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我爸的声音，我在原地顿了一会儿，才迈步朝着他的方向走去。看了看家里，却发现整个屋子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外面的路灯亮着。

    “蔡姨陪着你妈去寺庙里了，坐下来喝点茶吧，今年的新茶。我记得小时候啊，你每次看到我躺在这里喝茶的时候，就会屁颠屁颠地爬到我身上来。皱着眉头问我这茶是不是很好喝，我没有回答你，就笑着端了一杯放到你的嘴边，你小口一抿，大叫着好苦好苦，说我骗你，哈哈哈……思宛，现在想想你小时候的样子，还觉得就跟昨天似的。一眨眼，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大到翅膀都硬了……”

    我爸说话的时候，眼睛就盯着手里的茶，又不看我。我就站在那里，审视着眼前这位可以称得上是老人的杨总。说实话，从他现在的说话语气中，我是真的分辨不出来，此刻的杨伟华他到底是一个慈爱的父亲，还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商人……

    不过，我也没有跟他兜圈子的心情，直接了当地问道，“景华的这个项目从头到尾就是个圈套？为我，也是为莫靖南和天宇设下的圈套？”

    我爸听到我这么问，才慢慢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双手交叉地放在胸前，转过头来看着我，“思宛，你虽然从小跟我亲，天天待在我的身边，也时常看着我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我曾经以为就算是耳濡目染，你也至少学会圆滑地去做人。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善良又固执。景华这个项目原本并不是一个圈套，是你的固执最终让它变成了一个圈套，最终圈住了你自己，也圈住了莫靖南和天宇。”

    我看着我爸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埋下的？从你给我看那段视频开始，还是从你打我的一巴掌开始，抑或是从我在你的办公室里偷企划书开始的？”

    我爸沉吟了一会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拿起一根烟不停地在烟盒上摔打着，却并不拿起来抽。一直到我又追问了他一句，他才开始回应，“其实，我自己也无法确切地告诉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因为本没有这项计划。说白了，如果你没有出卖我的心思，如果莫靖南不是试图用你来对付我的话，也就没有了今天的尴尬。思宛，你觉得爸爸现在赢了吗？那你看我觉得我快乐吗？不管你信不信，这一次，我比任何时刻都不希望自己赢！”

    我不知道杨伟华在跟我说这段话的时候，到底是用了几分的真心，几分的假意。但是，不得不承认，我是个很没有用的人，本来想要气势汹汹地来质问，听了他的那番话之后，我却又有了一些动容，好像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我的固执造成的。

    我默默地坐了下来，端起我爸的茶杯喝了一口，笑着说道，“小时候喝茶觉得它苦，我以为那时候是因为我还不懂得品味它；但是，长大了喝茶，我依旧觉得它是苦涩的，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天生舌头苦吧！”

    我爸突然从靠椅上坐了起来，想要伸出手摸摸我的头，却在快要触摸到了的时候，他缩了回去，我也偏过了头。我看着天上的月色，问道，“那么，从张振坤到梁媛媛都是你计划好了的，其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你眼皮底下发生的？”

    我爸点点头，“是的，归根结底的一句话就是我用这次的成功证明了我真的是白白替别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所以，你想要知道的事情，莫靖南不告诉你，我也会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你。这个周日的上午八点，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我会当着她的面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的！现在，回客厅陪爸爸再下几盘棋吧，别再问任何跟项目或者是你的身世有关的话题了！”

    我爸说着就率先朝着客厅里面走去，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冲着他的背影说了句，“还是算了，下棋这种步步为营的事情真的不太适合我去做，您还是找杨若熙下吧，毕竟你们有着相同的血脉！”

    说完，不等我爸的反应，我就迈步走了出去。不同来时的速度，一路上我把车开的很慢，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去哪里。最后，不知不觉地，就把车开到了莫家。坐在车子里就看到很多蹲守在门外的记者，抬起头看向二楼靠南的那个房间，似乎有个身影正依靠在窗前，默默地抽着烟。我想我大概是出现了幻觉了，才会觉得莫靖南在我抬头看向他的那一刻，他也转过头来看着我，透过夜色，透过那些窜动的人群……

    在莫家门外没有等多久我就走了，因为这一次我终于开始学到教训了。如果这时候再让记者捕捉到杨家两姐妹和莫靖南之间的感情纠葛，那只会是乱上添乱。回去之后，我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就直接倒在床上睡了。半夜的时候，我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烟味，我一下子惊醒过来，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寻找莫靖南的身影。

    猛地一拉开门，发现门外的地砖上还有温度的烟蒂，我赤着脚就从楼上跑了下去，可是，一个人也没有，我只好傻傻地对着夜色喊着莫靖南的名字。后来，还是有居民嫌吵，把电话打到门卫那里，小区的保安把我轰上楼去的。回去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一个人蜷缩着身体窝在阳台上，一直到天亮。

    早晨正好在公司的门口撞见梁媛媛，她看到我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微笑地点了点头。我们一起沉默地进入电梯，等到了财务部那一层的时候，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梁媛媛的高跟鞋的声音一下下地踩在地板上，我却觉得好像是踩在我的心尖上似的。

    “梁姐……”我突然对着梁媛媛的背影喊道，她顿了下来，没有转身，沉默地等着我接下里的问话，就跟我爸一样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你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所以说，你之前跟我的亲近，对我的关心也都是假的了？我倒是没有想到梁姐你的演技也是这么的好，那辆车是怎么来的？诱我上钩得到的奖励，是张振坤奖励你的，还是杨伟华奖励你的？还是你为了自己精湛的演技，犒劳你自己的？”一旦被在意的人欺骗，人在说话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扮演起刺猬的角色来。

    梁媛媛依旧没有转身，只是用平静的语调回复道，“杨思宛，你是含着金汤匙出声的千金大小姐，你永远都不会懂得我们这些做什么都要靠自己努力的人的悲凉的。我想要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城市里立足，而且是立稳了足。所以，我有我的选择，我也并不觉得我的选择有什么错。毕竟，捍卫我所效力的公司的基本利益是每一个丰泰员工的职责，我责无旁贷。另外，你也别说的好像你对我是多么真心的一样，没错，我是利用了你。那么，试问你又何尝不是在利用我呢，杨思宛！我们也不过是半斤八两，彼此彼此罢了！”

    说完，梁媛媛就转身走了，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后来，有办公室的同事从我身边经过，正在讨论梁媛媛升职的事情，我听着，突然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