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儿姐，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周五晚上小绿约我吃火锅，见面的时候她把手挽着我揣在我的大衣口袋，有一种情同姐妹的亲密感，我第一次注意到小绿是个这样温暖可爱的女孩子，透露出一种活波可爱的少女气，真想让她永远保持这种纯真。和那个病床上面色惨白，内心绝望，手脚冰凉的女生判若两人。

    “当然，虽然没有比你大太多，但是不介意有你这样一个妹妹。”

    “不问问我为什么找你？”

    “要开新的，或者暂时不写，如果是为了工作的事情大概是这两桩，通常作者郑重其事的约吃饭和见面，就是这两个原因了。但你是朋友，所以我期待更多关于你的好消息。”我们进了小绿选的吃椰汁鸡肉火锅的店，最近流行吃这个，冬天里温暖，又不显得过分麻辣厚重。

    人们在吃上总是充满想象力，创造新的高度。最近在看《鱼翅与花椒》，一本外国人在四川写了很多吃的散文故事，翻译得非常地道，甚至有很多四川话。我想让非常擅长将火锅吃出花样的四川人，估计不赞同这么清淡的融入了潮汕和东亚风味的火锅。但小小餐厅里飘散的椰香味道，锅里突突翻滚的柔嫩的鸡块，让我觉得非常适合和小绿这样年轻的姑娘来吃。可以不失优雅的聊一个热络的天。

    “念儿姐，你总是那么聪明，能猜中别人的心思。”

    “这不是聪明，猜心并不难，难的是猜中了以后选择说还是不说，选择装作不知道还是进一步聆听。但是和你吃饭说话，不用动这个脑子。”我们点好餐后，也有浅浅一层肉和奶白色的汤在干净的电磁灶上翻滚，椰香飘散，小绿脸上浮出粉色，配上她吹弹可破的皮肤，非常好看。

    “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决定，你都会支持我，你见过我最差的时候，难道还能不跟越来越好的我做朋友吗。”小绿的内心其实很清醒，这种清醒和她之前的经历有关系，只是让人心疼她获得这一份清醒所付出的代价，可是人生不可以重来，无论是朋友还是恋人，我愿意去珍惜眼前人，好的坏的痛彻心扉的过往，都成就了眼前这个人的可爱。

    “你所谓最差的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女孩儿。”

    “念儿，我非常喜欢你，因为你的鼓励从来不只是敷衍。”

    “我也很喜欢你，因为站在你的角度，当时做那个决定非常艰难，人难的就是要跳出当时的情感和束缚。”

    “以茶代酒，所以恭喜我已经走了出来。”小绿举起茶杯碰了我的茶杯。

    “恭喜你。”

    “你知道吗，后来又经历了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我喜欢的那位先生，我们叫他A先生吧，在分开后，他找我痴缠了很久，有一些彻底颠覆他在我心目中形象的事情，让我在痛苦中产生了错愕，怀疑自己的眼光，直止避之不及。”

    “怎么会发生这样一系列的事情？”

    “一开始，我以为，在对这个关系的不舍得里面，我是更放不下的那一位。可是万万没有想到A先生在分开后不肯放手，一开始只是给我发消息表达思念和爱，当时我的心理状态和身体状态都非常不好，他声泪俱下的挽回和迟早会离开家庭的承诺，一度让我几乎要重蹈覆辙。A先生是一个非常贴心的恋人，他身上有那种我们同龄男生所没有的耐心和温柔，比如每次约会一定会送我回家，比如看电影的时候一定会握着我的手，他总说在一起的时间太少生怕一放手我就不在了，比如如果我出门旅游他一定会反复确认我的安全和具体的位置……”

    “恩，听起来令人感动，同龄人确实很少能做到这样。”我想了想我谈过的唯一恋爱，心底也会有埋怨对方不够周全。

    “现在想来，我喜欢的是那种被宠爱的感觉，我喜欢被喜欢，我喜欢有一个人关心我爱我，把我的任何一件小事当成大事。毕竟我成长于单身家庭，缺乏父亲的关爱，A先生给的感觉有父亲和兄长般的稳重和安心，他偶尔的撒娇浪漫又让我有恋人般的温暖。爱是一个驯化的过程，被爱就是一种习惯的养成，然后我分不清我是戒不掉在他身边的习惯，还是真的处于爱中。”

    “越强烈的倚赖，分开的时候越痛苦，如果他回头找你，一定会严重困扰到你。”

    “你又说到重点了，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意志力坚定的人，可是当他一次次回忆往事时候，用低眉顺眼的态度来求我回去的时候，用最甜蜜的表白和悔恨来打动我的时候，我只能靠回忆当初在医院中的那个面对现实的我来抗住这种诱惑。带着禁忌色彩的感情，是毒品，让人沉迷。但是就在我快要放弃抵抗再次沦陷的时候，A先生大概已经到了某种忍耐或者伪装的极限，他话锋一转，开始威胁我。”

    “威胁？”

    “对，因为亲密关系的建立，包含了一切隐私信息的分享，他知道我没有告诉妈妈我和他的事情，他开始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回去，就把我们的事情全部告诉我妈妈。这个威胁让我毛骨悚然。”

    “还能这样？这让我感到相当的意外。”

    “对，威胁，疯狂的发消息，打电话，问我在哪里，是不是有了新的男朋友，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如果不是那些信息我都留着，我很难想象那是一个口口声声全心全意爱我的人，说出来的话。曾经的温暖全部变成了威胁和绑架，曾经让我尊敬的他身上的优点，仔细想来也更像他的自吹自擂，曾经感受过的爱，变成了一种无处不在的控制和勒索。”

    “这哪里是一个成熟男人做的事情。”

    “对，所以最让人害怕的不是威胁本身，而是一个自以为很了解的人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感觉从言情剧，伦理剧直接过度到了悬疑剧。”

    “我被吓到了，当然是不敢再回到他身边，我很难去揣摩他的心境，他指望我以什么样的心情回到他身边呢？我告诉他我不会回到他身边，因为我觉得可怖。”

    “那他的反应呢？”

    “为他的要挟道歉，但是还是求我回去。我觉得这个事情如果继续靠我自己是无法解决的，所以我告诉了妈妈。”

    “你妈妈也被吓到了吧？”

    “我以为妈妈会骂我，她向来对我要求极为严格，可是当我把感觉是这辈子犯过最大的错误告诉她时，她表现得异常平静，她没有责怪我谈了这场恋爱，没有怪我去做了人流手术，她说告诉她是对的，她会陪我一起解决这件事情。有天晚上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经过妈妈的房间的时候，听到她一个人在黑暗中抽泣，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错的多么远，我才知道她有多么爱我。我借着没有人爱和关心的名义，活得那么糗，她却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为我的痛而痛，在我看到的地方做我最强大的羽翼。”

    “妈妈一定很心痛。”

    “恩，然后我跟A先生说，我见过他去接他的女儿，那是个很好很漂亮的孩子，正因为看到了他和孩子在一起的画面，才决定放弃的。于是A先生总算没有再联系我，从他扭曲可怕的世界看来，那样的话可能算是威胁，可是却是我真实的心境。”

    “没有想到后面还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但是我觉得你已经快痊愈了，敢于回忆过去，敢于讲细节和故事的全貌，就是痊愈。”就着这个故事，我们吃了伴着椰香的鸡块，故事听起来悲伤，可是小绿讲的很平静，全然没有悲惨的申诉。

    “恩，和你说话就是这样不费力气。可是青春期和任性都散场以后，回首自己的人生，才发现自己竟然一事无成。”小绿把蔬菜整齐地下到火锅里，然后笑笑地自嘲道。

    “有什么打算？其实我们二十出头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谈一事无成太早了。”

    “对，那是开玩笑啦，因为对文科的东西有兴趣，我打算申请国外的学校学法律或者文学研究，我妈妈也很支持呢，已经在上一些语言培训班了。”小绿认真规划的样子很可爱。

    “简直双喜临门，学成归来之后，还是要做我的作者，如果在国外有时间也别放弃写作，你的作品有很多的读者，我们公司今年有一新人奖，我觉得从影响力来说，你的书有非常大的希望。”

    “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很亲切，我一直都觉得非常亲切能遇上你，无论我写什么作品，你都一定是我的编辑。”小绿表忠心，脸上的笑容有一种稚气，却又带着我所喜欢的那种少年的热血和勇敢。

    我没有想到这样简单的一个女孩子，会碰上电视剧里一样狗血的情节，但是她凭借着坚韧，勇气从很差的境况里面把自己解救出来，这比那些听上去顺遂的人生励志得多。无论她将来遇到了谁，我知道她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她能将生活经营得精彩而满足。我们会告别青春的一个段落，并不需要总是扬手挥泪。

    走在回家的路上，收到今日在北京的顾少言，发给我的“日记”，他每天发的信息条数很少，他不是少言嘛，但是我喜欢他写给我的东西，字里行间那种冷静客观的气息，把世界展示给你，不随便加入自己情绪的感觉。

    “上一次来北京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每次来都能寻找到完全没有去过的角落。这个只有三天的旅途，因为有一定想去的书店，想听的相声，想吃的涮羊肉和烤鸭，就没有每天来叨扰你。

    国家博物馆，第一次来，可以呆一天的地方，由于已经接近游玩的尾声，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安检进广场排了一个小时队，书都看了100页。建筑的宏伟，弥补藏品的艺术价值稍有逊色？

    稻香村的点心，年纪大了，尽然觉得味道还不错，比起西点少油少甜，每样买了两只，如果不介意可以带给你尝尝，只是这种烦扰店员的做法，让人家皱眉。

    德云社的相声，尺度合适，相声演员的应变能力确实厉害。

    天坛公园，心中只有一个大字，票价便宜，没有休息的地方，可以成为慢跑的场所，下次如果你愿意一起来北京，可以考虑住在附近早上来跑步。

    北京的书店，走过了两家pageone，字里行间，言又几以后，在我心目中的第一名是pageone，三里屯和国贸两家不同的店都有不一样的定位，真的经常看书的人也能找到好书的店，当然只是看热闹和畅销，这里也不让你失望。在中国现在网上买书方便，大部分书的价格还比不上一杯咖啡钱，毕竟读者逛书店的意义是遇见好书和惊喜，否则不如回家对着电脑下单。按照高质量出版社，上好品味放书，让人感动。不一定最棒，但是还是有人在意着。

    北京，还会再来。”

    看完他写的字，总让人莞尔，我回：“什么时候回来？”

    顾少言故作神秘：“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