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莫靖南渐渐走远的身影，我也无力地瘫坐在长椅上，范珉看着杨若熙，说了句，“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你先回去吧！”

    杨若熙一边捂着自己的腹部，一边捂着被我揪痛了的头皮，朝着医院外面走去。我突然就觉得医院里好冷，弯曲着膝盖把自己抱成了一团坐在那里，有些傻傻地看着廖敏闭眼的地方。

    范珉叹了口气，坐在我身旁，我看见他手上有一处破皮了，估计是刚才在拉我的时候，被我不小心挠到了。我说了声抱歉，范珉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笑了笑，“杨思宛，给莫靖南一点时间吧！三年前，他妈躺进医院的时候，他就对自己很自责。这一次，我想他肯定会更加自责的。在他看来，如果不是他固执地要把廖阿姨送进医院的话，也许这个意外就不会发生了。所以，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也许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走不出来。其实，莫靖南就是这样，看起来冷冷的，但是，无论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都在他心里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范珉说的我都懂，但是，我没敢现在就告诉他杨若熙刚才在我耳旁说的那段话。他后来又问我要不要打电话给秦蕊，让她过来陪陪我。我冲他摇了摇头，我害怕秦蕊来了之后，管不住自己的脾气就要找杨若熙去拼命去。

    范珉觉得我说的也有道理，就说先送我回家，我说我车子就在马路边，我自己开回去就可以了，也麻烦他一天了，让他也感觉回去休息吧。范珉点点头，表示处理了医院这边的事情，他就回去了。临走的时候，告诉我他明天会去一个警察朋友那里拿医院门口的监控。在没有看清楚之前，让我不要冒然地跟莫靖南提这件事情，怕他情绪太过激动，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我应了一声就朝着医院外面走去了。

    发动车子之后，倒是没有立刻回家，先是给王磊打了个电话，问莫靖南有没有回天宇。王磊听到我的声音之后，显得有些激动，说是正要找莫靖南呢。打他电话一开始没有人接，后来就直接关机了，问我有没有跟他在一起。

    我告诉王磊今天之内，估计莫靖南是不会回天宇了，有什么事情能推的就推到明天，他自己可以处理的就先处理掉。挂断电话之后，我把莫靖南可能去过的地方都翻了个遍，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只好把车开了回家。

    没有打开门之前，还抱有一丝希望，可以一推开门就能看到莫靖南的身影的。可是，那漆黑一片的客厅像是在讽刺我的妄想似的，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什么也都不想吃，就那么傻坐在那里，一会儿看看钟，一会儿冲到阳台上看看下面有没有人影。

    一直等到快凌晨的时候，莫靖南还没有回来，我也等的就在沙发上睡着了。半夜惊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是一个人在家，打开手机一看，里面还有莫靖南的一条短信：今天不回去了，自己早点休息吧！

    我被莫靖南这样过于平静的反应给弄懵掉了，我宁愿他朝着我大声地呵斥着，为什么明明知道廖敏的状态的情况下，还要多事的出现在那里？明明知道她意识不清晰，为什么还要不停地朝着马路中央跑？

    ……

    我不知道廖敏的所谓的遗书里到底写了什么样的内容，我也不知道莫靖南此时此刻内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给他再打电话过去之后，都没有人接听，再把电话打到天宇去的时候，都被告知莫靖南在忙。

    我收拾了一下，就直接朝着天宇开去了，经过一楼大厅的时候，竟然又被前台给拦了下来。这一次，我已经失去了那天的耐心了，“让开，我到底是谁，你上次不是验证过了吗？”

    “很抱歉，女士，莫总有交代，今天公司有内部会议要召开，非本公司员工和不相关人员都不能上去，请见谅！”前台小姐公事公办地对我鞠躬道。

    我突然间就意识到莫靖南这是在躲着我，从手机到电话再到前台，都是他提前打好了招呼的。本来还想硬闯上去的，却想起来范珉说的话，我便转身离开了，决定再给他一段时间。

    到了丰泰之后，在一楼就碰到了杨伟华。虽然每天都同在一家公司上班，但是，他日理万机的，见面的机会也很少。自从上次杨家的那段散伙饭之后，我一直也没有再见过他。今天一见，觉得他似乎又苍老了许多。

    我正准备要在财务部下的时候，杨伟华却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先到我办公室聊一聊。”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事情，但是，思及杨若熙所做的那些事情，再联系到她毕竟是杨伟华的亲生女儿，我便不想跟他多聊什么。正要出去的时候，手腕却被杨伟华给拉住了，他在我身后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人劝呢！”

    我转过身，看着身后这个疼了我几十年的“父亲”，用一种嘲讽的口气说道，“杨总，您有时间来关心我这个外人的话，还不如多抽点时间去关心关心您的亲生女儿，别让她活的太过畸形了！”

    说完，我就冲出了电梯，留下一脸茫然的杨伟华。到了办公室之后，梁媛媛似乎还挺惊讶我今天会来上班的，见我没有交谈的想法，她也就没有多嘴问什么。下午的时候，接到范珉的电话，说是廖敏的葬礼将于本周日举行。当时，我就觉得挺讽刺的，那个应该被我称之为“婆婆”的人的葬礼，居然是要范珉来通知我的。

    我应了声“知道了”，范珉有些欲言而止的，临挂电话之前才说了句，“思宛，其实靖南交代我不要通知你的，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事先让你知道一下，但是那天你也尽量不要乱来！”

    挂了电话之后，我就觉得很好笑，莫靖南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接下来的几天，他也都没有回家，或者偶尔深更半夜回去的时候，我已经睡下了，他就直接睡在次卧。等我一睁眼的时候，他已经早早地离开了。

    一直到廖敏葬礼的那一天，我觉得我的耐心已经被莫靖南给磨尽了。打电话问了范珉地址之后，我才发现莫靖南竟然没有把廖敏和莫浩霖葬在一个陵园里，范珉问我到底要干什么。我告诉他，不管怎么说，都是死者为大。让他放心我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的，我就是要莫靖南给我一句痛快话，他到底想要怎么样。

    等我收拾好下楼的时候，倒是没有想到秦蕊早就在楼下等着我了。她冲着我扯了个牵强的笑容，我默默地走过去，挽着她的手腕朝着地下车库走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啊？杨思宛，你现在翅膀是硬了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都不通知我了？要不是范珉告诉我，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啊？”秦蕊一边走着，一边数落着我。

    “其实我不是不想通知你，我只是害怕……”

    “我知道，你不就是害怕我一激动，把事情弄的更僵吗？我发誓我今天就算是看到杨若熙在廖敏的墓地上叫她妈，我都绝壁不会冲上去撕烂她的嘴的。今天我就当个隐形人，安静地站在你的旁边，你要是觉得你撑不住了，你就扶着我！”秦蕊信誓旦旦地对着我说道，我一边开车一边在掂量，她这个誓言到底有几成的可信度。

    等到了地点之后，才发现这个葬礼来的人是真的不多。除了像杨伟华、罗兰、范珉这些我熟的不能再熟悉的人了，还有一些我从未见过面的人。看样子应该是廖敏的娘家人，听说自从她精神异常之后，跟娘家那边人的关系也渐渐地冷淡下来了。但到底还是血浓于水，我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在几个人的搀扶下，潸然泪下。

    反观莫靖南冷着一张脸站在那里，就跟莫浩霖离开的时候一样，看不出半点伤心之情。就看见那位老人转过身就拿手里的拐杖朝着莫靖南的身上打过去，范珉在一旁拉着，莫靖南依旧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我刚想上前去的时候，一道身影却快步从我身旁走过，堵住了我的路。只见杨若熙转过身来，微笑着对我说，“杨思宛，如果我要是你的话，我现在就不过去。你知道廖敏的遗书里是怎么说的吗？她说她永远都不会承认殷宜的女儿做她的儿媳妇的；她说就算是死了她也不要你站在她的墓碑前，否则，她会死不瞑目的……”

    杨若熙在说着话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秦蕊在我的身后按捺不住情绪了。我一直死死地揪着她的衣袖，不让她突然扑腾过去，“杨若熙，我就很好奇，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后，站在廖敏的墓碑前不心虚吗？你就不怕她化作厉鬼每天晚上来你梦里问你为何要那样对她吗？”

    在说这段话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杨若熙的脸色惨白了一下。我想一个人做了坏事之后，不管法律和道德能否惩罚的了她，她终究还是无法逾越自己心里的那道魔杖。但是，杨若熙的心理素质的确过硬，那抹惨白一闪而逝，她便对我说道，“杨思宛，劳你为我担心了，就算是廖敏要化作厉鬼来索命，我想她首先要索的应该是躺在她儿子身旁的殷宜的女儿的命。哦，我差点忘了，听说莫靖南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是吧？那你晚上一个人睡的时候，可更加要注意点安全了。”

    杨若熙的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身后的秦蕊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一抬腿飞速地朝着杨若熙的腿部踹了过去。虽然她躲避的及时，但黑色大衣上还是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脚印。我看见她咬着牙，临走前还对我说了句，“杨思宛，你最好管管你这位容易激动的朋友，你们在这里围观着，我先进去了！”

    杨若熙走后，我看了秦蕊一眼，她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一脸无所谓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克制了。杨思宛，这事是真不能怪我，要怪也只能杨若熙她自己那张嘴太贱了，我没有冲上去两大嘴巴抽她已经算是我隐忍的极致了。再者，看在她还是孕妇的份儿上，我真没有使多大力气！”

    我知道秦蕊说的是事实，便没再吭声，远远地看着那边的葬礼的举行。身后的秦蕊却戳了戳我的肩膀，我狐疑地转过头去，顺着她的视线便看到不远处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对着廖敏的墓碑鞠躬，却跟我们一样不上前去。

    秦蕊撇了撇嘴，哼哼着说道，“怪不得是个脑子不好的，连葬礼都办的这么奇葩，估计这人是她病友吧？”

    我拍了秦蕊一下，示意她不要在这种场合下乱说话。她也自知失言，自觉地捂着自己的嘴。突然那个男人朝着我们的方向看过来，刚想要上前说话的时候，却发现里面有人走了出来，便匆匆离开了。但是，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我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他的侧脸似的！

    不过，还没有等我细想，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就在众人的簇拥下，站到了我的面前，目不转睛地直视着我。我依稀还能看见他眼中的泪水，这应该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能言语的痛楚吧。我对他欠了欠身体，老人非常的不以为然，厉声问了句，“你就是杨思宛？”

    我点了点头，老人的情绪立刻就开始激动起来，哆嗦着手指指着我的脸，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众人都扶着他，让他不要激动，他抡起拐杖就要朝我打过来。我本能地闭上眼睛，却没有躲避，只是，随着一阵闷哼声落下，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我慢慢地睁开眼睛，就发现莫靖南的手臂挡住了那根拐杖，他把我从人群中给拖到身边去，护在身后，面无表情地对着那边的人说道，“如果葬礼已经参加完了的话，就请你们离开吧！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妈好像对你们也没有多少记忆了。还有，这是我们莫家的家事，外人就不要掺和了！”

    莫靖南这几句话说的老人直拿拐杖戳着地面，旁边的人三三两两地劝着他走了。最后剩下那位看起来像是长子的人，拍了拍莫靖南的肩膀，又朝着我点了点头，就走了。莫靖南拉着我的手也随之放了下来，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却一把抓住他，问道，“你到底打算跟我这样耗到什么时候？”

    莫靖南没有回应我，径直向前走去，我也跟了上去。范珉跟秦蕊两个很有默契地把一直杵在那里的杨若熙给连拖带拽地拉走了，我看着照片中还带着些忧伤气息的廖敏，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对着墓碑鞠了三个躬之后，就看见莫靖南正在烧什么东西，定睛一看，便看到了“遗书”两个字，我就本能地想要伸手去够。

    莫靖南没有回头，却冷冷地说了句，“杨思宛，你最好安静地站那里别动，也不要说话！”

    于是，我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莫靖南把所有的东西都烧完了，他随即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烟灰，最后看了廖敏一眼，转身就离开了，临走前丢下一句，“晚上我会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