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心照不宣的怪圈
“我？”我垂下眼皮，看着茶几一角久久没有说话。
我能告诉他我之所以这么愤怒，这么生气，这么难过是因为陆斐母亲那句有妈生没妈养刺激到我了吗？
我从来没有见过妈妈，我的出生伴着的就是她的死亡。这么多年，我虽然一行，但却从不觉得没有母亲是一件很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也可以成为厌恶一个人的理由。
如今，我连爸爸也没有了。
我至今也无法说服自己接受爸爸已经离开的事实。如果说爸爸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最后见到的一个人是陆斐，那么陆斐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呢？
沈心月说，郁家危机最开始的时候，沈流深曾经向爸爸提出过联姻。沈家如果要联姻，也应该是和陈家，他为什么要提出和我们家联姻？
“郁菲？”沈流深略沉的声线把我从恍惚里拉回来。
我回神望着他，慢慢把思绪收回，“陆斐妈妈的事情我不想再说了。她从来都都不喜欢我，不过她喜不喜欢我都已经不重要了。我难过是因为想起了爸爸，你也知道从前他和陆老爷子……”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流深长眉微蹙，凝了片刻，淡淡移开了视线，“不想说就不要说了。医院的检查怎么样？单子给我看看。”
“还好吧。”我边说边从包里拿出化验的单子递给他:“只是比以前又长大了一些。”
沈流深从我手中接过那几张纸，然后一页一页的看过去，看的格外认真。
“还不错。”沈流深边看边说，“有几个指标还是有点高，这段时间饮食要格外注意。”
我有点怀疑的看着他，这些东西他居然能看得懂？
“你学过医吗？”我脱口问道。
“没有。”沈流深回答的毫不犹豫，“怎么了？”
“那你怎么能看得懂这些单子呢？你又不是医生。”
沈流深轻飘飘的瞟了我一眼:“专业的东西我当然不懂，那是医生的职责。不过简单的数据还是可以判断的。每项指标后面都有正常值，只要把你的指数和正常的指数做一下对就可以判断是不是在正常范围内。”
“……”就这么简单吗？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果然如他所说，每项指标后面都是有参考值的。
可是我怎么从前从没发现过？
“你怎么会想起来让姑姑陪你去医院？”沈流深收好单子，侧身睨视着我。
我微愣:“不可以吗？”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让我陪你？”
我垂着眸子，掩去眼底的情绪:“看你那么忙，这种小事就不要打扰你了吧。”
沈流深似笑非笑:“小事？你觉得这是小事吗？”
不想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我暗暗吸了口气，站起身来:“那么下次你陪我去好了。不过现在我要吃点东西去休息一下。过会儿商场的人会送东西过来，唔，麻烦你让杨姐帮我收拾一下。”
我在沈流深的注视下缓缓上楼，吃了东西我躺在床上，把白天沈心月说过的话重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但是依然没有丝毫头绪。
就在我昏昏沉沉快要睡着之际，床头的手机响起来。
我瞬间清醒了，来电显示是陆斐。
我挂断，他接着打进来，打了三次，我只好按下接听。
在他开口之前，我冷着声音道:“陆斐如果你是为了你妈妈来找我兴师问罪的，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开口的好。你当初是怎么对我的你心里很清楚，我并不欠你们陆家什么！所以我也不会接受你们陆家任何一个人的侮辱！”
那端沉默了几秒，接着是陆斐的一声轻咳，“对不起菲菲，我并不是找你兴师问罪，我是向你道歉的。我替我妈跟你说声对不起，你千万不要怪她。”
“你不必向我道歉，你的道歉我也受不起。如果你没其他的事，就这样，挂了。”
“郁菲！”陆斐急切的叫了我一声。
我迟疑了一下，陆斐的声音像一条阴冷的蛇，随着话筒传入我的耳朵里，“你因为郁叔叔的死对我耿耿于怀，我可以理解。的确，郁叔叔去世前我去看过他，但我可以对天发誓，你爸爸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他是自杀。”
“你别想再骗我！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我对着电话那端的陆斐大叫起来。
自杀？亏他能想得出这么拙劣的借口！
爸爸为什么要自杀？他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出狱跟我们团聚，他连我的面都还没有见到，他怎么会自杀？
“信不信由你，事到如今我还有必要骗你吗？在钧城时你都看到了，我输了，再一次输给沈流深。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我赢了他，我也赢不回你了！”陆斐喘着粗气，显得极度痛苦。
“为什么……要自杀？”虽然怀疑，我还是迟疑的问出口。
“你应该去问沈流深。菲菲，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三年……”
陆斐的话没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不想再听他追忆似水年华，那是他的似水年华，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只是爸爸去世的时间的确十分蹊跷，医院给出的死亡证明上死因是癌细胞扩散导致的器官衰竭，可是那个时候郁乔每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说爸爸精神状态很好，病情控制的也很好。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相信陆斐，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去问沈流深，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被越吹越大的气球，随时面对爆炸的可能。
重新躺回床上，辗转反侧，终于还是睡着。
我又做梦了，梦里爸爸笑容温暖，跟我说:菲菲，你一定要好好的啊，一定要好好的啊。他一直在跟我说这句话，我用力点着头，答应着他。他安心的笑着，然后俯身跳下深不见底的悬崖！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猛然睁开眼睛！
沈流深背对着我坐在床边，手里握着我的手机。
“醒了？”沈流深收起手机，转过身，神情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绪。
胡乱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视线落在他手里的我的手机上，我想起睡觉之前，陆斐给我打过电话。他一定看到了我的通话记录！
“嗯。”我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睡觉之前陆斐给我打过电话，他为他妈妈的事情向我道歉。”
“哦？”沈流深站起来，立在床边，神色看不出喜怒，“他没有跟你说点其他的吗？”
我一怔，下意识的就摇了摇头。
沈流深眸色深了深，直接掠过了这个话题:“你们买的东西送过来了，婴儿床安置在隔壁的房间，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依然摇摇头，如今我根本没有心情去欣赏所谓的婴儿床，也没有心思去给孩子置办东西。
“那去吃饭。”他淡声说。
晚饭吃的格外沉闷，只有筷子和瓷器碰撞的声响。
饭后沈流深接了一个电话然后进了书房，我则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又一圈。
我很焦灼，很焦虑，我也不知道这种焦灼和焦虑从何而来。我和沈流深好像进入了某种心照不宣的怪圈，可明明回钧城之前决定了要全心全意的信任他的。
我快睡着的时候沈流深才从书房回到房间，一双大手在我肚子上摩挲了片刻，肚子里的小家伙很给面子的踢了踢腿，恰好踢到沈流深的手掌上。
他的呼吸一窒，我翻身窝进他怀里，再也没有睡意。
“今天姑姑跟我说，郁家出事之前，你曾向我爸爸提出过联姻？”我终于问出口。
沈流深微不可闻的点了一下头，“是有这么回事。”
“为什么？”我翻身坐起，定定看着他。
“联姻需要理由吗？”
“可为什么一定是我？”
沈流深若有若无的叹息了一声:“你觉得为什么一定是你？”
我觉得自己快要被他绕晕了，每次他这样的时候只能说明这个问题他不想回答，而是我却迫切需要一个答案。
在这么下去，我会自己把自己逼疯的！
先是联姻，后来陆斐把我送到他身边，再后来我在凤凰台这三年的生活，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不，这绝不可能！
我和沈流深重逢的时候，恰恰正是我最艰难的时候，这也是巧合吗？
“我始终想不明白，三年前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我想了很久很久，我确定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见你，除非我曾经失忆过。”
“那你失忆过吗？”沈流深凝眸看我。
“没有。”这一点我很确定。
“醉酒呢？”
醉酒？。
第101章 一张照片
听到沈流深嘴里的醉酒两个字我呆了呆，觉得他说的这话跟没说一样，既然已经喝醉了，谁还会记得？
而且我好像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记忆……
我努力回忆着，终于还是在他期待的眸光里摇了摇头。
“我记不得了。”我很老实的回答，“难道你就不能省略这些反问句，直接告诉我吗？”
“好。”沈流深换了个姿势，靠在床头上，伸手揽过我，把我拥进怀里。
我突然生出一种小时候爸爸给我讲故事的感觉来，似乎也是这样，开头第一句总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我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可惜的是沈流深还没开口，他的手机便响起来。
沈流深挂掉，对方再打过来，不厌其烦。
“等我一下，接个电话。”终于，沈流深从床上起来，抱歉的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这么晚了打电话给他，应该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
果然，沈流深再回来的时候神色凝重了许多，接着他用充满歉疚的眼神看向我，“对不起菲菲，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下。”
“现在吗？”我不甘心的问道。
这就好比看到电视剧的关键情节，咔擦一声停电了。困扰了我这么久的问题，好不容易他现在肯说，居然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要把他叫走！
“是的，现在。”沈流深点头说，面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焦急之色。
看他的样子，可能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虽然郁闷的不行，但还是勉强自己对他笑了笑:“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回来以后必须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掩耳盗铃，我只想要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
他挑了挑眉，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我会给你这个答案的。但是今天太晚了菲菲，你先休息，不用等我。”
沈流深在我额头和肚子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匆匆走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直回忆着沈流深说的醉酒。
我一直都不喜欢喝酒，在凤凰台呆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练就出我的酒量，仍然是一喝就脸红。除非是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
心情……特别……不好？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但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想捕捉时，早就没有了踪迹。
天快亮的时候下起了阵雨，雷声轰隆隆的一阵又一阵。
睁开眼睛时恰好一道闪电透过窗帘的缝隙穿透进来，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蒙上了头。
身侧的位置是空的，凉的。
沈流深没有回来。
我身上出了一身的汗，越来越大的肚子沉重的压在身上，翻个身都很困难。
嗓子干的要冒烟，我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也许是身上有汗的缘故，空调的凉风吹过来，带着丝丝冷意。这样流火的天气里，我居然打了个寒颤。
回到床上再也无法入睡，窗外的雷声一阵又一阵，此时此刻，我多希望沈流深就在我身边，我翻个身就能翻到他的怀里。
不过他走的时候神色凝重，眉目匆匆。
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该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拿过自己的手机，时间指向凌晨四点，再有一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翻到沈流深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我以为无人接听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通了……
“流深……”下意识对着电话舔了舔唇，我说:“这么晚了还在忙吗？外面在下雨，你回来的时候小心一点。”
电话那端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然后是一阵拖鞋和地板摩擦的声音，从始至终，沈流深都没有出声。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电话挂断了……
我彻底愣住了！
接电话的那个人应该不是沈流深本人，如果是他本人，他没理由不说话的。
可是，如果不是他，凌晨四点钟，这么随意的接他电话的人，会是谁呢？
难道他出事了吗？
我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郁乔被徐枫带走的那端时间，我每次打郁乔的电话也是这样，要么就是无人接听，要么就是接通了没有人说话。
对方这么做，可能是想知道电话究竟是谁打来的。
脑海中倏然闪过那辆被压扁的宾利来，会不会是……沈博文！
接着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然后就再也无法继续在床上躺下去了，我拿着自己的手机，一手按着酸疼的后腰，一手找陈遇的电话号码。
“小舞……郁菲？”陈遇下意识的叫了我两次，他睡意朦胧，声音极度不耐:“这个点打电话？”
我咬着唇，定了一下神，但声音还是染了几分哭腔:“额……不好意思，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流深他……他好像出事了！”
“出事？”陈遇听上去清醒了许多，“你、你慢点说，说具体一些。”
“我……”
我正要开口，手机震动了一下，提示有一条微信消息进来，屏幕直接返回了首页，消息显示来自于沈流深。
“额，你等我下。”我一面对陈遇说，一面打开了微信消息。
脑子嗡了一下，全身的血液瞬间逆行上涌，我只觉得自己头不断的膨胀，膨胀……
微信消息里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沈流深躺在某家酒店的大床上沉沉睡着。
他的上半身没有穿衣服。
拍照的人并没有出现在照片中，唯一出镜的是她的手……
她的手随意的搭在沈流深的身上，手指上红色的指甲油格外的刺目！
隔着手机，我仿佛能闻到玫瑰花的味道，香气缭绕，阴魂不散。我想起回钧城之前的那个晚上，沈流深身上的香水味。
现在，虽然我只看到了一只手，可是我百分百确定，那是陈欢！
这就是他说的重要的事情？
果然是……很重要！
女人对女人的直觉来自天性。
我到底是有多蠢，居然会相信沈流深的鬼话！
说什么信任，说什么放心把自己交给他！都不过是骗人的！
三年前第一次被陆斐背叛时我就应该明白，永远要有一颗防人之心，永远不要彻底把自己的心交出去！
郁菲……你真可悲！
扶住床沿，用力深吸一口气，下一刻我跌坐在床前的地板上。
地板被空调吹的冰凉，真的很凉……
“郁菲？郁菲！”陈遇焦急的声音隔着听筒传过来。
“没事了。”我对着手机说，“不好意思，是我搞错了。真是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你继续睡吧。”
“是菲菲吗？”就在我要挂断时，郁乔的声音传过来。
陈遇似乎低声跟她说了几句什么，郁乔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你不会是一直等他等到现在吧？菲菲，你现在不能这样熬夜的。”
“姐，我没有熬夜。听到雷声，所以醒了。”我勉强控制着自己不流眼泪，只是声音有些发涩，喉头有些发紧，眼眶有些发酸。
“你没事吧？”郁乔很敏感，她听出我的不对劲，“你的声音，不太对。”
“我想爸爸了。”我说。
郁乔没有说话，我知道，因为她无法安慰我。甚至，她也无法安慰自己。
我们两个都在学着面对爸爸已经不在的事实，不同的是，她有陈遇的陪伴，而我，从今以后都是一个人了……
我在情绪崩溃以前挂断电话，手机直接跳转到那张照片上，房间里昏黄的灯光，床头的水晶杯，还有床上赤果的男人，没有一处不在提醒着我，之前发生了什么。
死死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我真的不想再哭。
宝宝在我肚子里扭动起来，也许我的坏情绪又影响到他了。
抹了两把眼泪，接着我清空了聊天记录，删掉所有的痕迹。
就像当初，我看到陆斐手机里那些照片，没有选择报警，没有选择交给沈流深，而是彻底删除一样。也许从始至终，我并不是为了保护谁，我只是不想面对。
一手扶着床沿一手撑着自己的后腰费劲的想要站起来回到床上，就在我快要起来时，脚下的拖鞋突然滑了一下！
手上的力度根本支撑不住笨重的身体，整个人重重向后仰去！
还好手在后面缓冲了一下，摔的并不重，我攀着床沿，想要坐起来，却怎么也起不来。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身体突然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出来……越是用力，流的越是汹涌！
孩子！
我吓的懵了一下，静静躺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手机就在床边上，我用力抓了几次才抓在手里，拨出去楼下的电话，过了一会儿听到杨姐开门的声音。
听到她上楼的声音时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此时，窗外一道闪电划过，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惊雷。
我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的是古古的脸。
当初，她也是这样躺在地上，静静等着我去救她，救她的孩子。她等着我的那段时间，心中该是怎样的悲凉，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