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靖南的话音刚刚落下，我仿佛看到王常年的脸就跟那黑白电视机没有了信号，一条条的杠杠横在那里一样。但是，他也不愧是老江湖了，僵硬地笑了笑，竟然一转身就坐到了主位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临走前，看了一眼我和莫靖南，以一个长者的口吻教训道，“你们这些小青年，真是瞎胡闹，拿什么玩不好，拿离婚玩！”

    我为了配合莫靖南，只好作娇羞状地靠到他的怀里，连忙冲着王常年直点头，“是是是……王叔叔，您说的是，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否则，真要被什么人拿出来做文章，岂不是拖了天宇的后腿？”

    我含沙射影的话换来王常年的一记瞪眼，等他们那所谓的股东大会继续进行下去的时候，我和董毅都以外人自居，默默地退了出去。等那扇门一关上，我便不由自主地做了个深呼吸，刚才在里面感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董毅在一旁扶着眼镜，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回过头来看着他，笑着说道，“我终于算是明白为什么莫靖南说谎都不带打草稿的了，天天跟这样老妖怪们混在一起，不练就这么一手还真是不行。不过，也亏他能想的出来，假证？这理由还真是够新鲜的，我怎么就……”

    我说着说着，就感觉到董毅的表情僵住了，我再回想到莫靖南说他没有时间跟我去民政局办理手续，联想到董毅给我的关于当事人不到现场能否办理离婚证的摸棱两口的回答，我便张大了嘴，冲着董毅问道，“不……不会……莫靖南刚才说的是真的吧？而且，这件事情从头到尾，董律师你也是知情的？你老实交代，你的委托人不是莫浩霖，而是莫靖南他亲爹吧？又是拐骗我跟他假离婚，又是拐骗我把他再次送上龙椅的！不行，我现在就要把莫靖南从那个位置上给拽下来，问问清楚！”

    说着，我就要转身往会议室里面冲，董毅笑着拦住我，“好了，好了，思宛，其实，如果没有叶蓓的及时出现，缓解了莫靖南的危机的话，在你去旅行的那段时间，他是真的准备跟你离婚的！而且，他当时还准备把莫宅也过户到你的名下的，我记得当时他就站在我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我说了句，‘其实，杨思宛在生活上并不是个能吃苦的人，这些年她被杨伟华给宠坏了。所以，如果我真的成了穷光蛋，我不希望她跟着我一起受苦，我的自尊心也不会允许我那么做的！’”。

    不知道是不是董毅这个老律师太善于蛊惑人心了，他模仿起莫靖南说话的样子的时候，那表情那语调活脱脱就是现场版的他嘛！明明眼睛里都是泪水，我却还是笑了出来，瞪了董毅一眼，“董律师，我发现了，我身边这些父辈的人都是老奸巨猾的！”

    董毅爽朗的笑着，就像“老奸巨猾”这四个字对于他来说，是多大的表扬似的。本来是打算在办公室等着质问莫靖南关于假证的事情的，却突然接到了蔡姨的电话，她着急忙慌地说杨伟华病了好几天了，杨若熙天天早春晚归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让他去医院，他就是在家里死咳嗽也不肯去。蔡姨说她这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把电话打给了我。

    我给莫靖南留了言，说是先去一趟杨家，回头来找他算账。我刚一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的咳嗽声，推开门，就看到杨伟华背对着我坐在沙发上用力地咳嗽着。蔡姨一脸为难的表情端着水杯站在一旁，看到我来，明显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刚想要出声叫我的时候，我对她比划了个“嘘”的手势。

    把包往旁边一放，便从蔡姨的手中接过来水杯，帮着顺了顺杨伟华的后背。他作势就要推开我，我叹了口气，便问道，“怎么咳嗽的这么厉害，还不去医院呢？”

    一听到是我的声音，杨伟华便愣了愣，也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咳嗽，直了直身体坐在沙发上，用难得冰冷的口气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一听杨伟华这态度就明白了，我和莫靖南的事情，他多半是都知道了，说不定这病还是被莫浩霖给气出来的！又突然觉得这些老人有时候就跟个爱较劲的小孩子似地，总爱不服输地斤斤计较。我把药给杨伟华弄好，硬塞到他的手上，又看着他把药了下去，才没好气地问道，“是不是以后我都不能来这里了？”

    杨伟华故作闭目养神状，没有搭理我，我从旁边的沙发上拿过来毛毯给他盖上。杨伟华却突然出声道，“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我有些好笑地问道，“为什么？因为你现在知道了我是莫浩霖的女儿，原本觉得你赢了的人生却突然输了，而且是输给了一个死人，你想再掰回来一局都没机会了？而且还觉得自己就跟个傻子似地，替别人养了这么多年女儿，而这个别人竟然还是莫浩霖！再想想你以前每次领着我在他面前的炫耀，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滑稽透了？”

    我一口气说了好长的话，杨伟华大概是气噎住了，又跟着剧烈地咳嗽起来。我要给他拍拍后背，他却一下下地推开我，手指着大门的方向示意我离开。蔡姨一看这情形以为自己弄巧成拙了，便劝我是不是先走，我却固执地站在那里。

    “也许我说出来的话，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今天还是想跟你说说。其实，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我已经对我到底是谁的女儿不好奇了。刚刚得知我是莫浩霖的女儿的时候，除了震惊以外，我并没有觉得多么的欣喜，或者是悲伤。我麻木了，你知道吗？如果说您的一生滑稽透了的话，我会觉得我才像个小丑一样过了二十多年。我现在的想法就是，不管我是你的女儿也好，还是莫浩霖的女儿也罢，我只想好好地生活。对那些对我好的人好，对那些对我不好的人冷笑，就是这样而已！你放心，我也不会恨你，莫浩霖这三个字来说就是当年那个对我很好的莫叔叔！”

    我说完了话，杨伟华的咳嗽也舒缓了一些，看了我一眼，冷冰冰地说了句，“晚上留下来陪我吃饭吧，蔡姨天天就知道烧你爱吃的菜，我都要吃腻歪死了！”

    一听杨伟华这么说，蔡姨高兴的不行，我却得了便宜还买起乖来，“吃饭可以，我先送你去医院看看！”

    蔡姨忙附和着我的建议，杨伟华孩子气地哼了一声，“我没事，你真以为我跟莫浩霖似地那么经不起折腾啊？我这吃点药睡一觉就没什么事情了！”

    杨伟华虽然这么说，却还是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去了趟医院。医生一再叮嘱他这个年纪，要戒烟戒酒了，我在送他回去的路上也是一路开车一路念叨着。他一直都没有吭声，我疑惑地回头正好看到他盯着我看，杨伟华还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脸，嘀咕了一句，“到头来还是老莫那个家伙赢了啊，我竟然被他骗的团团转！”

    吃完晚饭之后，临走前，杨伟华说话的口气还是那种气呼呼的，“以后没事就还是少来这里吧，真不是亲生的，一来就把我往医院里送！”

    我被杨伟华的语气弄笑了，那时候，我正在弯腰没收家里的烟。抱着那些东西出去的时候，我还丢了句，“过几天，我再来没收你家的酒！”

    杨伟华瞪了我一眼，“想占便宜，你就直说，甭老拿我身体当借口。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的很！”

    “是是是，我就是占你便宜怎么了？这么多年，你还没有被占习惯呢？”我说着便对杨伟华做了个鬼脸，大概我今天的心情也比较好。蔡姨送我出门的时候，叹着气说道，“若熙也不知道天天在忙什么，对先生生病的事情也是不闻不问的。你今天来了，他高兴，虽然嘴上不说，但他是真的高兴！人老了，其实最怕家里安静，思宛啊，甭管什么亲生后生的，以后有时间还是常回来看看。这么多年了，先生他是真的对你好，这一点，杨家的每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我看着杨伟华在客厅弯着腰的背影，点了点头。刚走出杨家，就发现莫靖南正靠在车身上抽着烟等着我。不知道他在这里到底等了多久了，倒是难得他这种没有耐心的人竟然一个催促的电话都没有打给我。

    我把从杨伟华那里没收来的烟都一骨碌地扔到垃圾桶里，莫靖南站在身后说了句，“杨思宛，你真够败家的，你知道你刚才扔的那些东西，值多少钱吗？”

    我回过头，看着莫靖南，又指了指那个垃圾桶，“要不我现在再掏上来，送给你？”

    莫靖南冲我露出一个无聊的笑容，难能可贵地给我打开了一旁的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却走上前去，一脚踹上了车门，昂着头问道，“莫靖南，你是不是应该先跟我把那假证的事情扯扯清楚！”

    昏暗的灯光下，我就见莫靖南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说道，“兵不厌诈，你又不是不懂这个道理？”

    我抬起脚就朝着他踢过去，他竟然没有躲开，生生地受下我那一脚，还颇为无赖地说道，“其实，主要也是考虑到你将来要是后悔了，省的我们再跑一趟民政局！”

    我拿起包就朝着莫靖南的肩膀挥去，他也受了下来，抓住我的手腕说道，“看在我莫靖南平生中第一次在寒风中等一位美女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的份儿上，你是不是可以先陪我去吃顿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