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柔柔的，在屋内像钢琴曲一样流淌，流淌着冰冷的往前奔流的水，将霍伟霆从头浇到尾。

    “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会保护他，我会把他生下来，好好的养大，有你给的那么大一笔赡养费，我能让他过上很好的生活，”安若素见他不语，干脆把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所以，希望你以后也别拿孩子的事情算计我。”

    她的话让霍伟霆脸色一沉，他撑起身子，伸手又抓住她，“我从没想过要拿孩子来算计你。”

    “也许吧。”安若素淡然扫了一眼他抓得紧紧的手，“只是，我有一个前车之鉴，现在对你，不得不防。”

    最后一句话，掷地似有声。霍伟霆看着她，紧盯着她的神情，似乎想从中看出点什么出来。最终，他颓然松开手，捂着脸苦笑了一声，“原来我在你的心中已经成了万劫不复的火坑。呵呵，好，很好，我的病就不劳烦你了，你走吧。”他的声音略微提高，夹杂的笑声在室内听来更加苦涩。

    室内又恢复了片刻的宁静。

    他说完，修长的节骨分明的手指依旧覆在眼上，嘴角迟迟保持着那抹轻讥的笑容，一动不动。

    安若素站起来，将汤碗捡起拿在手里，然后再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义无反顾的离开。到了门口，她转身将房门轻轻关上，屋外漏进去的光线随之变成一张细缝，最终消失。

    他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仰头躺在床上，伸手挡着自己的双眼，似在沉思。

    安若素在门口静默了两秒，旋即手离开门把手，顺着楼梯慢慢下了楼。楼下，骆家祺和张妈都紧张的望着她。

    “怎么样了？”骆家祺问道。

    张妈见到她手中的空汤碗，面上露出惊喜，“他吃了吗？”

    两人同时出声，安若素愣了一下方听明白两人的问题，她摇了摇头，“他放我走。”不久前，他还提出要复婚，接着是道歉与纠缠，让她无可适从和难以面对，此时陡然见他轻易松口让自己离开，她的心里也没有轻松起来。

    反而，益加沉重了。连同着她下楼时的脚步，都有些笨重，她的心却虚浮在某一处，像没有找到停留点的船，还在海上飘着。

    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安若素轻嘘了一口气，强颜欢笑着对他们道：“菜单我就留在这里了，张妈你只要一日三餐按这个来，他的肠胃就能很快恢复适应。”

    “嫂子，你不能走！”骆家祺上前挡在她面前，伸开双臂拦着她，“霍伟霆是不是病糊涂了，他明明从离婚开始就后悔得想撞墙了，现在又在你面前装什么装！我就不信了，嫂子，你等等我！”说完，转身“噔噔”跑上了楼梯，直奔卧室。

    “家祺”安若素想要阻止，他已经推开门直接闯了进去。

    “安小姐，你就再等等吧。”张妈接过她手中的汤碗，摇头叹了口气，“我是不明白你们年青人之间的事情，可歌里不是都有唱，百年修得共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夫妻啊，是最重的缘份，哪能说断就断的。朋友都能分分合合，人生多是悲欢聚散，你们怎么就这么拧呢？”

    “张妈，有些事情，您不明白。”安若素见老人苦心婆口，一脸可惜，苦笑了一下，“我只是怕了，我不敢再赌了。”

    张妈见她有苦难言的样子，又看了看她的肚子，最终依然又叹了口气，摇着头将碗拿进厨房。

    这时，就听见二楼传来一声夹杂着咳嗽的咆哮，“滚！骆家祺，你给我滚出去，这是我的事情，我自己种的因自己得的苦果，就算是要了我的命，我也心甘情愿，不关任何人的事情，你也不用在这里插手！”

    接着，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传出几声撞击的声响，安若素在楼下听得心中莫名揪起，就听见骆家祺在楼上响了起来：“靠，霍伟霆你别真吓我！你怎么样了？张妈，张妈，快打医生电话！”

    张妈刚从厨房出来，听见这一声喝，脸色大变，跑到座机前，哆哆嗦嗦按着按键。

    安若素听着骆家祺紧张的在一遍遍叫霍伟霆的名字，那个骄傲的男人却没一丝回声，她也慌了，脑中似乎空白得什么都没有，脚却自动快步上了楼梯，手也主动推开房门，身体带着她再次进了卧室内。

    房内不知发生了什么，乱成一团。床头灯被打翻，被子顺着掉下来的男人的躯体一半留在床边，另一半裹在他的身上。骆家祺半蹲着，让他的头枕在大腿上，抱着他的头，在呼喊在摇晃着他的头。

    被子一角，鲜血淋淋。男人的嘴角还残余着一丝血迹，鲜艳得让人心惊。

    只是，他却没有一点反应。

    一切都成了慢动作般，在安若素的眼前晃动。世界消了音，她听不见骆家祺的声音，听不见窗外任何的声音，也听不见霍伟霆的呼吸声。

    她自己的心跳则似擂鼓般激烈地响着，一下又一上敲击着她的胸膛，像要破膛而出，让她觉得呼吸一紧，她像被人拖上岸的鱼般，呼吸在慢慢枯竭。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刚刚她下楼时，这个男人分明还好好的。

    不，也许他一点也不好。她已经看见他青白的脸色，看见他干枯得起皮的失去血色的嘴唇，也看见他急剧消瘦的脸颊，还听见他声音里的疲倦和沙哑，还有他不停掺杂着的咳嗽和剧烈的喘息。

    可她却装作没看见，把话说得那样清楚明白。

    那些话，苍白得和她的脸色一样，其实没有任何说服力。

    她想要逃避他，是因为她害怕，她胆小，她不敢再相信他，不敢再付出爱，不敢再向他迈出一点点。

    婚后的七年，她以为已经耗尽了她的爱情，现在，她却听见有什么东西又在这些曲折衍生的灰烬下面，蠢蠢欲动，似要破土而出，卷土重来。

    安若素慢慢弯下腰，歪坐在他的身旁。她的手开始颤抖，一点点的伸出来，要靠近他，空气里像多了很多无形的东西，在阻碍着她抚摸上他的脸庞。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频率和她的心跳一样，快得让她觉得天旋地转。

    许久之后，她才看见骆家祺一直在看着她，他的嘴一张一合，无限放慢的嘴型里她恍惚看清了他说的话。

    “嫂嫂，你怎么了！”骆家祺一只手伸过来，直撑着她的肩膀。

    安若素不知如何作答，她看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的霍伟霆，张着嘴，无力的摇摇头，下一秒，意识如同被黑暗侵袭了一般，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