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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还君明珠(下)

    “快起来,快起来!”这边皇后还没发话,太后正好回来,正见着这一幕,忙不迭地叫人去将明殊扶起来。

    “臣有罪。”只是几个女官一起动手,依旧不能撼动宣威将军分毫。这传说中力可拔山,天生神力的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光凭一身的神力,谁也不会想到她其实是个女儿家啊。

    “哀家说你无罪,你便无罪,快起来!”太后一挥手,女官内侍们默默鱼贯而出,屋里只剩下这娘儿三人。

    “皇上已经说了,明将军阵斩北戎汗王也速失里,为大盛北疆换来数十年安宁,有功于社稷,仅以此功,便可抵万过,将军之过,不过是以女子之身隐于军营,为国杀敌,为民平乱,又算得上什么大过?”皇后再次伸出手,“将军请起。”

    明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女子身份暴露之后,皇室的反应竟是这样平静。之前她所预想过的愤怒、惩罚甚至可能要命的定罪都没有发生,就像春风拂面,风过无痕,轻轻提起,又轻轻放下。

    她抬起头时,眼角微湿,眼眶微红,原本低沉清朗的少年嗓音变成了婉转柔和清亮的少女声音:“谢陛下隆恩!”

    听着她的声音,太后的身体微微颤抖,将她拉到近前,细细地看着她的面容。

    明明之前坐在床边已经细细地看了又看,此时却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目光贪婪而眷恋,每多看一分,便觉得她像一分。眼前这张在边境风沙里磨砺过而显得有些粗糙的脸,与三十年前那张宜嗔宜喜的少女面容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心里有千言万语,此刻都堵在喉口,寻不到一个话头,吐不出一个音符。

    太后看着面前的脸,目光哀戚,神情悲凉,目光穿过了数十年思念的长河,与彼岸某一个时刻相交会叠,而后摇动模糊,再次失去踪迹。

    “你……长的真像她……”不知过了多久,那一声掺杂着血泪的低喃如隔云端的长长喟叹,自心底潜藏的深处翻涌、发酵、沉淀、喷薄,带着浓郁的几成实质的情感平铺直叙。

    没有人说出这个“她”是谁,但在场的三个女人,都在同一时间想到了同一个人。

    皇后眼圈一红,微微转过头,手指在眼角轻轻一抹。

    明殊喉间干涩,酸痛难言。

    太后轻轻在她眉间点了点,轻声道:“能不能解开衣甲,让我看看你的后背?”

    这一声里,饱含~着希翼,又带着些忐忑,还有几分犹豫和畏惧,这些情绪混杂在一起,五味杂陈,让她像陷在云沼之中,上上不得,下下不能,周身上下都动弹不了,浑身毛孔都呼吸不能。

    明殊只是微一犹疑,便将手指放在了鳞甲结系的丝绦上。

    在那一瞬,皇后突然问道:“明殊,你真名叫什么?”

    丝绦抽开,片片紧绷的鳞甲失去了张力,片片松散,柔和而安顺地从明殊的身上滑落下来。

    胸前紧束的平坦被释放出来,隆~起不可忽视的弧度。

    明殊的声音在鳞甲片片相击发出的细微清响中十分平静地响起:“回娘娘,微臣原来叫明珠,明殊是后来用的名字。”

    明珠,卫明珠!

    那个打小就被远远送走的女儿,那个一夜之间被烈火焚尽的山庄的主人,那个从未上过卫氏家谱,鲜为人知,却又真实存在过的卫家的二小姐,被所谓同胞姐姐顶替入京的沧海明珠。

    太后捂住了嘴,看着眼前的少年露出柔软的玲珑而优美的身体曲线,看她拉开内衣的衣襟,露出肩膀上那一块有如蝶翼的伤痕。那里曾有一块形状特别的胎记,她亲手摸过,亲眼看过。现在,原本的位置上,只留下一块并不漂亮的深色烫伤,那是狠心的大人拿烧红的铁块生生烫出来的伤疤。

    那时候她有多大?会说话,会喊疼,会走路了吗?

    太后的手指在她的肩上轻轻摸过,眼泪如雨纷纷而下,心疼得像是要揪起来一般。

    “痛吗?”

    “不记得了。”明殊没有躲避,放松了身体任太后的手指细细摸过她布满伤痕的后背:“那时候小,并不记事,所以,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只是简单的四个字,让太后抱着她放声大哭。

    “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阳羡,我为了自己,为了儿子,生生地放弃了你们俩,闭目不看,闭口不言,是我的错,是我的孽啊!”

    明殊迟疑着伸出双手,轻轻抱住了太后的腰。

    “我不痛了,早就不痛了。真的,所以您不用再难过,别哭了。”年少的将军有些无措,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静静坐着的皇后,却发现皇后此时拿着帕子捂着唇,泪水如珠串,滑过她精心修饰过的面庞。

    别说来劝,她自己都悲伤激动无法言语。

    比当初第一次见到卫明兰时,心中的触动深沉浓烈得多。

    她终于明白,当年明明知道卫明兰是阳羡公主遗孤,是那位她自小仰慕崇拜喜爱之人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为什么在见面时心底却是那样平静,二人之间似乎存在一层薄薄的,却怎么也捅不破的隔膜。

    原来血脉之亲真的如此神奇。

    就算人人都说那是她,但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再怎么像也无法完全取代。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这么激动,这么难过?”皇后手抚着胸口,让自己过于激动的心脏慢慢平复下来,看着面前这位年少的英雄问道。

    太后也终于止住了悲啼,又是欣喜又是难过地看着她。

    明殊沉默了片刻,从脖颈间取出串了菩提子的项链,捻起一颗菩提子,用力将它捻开,从里头掉出一颗莹润的玉珠。

    五颗菩提子,五颗上好的圆润玉珠,青白赤黄黑五色,在她掌心静静地伏着。

    圆润的珠子上,被人用端正的小楷刻着两个字。

    “薛”,“阳”。

    太后颤抖着双手将玉珠接到手中,仔细地摩挲着,往昔的一幕幕似乎就在眼前清晰而快速地掠过。

    “这是你~娘亲手刻的。珠子是哀家当年亲自挑选出来送给她的。”太后默然片刻,将玉珠还给了明殊,“你~娘说要送给你父兄做护身符,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它们已随你爹娘长埋地下,却原来还在你手中。”

    这是大姑子亲手琢磨的,那时叶氏刚嫁给宇文焘,阳羡的长子薛易刚刚四岁,先帝请了有名的大儒给他开蒙,南华宗的宗主恰好在京中,与那位大儒是故交,在他的宅子里见到了薛易,当时便赞此子身具佛性,便要化了他做关门弟子。只是薛易是薛家独子,阳羡公主爱逾性命,哪能听个老和尚的话便要将儿子舍出去,骨肉分离?但南华宗宗主是什么身份,一番畅谈,数次相见之后,阳羡公主自此也有了向佛之心,没少往大相国寺布施,更亲手磨了菩提子,藏了玉珠为夫君和儿子祈福。

    等到薛靖被诬,薛易身死,阳羡自刎于宫前,这串菩提子便再无人见过。

    兜兜转转,原来还落在薛家后人手中。

    “明珠啊,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太后叹息了一声,将明殊抱入怀中,“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一开始便与陛下和我们说清楚呢?也不会让你平白受了那么多年的辛苦。”

    可是那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更没有这串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菩提珠啊!

    “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是谁,来自哪里,又为什么会遇到这些事。”明殊扶着太后坐下,自己坐在了太后的椅子前,手在地上的鳞甲上摸了摸,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没有将陪伴了她几年的护身甲再次穿到身上。

    那些年,她一直苦思不得其解。就算以前也不算多亲密,那也是将她养大的父母,怎么就能那么狠心,一把火要将她在世间的存在烧为灰烬?

    那场大火总是在她的梦中~出现,一起出现的,还有那些陪伴着她长大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只是沉寂而默然地在火焰中看着她,脸上没有表情,口中不出声音,远比那些理应出现的惨叫挣扎更使人心悸恐惧。

    “我一直想弄明白,”她低声说,“我想弄明白,为什么他们这么想让我死?既然不想我活着,为什么一开始就不杀了我呢?”

    何必将她一直养到十五岁,养到京中来人相迎,才匆匆下手,将她和那个山庄付之一炬?

    若再早几年,若她没有遇见那个邋遢道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从火中逃脱的。

    那么这些真~相,便就会随那些灰烬,随着那些无法出声的枉死的人们深埋在地下,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阳光了吧。

    不知见到这样结果的卫三太太,是否会深悔自己当年的决定。若有机会重来一次,她会不会第一时间就将自己在襁褓里掐死,亦或是,打消了以卫明兰相代的主意,老老实实将卫明珠送回京里,依旧以此得到应得的富贵荣华。

    可惜时光长河无法回溯,而做过的选择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便如箭已离弦,义无反顾,势如破竹,无法再改弦易辙,走上另一条道路。

    太后目光微沉,慈和的眉目间闪过一丝戾气,她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明殊,就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浑身溢出肃杀之气:“谋害宗室,混淆皇家血脉,以鱼目混代明珠,卫家欺君罔上,该诛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