早教中心转还要以此为谈资覆盖半径一个小时以上聊天内容的，不是妇女是什么。”

    “晓乔，你太逗乐了。”

    “我个人的价值观，女人得先有自己和自己的生活，孩子这种事情，如果是我自己的意志的话，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要生之前，我宁可不生。可是为了尊重另一半，我可以考虑生，可是让我去做试管婴儿，谢谢，我折腾不起。”

    “嗯，其实只要和丈夫商量好了就行。”

    “大部分的时候，丈夫都是丈夫，可是被讨论起生儿育女的话题以后，丈夫就是婆婆的儿子。”

    “看上去结婚真的是件挺复杂的事情。”冬日的下午抱一杯暖咖啡喝，从繁忙的工作抽离出来，听一听别人的烦恼，无暇顾及自己的破事，还不算太差。

    “抱歉跟你说了自己的那么多事情，也快要变成妇女了，这个蛋糕你真的不要来一块么？可好吃了。”没有了口红的晓乔，是一脸天真的模样，越和她熟悉，越感觉得到她的可爱，率性而为的一个人。而且并不以过来人自居，给我所谓的建议。

    “不用抱歉，这不也是给我预习吗，大家人生的轨迹难免会有相似之处，提前做个准备，红丝绒的红色是什么材质？”

    “红的啊，色素，这跟女人涂口红一样，全为漂亮两个字服务。不过作为纸杯蛋糕，红丝绒是不错的选择，因为加了柠檬酸，混着甜吃，不觉得罪恶。”冬天太阳下山的早，这会儿落日的余晖打在她卷曲的头发上，特别好看。

    “晓乔你今天很好看，给你拍个照片。”

    “我哪天不好看。我说你呀，冬天也换换口红，给自己换个心情。”听到夸奖她嘴角上扬。

    “好，你有好看的颜色就推荐给我。”我昨天收到余乐的消息以后又有点睡得不好，今天早上粉底都上的比平时厚，以前觉得化妆这样的事情不感冒，自从碰上了晓乔，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有的时候更是悦己。

    “对了，悬疑那边评奖的事情，有一个很有实力的作者，是明月的前男友，我特别希望他得不了奖。”晓乔轻描淡写地说。

    “能理解，毕竟弃置很多年的感情，女生很难接受，明月还好吗？”

    “她心思细腻，我以为需要很久才能恢复，没有想到比我想的快，从她的文字和每天又开始大量阅读能看出来，女人心平了才能往下走，她比我想的坚强很多。而且没有因为感情的失败而变得怨毒，你看，这就是少女和妇女的区别，我也不能抱怨了，吵架也吵了，继续回去当我的少女。”

    余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还是会不咸不淡的和我保持联系，通常都是无关痛痒的话题，比如觉得今年司法考试过不了，比如想念学校附近的麻辣香锅，比如托我给他买一双北京断货的篮球鞋。我一直有一种执念是，成熟理智地处理感情的方式是，划清彼此的界限，过各自的生活，但是没有必要老死不相往来。

    如果有一天，我能以平常心和他说话聊天，继续我的生活了，心里消除了最后一块阴翳，才能证明我真的好了。我现在能做到的只是对他说的“你最好了”，“好怀念以前一起去……”等等话题视而不见，也没有波澜，但是我做不到他又提起和曼曼的恋情的时候我还要当他的感情顾问。

    “曼曼平时都喜欢什么？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老觉得没有话题，感觉是在谈恋爱，她又不是真的喜欢我。她有前男友吗？是什么样的人？”这是余乐昨天晚上给我发的消息。看到自己的前男友在为别人患得患失，这种感觉真的是恨自己没有修炼得一个可以散养野马的心胸。

    我不知道换作是别人是不是能对分手几个月的男朋友自然的聊起他现在的女朋友，大概我真的没有那么宽阔的心胸，起码现在没有。我觉得应该向往常一样冷处理，但这样的方式太像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我了，没有立场，不敢表明自己的观点。

    于是我给余乐回了一条消息：“作为你的前女友，我实在没有精力远距离的指导你谈下一次恋爱了，曼曼就在你面前，希望你能通过自己的方式去了解她。”

    看似很奏效，余乐没有再给我发任何消息。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之前只能装作视而不见而不能正面反击了，因为坦白承认自己潜意识里我害怕失去联系，害怕曾经亲密关系的毁灭，而现在能做到那么洒脱是因为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大不了就是你对我怨恨，不再联系，我承受得起这种结果。何况我受够了没完没了虚伪的“谢谢”和“你最好了”，不过是对我付出的利用。更重要的是，如果我现在关心余乐和曼曼的感情状态，那我是什么，我不是又成了涉入别人感情生活的角色了吗？

    余乐也许需要很多爱，他喜欢周围女性有人守有人攻的局面，可是我已经不想再玩这个游戏了。

    江姐生孩子回来以后，说和顾少言交流过，顾少言觉得我和他的沟通没有问题，江姐自己也有团队要管理，所以她决定顾少言就永远地托管给我了。我半喜半忧地彻底接下这个活儿，喜的是顾少言在作者里面真的是很大一棵树，在这棵树下我就算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草，也可以得心应手，营养健康。忧的是我知道顾少言的努力的认真，所以怕自己没有能力辅助他成长得更好。

    江姐让我想太多，往下走就是了，她相信自己，老虎和顾少言的眼光。

    我们公司这次推出去评奖的两个悬疑作者，一个是顾少言，另一个作者不是我带的，我猜就是晓乔提到的明月的前男友。知道了这层关系以后，我就更不想去知道是谁了，反正顾少言如果得奖了，我也不需要知道对手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