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温刚好，沐浴露就在浴缸边上，叠好的浴巾就放在架子上，这些要用的东西伸手可及。洗手台上以往摆满了各色精美的小瓶小罐，现在那些东西都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只孤独的漱口杯。
霍伟霆躺在浴缸里，仰头靠在边上，对着一室的雾气叹了口气。
他确实以为自己这七年对安若素一直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但直到她将离婚协议签好后，他才发现，这个安全距离并不安全，他听骆家祺说要追她，他就觉得大脑里有团火在烧，像要炸开来的暴燥与冲动让他想要把安若素找回来。
刚刚见到她一脸嫌弃地将睡衣扔到自己手里，霍伟霆心里莫名有些别扭，却还是知难而退，自己到洗手间里脱了衣服泡澡。以前这个状态下，不管清醒还是醉酒，或是装醉，都是安若素将他扶进洗手间，然后再一件件为他脱掉衣服，给他倒好沐浴露在水里，等到沐浴露都起泡了，才在他冷漠的注视下，万分包容的抿嘴笑着，像看着一个闹别扭的情人似的，出了洗手间。
安若素对他的照顾，比他身边任何一个保姆都要好。霍伟霆因为之前不爱她，所以对这些不以为意，可真等到这几天都与汪茗在一起，换作他去不停地取悦她时，才发现，原来照顾另外一个人，是很累的事情。
但偏偏这件事情那个时候的安若素做起来还总是一幅心甘情愿，笑语晏晏的模样。
似乎从第一次见到她时，她都一直是这个样子。七年以前，在安氏的年会上，他当时为了震霆实业急得焦头烂耳，便也蹭了张邀请函进到了宴会厅。整个宴会厅里杯觥交错、高朋满座，但所有人却自动地都与他只打了个招呼便一一离开。
他进这个年会的目的，所有人都看得明白。正当霍伟霆以为自己又要一无所获时，身后有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叫住了他，“霍伟霆？”那声音里带着小小的试探和让他无力深究的兴奋。于是，他转过身，微笑着冲身后叫他的人点了点头，“我就是。”
七年前，安若素似乎也是现在的样子。鹅蛋形的脸，明亮的双眼，笑起来嘴角两边有一深一浅两个酒窝。为了拉到资金赞助，霍伟霆早就将这场年会上重要的人的资料都查了一遍，见到安氏的千金出现，必然要以最绅士的风度给她留下好印象。
“你好，安小姐，久仰芳名。”他露着最恰当的笑容，步向安若素身前，顺手从服务生手里拿了两杯红酒，递了一杯到她面前，“没想到安小姐居然认识我，这是我荣幸。”
安若素脸上的微笑僵了一下，她双手接过酒杯，低下头，有些失落地道：“原来你不记得了。”
“什么？”霍伟霆听见她几不可闻的话，心里疑惑着，是不是之前与这位安大小姐在哪个酒会上碰过面时，就见安若素已经抬头，将耳边的发丝拔到耳后，重拾温和的笑容对着他道：“没什么，见到你很高兴！”说完，她笑了起来，闪闪动人的眼睛此时微眯上扬，两旁的酒窝深陷，嘴角拉开一道优美的弧度，露出了一排亮白整齐的牙齿。
她笑起来蛮好看。霍伟霆当时感叹了一声，接着便从对方明亮的眼里读到了闪耀着的不同与其他人的情绪。
商场如战场，三十六计也要样样皆通。美人计总是屡试不爽，霍伟霆虽然不认为自己能称为“美”，但估且谓之魅力男人还是合格，他以为自己只要讨得安大小姐的欢心，便能间接从安成平手里拉到救震霆实业的一线生机，没多久，安成平便拿着这个条件，让他与安若素结婚。
婚后不管他的脸色有多冷，安若素最多也只会暂时露出点委屈的神色，马上又是展露出笑容来，问他累不累，要不要喝什么，要不要吃什么，生怕他会累着渴了饿坏了。霍伟霆也曾在心底嘲笑过，不过是拿震霆实业换来的婚姻，这个女人倒是当了真的以为自己会和她过一辈子了。
直到后来他带着汪茗出现后，安成平才与他见面告诉他，安若素对这些事情根本不知情，要他对安若素好一点。
那种情形下，已是覆水难收的局面，他要对安若素好，这六年里的相处方式已经无法改变，他已经找不到好的方式与理由再来关心这个女人。霍伟霆不想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便只想尽快与她分开，将自己的生活扳回正轨，和汪茗过该过的日子。
现在一切都照他当初的计划发展，但他却还是觉得无法满足。霍伟霆透过洗手间的磨砂玻璃墙，望向衣柜的方向，想起突显空荡的衣柜，有些无奈地闭上眼，也不明白心底这突如其来的空虚从何而来。
楼下客厅里，电视打开，里面正播放着电视剧。安若素坐在沙发上，对电视情节并不感兴趣，只是将整间屋子大致看了一遍又一遍。餐厅的桌椅，客厅的吊灯，暗纹的壁纸，复古的花瓶。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她曾用心经营的，现在她要离开，心中有些不舍，却已经不再难过。
霍伟霆还在楼上，安若素刚刚也想立刻离开，又想起他喝醉了，现在没人照顾怕出事。
就算是发挥点人道主义精神吧。她为自己的善良干笑了一下，又再次上了楼，准备将备用的被褥拿出来，在书房的沙发床上将就一宿。
卧室的床上空无一人，安若素见洗手间的灯还亮着，“哗哗”的水声不断，脑海里蹦出一条醉鬼在浴缸溺毙的新闻，心一下子慌了起来，三步作两步地推开洗手间的门，就看见霍伟霆还躺在浴缸里，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她赶紧过去，将还开着的喷头关掉。这时才发现喷头里出的都是冷水，霍伟霆刚刚就一直泡在里面。“一热一冷最容易感冒了！”安若素咬牙，想将他费力拖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力量不够用，手还没松，人却要被他的重量往浴缸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