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熬

    过了一会丁父也出来了，与丁母视线相交，丁母转身进入病房。

    丁父的面色有些憔悴，即使一名健壮的男性，在经过一夜的奔波劳累，和心力交瘁之后，也会像这样一身的倦容。头发有些乱糟糟，清晨简单的抹了抹脸便结束，下巴隐约冒出胡渣，一个精明的老板，一夜之间变得如此落魄不堪。

    “儿子，我觉得我们应该谈一谈了。”丁父双手按在丁一的肩膀，面色虽然疲倦，眼神却有些犀利。

    开头便是这样的一句话，开门见山，这场谈话似乎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就不会结束。

    大概是没想到爸爸的话如此直白，丁一下意识的抬头，目光恰好与丁父的目光碰撞，视线一交而过，丁一有些不安的低下头。

    “儿子，我和你妈一直知道你在隐藏一些事情。但我知道你一直有分寸，有自己的主见，所以我们没有问，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都感觉很不可思议，但我们还是没有去问，因为对我们来说，一个无关紧要的秘密，比不过你的健康安全。”

    “但是现在，爷爷就躺在里面，你说爷爷只有两天的时间，能告诉这是为什么吗？”

    丁父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就如同平日里的谈心，丁一拳头握的紧紧地，牙齿也咬的紧紧的，太阳穴一股一股的，内心在煎熬。

    生存或死亡这是一个问题，说还是不说，这也是一个问题。

    说，丁一相信丁父会相信的，但是这件事说出来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丁一相信爸爸不会害自己，电视里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这件事情太重要，没有百分百的事情，丁一不敢去做。一旦泄露了秘密，对于自己和自己的亲人都很危险。

    不说，丁一不知道现在该怎么面对爸爸。该怎么解释前些日子的事情，该怎么解释爷爷的事情。

    气氛僵硬，丁父在等丁一说话，似乎一定要得出一个答案。在丁一的印象中，爸爸一直很好说话，很少会如此强硬的勉强自己，更多的时候会是给自己一个引导。

    就比如前些日子的辅导班，虽然是爸爸要求自己去的，但是如果自己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不去的解释，那么爸爸便会同意自己不去英语辅导班。但是现在，爸爸强硬的要求自己给出一个解释。

    这种情况丁一第一次遇到。

    丁一此刻的感觉很愤怒，很委屈，还很伤心。理由都很简单，为什么我这么想要保护大家，而你们却要逼我，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我，为什么我要承担着一切。

    丁一，丁父，丁母，所有人都不知道丁一现在处在一个很危险的阶段，濒临与崩溃，或许只差一根稻草的重量。现在的丁一还在苦苦支撑。

    “不能。”丁一坚定的说道。

    丁父的眼神闪过一些失望和受伤，有些不明白丁一为什么要隐瞒，为什么连自己也要隐瞒。

    “那你说的那一番话？”

    “是真的。”丁一的回答有些冷漠。

    丁父的拳头也握紧了，不明白丁一的自信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就这么自信两天后的事情。不过也许是这两天丁一做的事情让丁父不得不相信这世界上确实有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有没有拯救的方法。”

    丁一摇了摇头，露出悲伤的表情，有些绝望的说道:“这都是命运已经安排好的事情，看似有希望改变，其实只是一个空想的愿望。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丁一不断的重复都是我的错这句话。也许是丁一的痛苦表情让丁父也不舒服，又或者是想到之前自己的语气，安慰道:“都是命。”

    “爸爸，你不了解。”丁一心里的悲伤难以言表，“当我决定回家的时候，命运的齿轮就开始了，我在里面挣扎，却不知道结局都定好了，就像个游戏。”

    听着丁一的喃喃自语，丁父把丁一的话全都默默记在心里，静静的分析丁一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然而思来想去，就像是世界未解之谜，根本难以下手。

    这‘宿命’的论调让丁父有些怀疑丁一是不是看了一些神学方面的书，被人洗脑或者中邪了。

    “就像个游戏···就像个游戏···”

    丁一喃喃自语，或许这才是那封信的真谛，自己根本不是这个游戏的玩家，自己充当的只是一个npc的人物，所要经历的事情，以及最后的结局都已经被程序员写好了。甚至连自己的反抗，都只是程序动作。若真是如此，那这个世界，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丁一又陷入了思考，这在丁父眼中，丁一绝对是中邪了。

    无论一个人在世间有多大的权威，都无法挽留时间的脚步。时间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留，不管丁父愿不愿意，两天的时间都在逐渐的减少。

    丁父找了医生，送了一个大红包，劳烦医生在这两天多费点心。正是吃人嘴软，拿人手软，收了丁父的红包，医生来病房转的很勤，看了看各种仪器设备，很是信心满满的说，老人现在已经基本脱离生命危险。

    这恐怕是丁父这些日子听到的最好的一句话，这样的话听的多了，丁父也感觉自己之前是不是有些神经，竟然真的信了丁一所说的，老人在两天后会离世。

    现在想想，正是应了那句关心则乱，否则怎么会有些相信那样的话。

    一方面听了医生的话，丁父的心情有些放松，而另一方面，丁父又有一些的忧愁，在丁父眼中那个，毫无怀疑的是，丁一绝对是中邪了，否则怎么整天神神叨叨的。

    丁父决定，等这件事结束以后，要带着丁一找一位大师看一看。而且毫无疑问，上一次去的寺庙不再丁父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与丁父相同，丁一的心情也很复杂。

    从赶到医院的那天晚上开始，丁一一直留守在医院里，医生的话丁一也听在耳中。爷爷基本脱离生命危险？听到这样的话丁一也很高兴，不过爷爷头顶上的生命计时器的数字又在提醒着丁一，爷爷的生命真的不到两天的时间。

    究竟谁对谁错，是医生欺骗了自己，还是生命计时器欺骗了自己？

    时间一滴一滴的溜去，第一天过去了，怀着复杂的心情，迎来了第二天。

    “来，吃饭吧。”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这两天老人住院的事情像是阴霾一样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不过现在阴霾逐渐散去，因为医生说老人的病情得到了控制。当然，也有人的眉头一直紧锁。

    丁一在等，丁父也在等。尽管丁父不相信，但是丁一的话就像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幽灵，一直绕啊绕的，尽管得到过医生的保证，但这还不够。只有平安的度过第二天，丁父才能够真正的安心。

    世界的时间是匀速的，但在人的心情的影响下，会有不同的感受。

    丁父和丁一都无比的想让今天的时间走的快一些，因为主观的意愿太强烈，所以现在感觉时间更加的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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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崩溃

    傍晚，七点左右的时间。

    病房里一阵忙碌，进进出出的医生，各种各样的仪器。这一切都说明这间病房里的人出了问题，出问题的是丁一的爷爷。尽管在老人出问题的时候，医生就站在老人身边，依旧没能改变结局。

    把时间倒回，回到老人还没有出现问题的那段时间。

    在经过一番思考之后，丁一还是决定相信生命计时器，并尝试做最后的努力。

    看着爷爷的生命计时器的数值不断减小，丁一用手机算出了爷爷离去的时间，十九点十七分。所以丁一一直都留在爷爷身边，等到快要接近时间的时候，把医生喊过来，做好拯救的准备，尝试一下是否有机会能够在最后一刻改变这已经预定好的命运。

    丁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丁父，丁父虽然好奇丁一为什么要求医生在十九点的时候一定要在病房等候，但为了让自己的心里更加舒服一些，还是按照丁一的话喊来了医生。

    医生来了，不过没带任何工具。恐怕在医生眼中，这一户人家有些奇怪，明明已经告诉他们老人安然无恙了，怎么还这么拧巴，还要带着仪器，真是开玩笑。于是乎，医生一个人来了。

    “怎么回事。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吗，不要担心，病人现在已经暂时的脱离生命危险了。”

    医生有些不耐烦，心里有些腻歪，明明说过很多遍，怎么就不信呢。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看在丁父的面子上，医生呆在病房里，看了看仪器，没有什么异常，呆在窗户面前看了看外面的风景，无聊的打了一个哈欠。

    丁一没有呆在病房里，就在病房门口站着，手机的屏幕一直亮着，时不时的看一眼时间。

    终于，十九点十五分到了。

    病房里突然传来几声急切的呼唤，然后就是手忙脚乱的声音，没一会，不断有医生进入病房。

    时间继续，十九点十七分到了。

    屋内传来一声悲嚎，丁一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游戏’结束了。

    医生一个接着一个的出来，丁一神情恍惚的推门而入，看到泣不成声的亲人，无言的蹲在地上。

    丁母抬头看到丁一，悄悄的把丁一拉出病房。原因很简单，丁母担心有人见到丁一，会想起前天丁一说的那句话，如今一语成谶，作为一位母亲，孩子的安全在自己的性命前面，更何况别人。

    “小一，你在外面等会，过会妈送你回家。”

    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丁母又匆匆的进了病房。丁一那句一语成谶的话似乎没有被人想起，又或者是有人想起，但没有在这个时间点问出口，这样的一句话，总会引起一些人怀疑的。

    老人离开，剩下的事情似乎就变得简单多了，葬礼，便是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大约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丁母哄着眼圈匆匆忙忙的回来，开车把丁一送回家，交待劝慰了一番之后又开车匆匆回去。

    空旷的房子里只有丁一一人，丁一缩在一个角落里，静静的发呆，什么也没有想。

    黑夜最终还是侵蚀了整片天空，顺便侵蚀了丁一的心。黑暗如同浪潮，逐渐的把丁一包裹，如果说之前的丁一还会挣扎，今天的丁一彻底放开了自己，让自己彻底的融入了黑暗。

    从这一刻开始，丁一彻底的崩溃。

    这一种崩溃属于心灵上的臣服，臣服于命运，臣服于这个游戏。从前的丁一认为自己是游戏的参与者，现在的丁一认为自己是游戏的一部分，是游戏中的npc，命运已经注定，无力更改。

    而且自己是一个罪人，爷爷的死，怀孕女人的死，等等人的死都是因为自己接触了他们，因为自己的接触，所以他们才会死亡。

    “我就是罪人，我就是罪人。”

    这样的话不断的在丁一的脑海中响起，丁一的眼神暗淡无神，如同行尸走肉。

    老人的离开让这个家庭开始忙碌，丁父丁母每天都在外面奔波，每天都是要到晚上才能够回家。晚饭是简单的饭菜，这个时候谁也没心情去吃喝。丁父变得更加憔悴，看向丁一的目光隐藏着几分的恐惧。但是看到丁一的样子，恐惧有化作了心疼。

    吃饭的时候静悄悄的，除了能听到筷子碰触碗的声音，没有一个人说话。

    一切准备工作结束之后，选了一个适合的日子，葬礼开始。

    作为子孙的丁一自然也在葬礼中出现，茫然无神的眼神，憔悴的样子，无不表明丁一此刻的状态很不好。

    按照程序，就像程序员键盘上敲打出来的代码，一步一步完成之后，葬礼结束，丁一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如果不是跪得太久，膝盖还在隐隐作痛，丁一怎么不相信，爷爷离开了。

    紧接着，丁一想起来了，自己是罪人，因为自己的原因，爷爷才会离开···

    葬礼结束，生活依旧要继续。

    度过了最悲伤的日子，还是要继续过日子。死者已矣，生者奋发。时间是最厉害的毒药，多么浓厚的情感总会在时间的打磨下，逐渐消失，就像是戈壁滩上的石头，被风一天一天的吹着，尖锐的棱角变得平缓，变得圆润，变得越来越小，最后有一天，消失了。

    坚硬的石头如此，悲伤的情感也是如此，再加上人们可以的遗忘，阴霾总是要散去。

    丁父丁母从新进入工作。

    “小一这是怎么了，这最近一直这样，怎么办？”

    又是一个夜晚，丁母担心的对着丁父问道。这些日子的丁一很不正常，每天吃饭，睡觉，然后就是躲在自己的屋子里，房门关的死死的，上了锁，推也推不开。

    视线落在你身上，却又像是落在远处，平静的让人心悸。

    “是，是不是中邪了？”丁父有些犹豫的说出自己的猜测。

    “中邪！”丁母听到后声音猛地提高，有些不敢想象，但是转念一想，丁一这些日子的古怪，或许是真的中邪了。

    “我觉得是，要不咱找找哪位大师，给他看看，是不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丁父说出自己的打算。

    让两位无神论者决定去找所谓的‘半仙儿’，这无疑是对科学的一种讽刺，但这也看出丁父丁母两个人心中的无奈。

    “老丁，那个事你还记的吗？”

    丁母有些犹豫，不知道那句话该不该说出来。

    “什么事？”

    “那天丁一说的话···”

    一阵沉默。

    半晌。

    “我不知道。”

    看似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丁母却听明白了。丁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

    “睡吧，明天我打听打听有哪位大师有名。”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给自己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两人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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