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故人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是奢侈的。”——冯青

    血液在空中缓缓散开，时间在那一秒仿佛凝固住了。

    林娅张着嘴仰起头吐出一口血，她咬着牙一瞥，发现自己的小腹已经被一条锋利的肉刺刺穿了。这条肉刺的尖端是锋利的骨刺，它是直接从地下破土而出，由上而下贯穿了林娅的身体。

    林娅发出痛苦的呻吟，她本能地伸手抓住刺穿自己身体的肉刺，可没想到这条肉刺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继续从林娅的伤口中钻出，锋利的边缘不断地撕扯着林娅的伤口。

    “呃啊！”林娅哀嚎一声。

    从地下蹿出的科莱克斯的肉刺将林娅顶到了空中，并以极快的速度缠绕住了她的身体，然后将林娅往雪地中重重一摔。

    林娅头着地被摔在了雪地上，一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以至于罗杰回过神来时，他发现林娅已经倒在了自己身侧，而自己则满脸是血——林娅的血。

    “林娅！”白修怒吼一声，他狠狠将刀强行拔了出来，从那伤口里喷出一股鲜血溅到了白修脸上。白修抬刀瞄准科莱克斯的脖子斩去，可刀却被科莱克斯的虫足挡住了。

    “林……娅！”罗杰向林娅伸出手去，他的手不断颤抖着。

    “唰！”又一条肉刺突然从地下蹿出，像蛇一样对准罗杰的后背刺去。

    罗杰极快地一闪躲，勉强躲过了肉刺的偷袭。那肉刺擦破了罗杰的衣服，一下扎入了雪地中。

    科莱克斯的变异体突然怪笑一声。

    随着这诡异的笑声响起，罗杰感到地面下一阵骚动，他突然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唰唰唰！”无数条肉刺破土而出，将地面上的积雪掀起，一瞬间便将罗杰等人包围了起来。这些肉刺对准了罗杰他们，来回扭动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白修的心一沉，他一跃从科莱克斯的后背上跳下来，然后将目光锁定在了科莱克斯那紧贴着地面的腹部，其外被虫足紧密保护着。

    这些肉刺肯定是从这里长出来的，它的腹部现在一定没有护甲保护。白修提着刀猛地冲向科莱克斯的腹部，果然受到了那些虫足的猛烈攻击。

    白修以肉眼难以辨别的刀速抵抗着虫足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看来他低估了这些虫足的速度，一时间难以突破。与此同时，罗杰和恢复了些许体力的张肃仇正在和那些肉刺做对抗。

    “白银森林！”张肃仇将手插入雪中，从地下突然伸出数根细长的骨刺，它们有的贯穿了肉刺，有的却还没有成形就碎裂了。

    反噬加剧，覆盖在张肃仇脸上的骨层又蔓延了些许，张肃仇的瞳孔猛地一扩，他的身体痉挛了一下。

    张肃仇俯下身跪在地上，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张肃仇看着罗杰，苦笑一声道:“果然……还是……”

    “这里就交给我吧。”罗杰突然拔出四把手枪，他站在扭动的肉刺中间，目光来回扫动着。

    罗杰将两把手枪往空中轻轻一掷，就在那两把枪离开罗杰双手的同时，所有肉刺突然从各个方向向罗他们疯狂袭来。

    “唰！”肉刺像盯上了猎物的毒蛇一般以闪电般的速度刺向罗杰。

    罗杰的目光一闪，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灵巧躲避开了肉刺的攻击，同时用手中剩下的两把手枪反击，每一发子弹都精准地击中了正在高速移动的肉刺尖端。

    一秒之内，罗杰完美躲过了肉刺的攻击，并用双枪将肉刺击退。

    “嗷！”科莱克斯的变异体哀嚎一声，看来它还能感受到身体被破坏的痛苦。

    “还有一秒。”罗杰暗念道。

    随着枪响，一根根肉刺被子弹射穿打烂，就在两把手枪都没有了子弹的同时，刚刚被罗杰掷起的两把枪正好落入他的手中，其中就有那把黑枪。

    罗杰两手一松，两把打完了子弹的银枪向地面落去。罗杰连贯着动作接下了空中的两把枪，继续着射击的动作，银色的子弹在空中乱舞。

    然而第二轮射击有些不同，罗杰并没有扣动黑枪的扳机，而是只用那把银枪持续射击着。

    “嘭！”火光一闪，银枪的最后一颗子弹也出膛，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银线，精准地命中了最后一根肉刺。

    罗杰喘了口气直起腰，他的枪口还冒着烟，而在他的周围，一根根血肉模糊的肉刺在地上扭动着，流出汩汩鲜血将雪地染红。

    简直令人不敢相信，史蒂夫·罗杰这个普通的人类竟然在这场可怕的袭击中毫发无损，还用普通的手枪将肉刺全部打烂。

    张肃仇俯身将耳朵贴在了林娅胸前，他的眉心一紧:“林娅她没有心跳了！”

    “什么！”罗杰回过身看着面色如纸的林娅，她身下的的雪早已被血浸透。

    就在罗杰的注意力被转移的一瞬间，一根还没有被完全摧毁的肉刺突然一边自我愈合一边立了起来，它悄无声息地瞄准罗杰，猛地刺向了他。

    罗杰感到背后的异样，他迅速回过头，可他已经没有规避的时间了。

    来不及了！罗杰一咬牙，闭上了眼。

    浓热的鲜血喷涌而出。

    我……没有死？罗杰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溅在了自己的脸上，他缓缓睁开眼。

    睁开眼的一瞬间，罗杰的大脑突然陷入一片空白，他的泪水突然毫无征兆地从他的眼眶中涌出。直到泪水混杂着他脸上的血液顺着脸颊滑落到了他的嘴里，他才被这咸腥味从一片空白中拉扯了回来。

    罗杰的瞳孔猛地一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被雷电击中了一般动弹不得。他一下跪在了地上，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张肃仇抬头望向了罗杰，直到罗杰跪了下来后，张肃仇才得以看见罗杰面前发生了什么，一股寒流席卷了张肃仇全身。

    亚伽正用自己的身体挡在罗杰面前，他的左胸已经被肉刺整个贯穿。亚伽的双手死死攥住从自己胸前刺穿出来的肉刺，肉刺还在不断扭动着，浓热的鲜血从亚伽的胸膛喷涌而出。

    “谢……”亚伽张着嘴想对着罗杰说些什么，可他连一个字都还没说完，他的双眼就突然失去了光彩，就好像两潭被搅浑了的清潭。

    亚伽张着嘴睁着双眼，他维持着站姿垂下头，他的心脏正被肉刺不断搅动着，鲜血还在不断涌出，将他身前的雪地染得一片血红。

    “为什么……为什么啊亚伽！”罗杰泪流满面地嘶吼着，他抬手将黑枪对准了那根肉刺，在他扣下扳机的一瞬间，一股强大的光和热从枪口喷薄而出，一枚漆黑的子弹瞬间便将那肉刺连同亚伽的心脏贯穿并烧成了灰烬，只在亚伽的尸体上留下了一个烧焦的空洞。

    “嗷！”科莱克斯哀嚎一声。

    黑枪那强大的后坐力将罗杰的整条手臂震得发麻，罗杰一把扔下黑枪，紧紧抱住了落向自己的亚伽。

    亚伽的尸体被罗杰拥入怀中，罗杰恸哭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好不容易以为能以这个孩子作为目标微笑着活下去，可命运却还是如此残忍地让似曾相识的历史上演。

    “为什么……为什么……”罗杰绝望地哀嚎着，多年前的那片埋葬之地又浮现于他的脑海中——沙哑的风掠过一片灰色的草地，呜咽着吹向远方，那里没有泪水，甚至没有墓碑，只有一只只幼小的灵魂在无助地流浪着。

    罗杰轻轻将亚伽那无神的双目闭上，然后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了亚伽的额头上。罗杰闭上眼，他想忍住不哭，可泪水依旧断了线般落下。

    “父啊，我将这悲苦的灵魂交付于您的手中……”罗杰抽噎着，颤抖着双唇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亚，亚伽……”白修往后跳出了虫足的攻击范围，他呆立在那里看着罗杰抱着亚伽的尸体。白修的目光又转向罗杰身后，张肃仇跪在地上，而他身旁的林娅早已停止了呼吸。

    “林娅……”白修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苏九生和林海同归于尽时的画面，“上校，我到底……”

    “我到底做了什么……”白修握着刀的手一松，荒月和夜风扎入了雪地中。他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向全身袭来，不仅是精神上的，肉体也一样。

    “我……我还是谁也没能保护……”白修无神地看着自己那双沾满鲜血的手，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遍地的尸体和那颗搁在地上的刀叔的人头，他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

    “林娅，哈哈哈哈！”科莱克斯的变异体将那长得骇人的脖子仰得老高，它怪笑着用虫足支起身体，扯断了从自己肚子底下生长出去的一条条肉刺，向林娅猛冲过去。

    “林娅！”科莱克斯一下越过罗杰，将虫足伸向林娅。

    张肃仇迅速在右手前形成了一面骨盾挡在自己和林娅面前，他一边护住自己和林娅，一边朝白修喝道:“白修！”

    白修猛地回过神，他抓起两把刀脚下一震，裹着风雪闪跃到了张肃仇面前，将荒月和夜风的刀身置于身前一横。只听一声清脆的撞击声，荒月的刀身上闪起一簇火花，虫足的尖端被荒月的刀身挡住了。

    “保护好还活着的人和战友的尸体！我们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这些！”张肃仇一把将骨盾插入雪地中，看了看背后的林娅和猎户，“决不能让这怪物再侮辱他们！”

    白修没有说话，他只是背对着张肃仇点了点头。白修的体力其实早已透支了，他拼尽全力进行着每一场战斗，就是为了保护住自己所珍视的一切。

    可事到如今，一切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白修和科莱克斯对峙着，科莱克斯似乎很享受这种戏弄人的快感，他不断施加力量。白修用两把刀抵住虫足，他的身体被不断向后推动。

    白修手腕一翻，用刀弹开了虫足，他侧身贴近科莱克斯的变异体，将刀尖从下往上一挑，刀光一闪，划破了科莱克斯变异体的脖子。

    变异体怒喝一声，它抬起一条虫足猛地一扫，将白修拦腰扫飞出去。白修跌落在雪地上翻滚着，震起层层积雪，他手中的荒月也掉落到了雪地上。

    停下了翻滚后，白修将夜风一把插在雪地上，他扶着刀柄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喘出的一口口白气氤氲在他周围，很快消散在了寒冷的空气中。

    “可恶……”白修拔起夜风握在手中，稳了稳身子。白修试图向科莱克斯走去，可他的脚下突然一软，半跪在了地上。

    “呼……呼……”白修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的体能已经消耗殆尽了。

    科莱克斯的变异体看着白修“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它怪笑一声，然后将目光重新移回了面前的骨盾上。变异体玩耍似地用虫足敲打着骨盾发出“咚咚”的声音，它引着脖子看着骨盾，突然猛地用虫足一刺。

    “咔嚓！”骨盾瞬间便被虫足击碎。这支尖锐的虫足没有停下，而是直接从张肃仇的耳边擦过，笔直地向林娅刺去。

    “不要！”张肃仇用余光看着虫足极速掠过自己耳边。

    就在张肃仇觉得为时已晚时，一股触电般的感觉忽然席卷了张肃仇全身。虫足的尖端即将刺中林娅的眉心时突然停了下来，雕塑般直挺挺地悬在了半空中。

    正当张肃仇感到迷惑之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也动弹不得了。原来，与其说是变异体停了下来，倒不如说是它因为某些原因而动不了了。

    雪籽打着转儿从天深处缓缓落下，整个战场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不仅是张肃仇和科莱克斯，就连白修也发现自己不能动了，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罗杰依旧瘫坐在亚伽的尸体面前，虽然他还没有从悲伤中恢复过来，但他也明显察觉到了异样。

    这种身体被封住的感觉，似曾相识……白修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与此同时，白修的背后传来一串脚步声。

    “咔嚓，咔嚓……”积雪被踩踏发出细微的声音。

    白修无法回头，只有等到那人从白修身旁走过之后，白修看着这个人，才敢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从白修身边走过的人，正是失踪已久的冯青教授。

    冯青的身上穿戴整齐，那条机械尾依旧连在他的身后。冯青走过白修的身边时，白修感到体内的基因武器发出了强烈的共鸣。

    冯青一步一步向林娅走去。落雪依旧，可是人却都陷入了静止状态，就算是科莱克斯的变异体，此时也动弹不得。

    科莱克斯很明显感知到了冯青，它的身体疯狂地颤抖着，似乎想要挣脱这无形的枷锁去撕碎冯青，可依旧无济于事。

    冯青径直走到了林娅身边，他站在林娅面前蹲了下来，仔细打量着林娅。

    “我还是记不起来你是谁。”冯青苦笑一声，他伸出手推开了科莱克斯的肉刺，然后温柔地抚摸着林娅苍白的脸颊，“虽然很多基本的常识和知识都记起来了，可关于自己的一切我却都还是想不起来。”

    “但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我非常重要的人。”冯青看着林娅，眼神里写满了悲伤，“对不起，我本该在清醒后就来找你的，可我真的不确定自己是谁，你的父亲？又或者我是一个应该已经死了的人？一个曾经深深伤害你的人？一个会勾起你痛苦回忆的人？我不确定。”

    “可是你回来后，我还是忍不住一路跟着你上了运输机，直到这里。”

    在一旁听着这些话的张肃仇和白修已经被震惊到无以复加了。

    细碎的雪花落到了林娅毫无血色的脸上，已经不会被她的体温融化了。

    “原谅我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你的眼前，林娅。”冯青将林娅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中，那冰冷的温度刺痛了冯青的心。

    冯青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没想到即便面对这样的场景，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这个不速之客很可笑吧？”冯青转过头对着白修苦笑道。

    白修的心里一紧。

    “或许对我来说，消失是比较好的结局。”冯青摇了摇身后的机械尾，“可林娅，你的路不应止步于此，我是被你从沉睡中唤醒的，理应将这本不应苏醒的生命归还与你。”

    说着，冯青坐在了林娅身边，他将林娅扶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像我这样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没有了记忆，拖着这副日渐衰老的病态空壳日复一日漫无目的地行走，连追忆过去的能力都没有。”冯青说完抬起头，他望向空中飘零的雪花。东方的天空已经透出鱼肚白，沉沦的夜色很快就会消散。

    “好在你的伤口没有伤到重要器官，还有救。”冯青说着闭上了眼，“林娅，我这就将你的东西归还于你。”

    细密的毛细血管在冯青的眼角蔓延开，渐渐形成了细密的血蜗纹，冯青一动不动，可他怀中的林娅的身体却在发生着变化。

    林娅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她那原本已经停跳的心脏突然强行跳动了起来，她腹部的伤口开始重新流血，又很快凝固住了。

    “咳！”冯青咳出一口血，血液顺着他的下巴流向了他的颈脖。

    冯青眼角的血蜗继续慢慢蔓延开，与此同时，林娅突然深深吸入了一口气，她重新开始了呼吸。

    随着林娅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温度，冯青身体上的血蜗也侵蚀得愈发严重，他的眼睛也开始出血，血液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咳咳！”冯青吐出一大口血，他依旧闭着眼，而那细密的血蜗依旧爬满他的全身，像是复杂的纹身般密布他的皮肤。

    冯青怀中扶起林娅，他试了试林娅的脉搏，然后虚弱地笑了笑:“林娅的朋友们……这一次请务必保护好她……”

    说完，冯青小心地将林娅安放在了雪地上，然后踉跄着站起身:“我的命不久矣……我总不能死在她的面前，咳咳……”

    冯青转向了科莱克斯的变异体，突然睁开了他血红的双眼。

    “呃！”科莱克斯的变异体突然一怔，它的身体开始痉挛起来。

    冯青屏息坚持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虚弱地摇了摇头道:“我果然已经……没有更多的精神力了……”

    “林娅的大脑受到的伤害不小，请，请小心……”说完，冯青勉强地向白修和张肃仇鞠了一躬，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向了他来时的方向。

    冯青走过白修身边，他稍稍停下来看了白修一眼，然后又重新向前面的树林走去。

    走进了树林深处后，冯青突然靠在了一棵树旁倒了下去，他的全身都开始出血，血液从血蜗中一点点渗出，浸透了他的衣服，染红了他身下的白雪。

    冯青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片片落雪，雪轻柔地抚摸着冯青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愈发寒冷。树木那漆黑的枝桠伸向空中，就像是跪倒在地的人们伸出双手挣扎着要去那触摸遥不可及的星空。

    “我……不曾相识的亲人啊……”冯青微笑着闭上了眼，眼角滑落了一行纤细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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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战殇

    “多少人用了一生去悲痛一瞬间的失去。”——白修

    白修从冯青的控制中突然解脱，他回身望向身后一片漆黑的树林，已经看不见冯青的身影了。

    刚刚发生的一切……白修看着自己身前那把插在雪地上的夜风，又抬头看向正在微弱呼吸着的林娅，一股更加深沉的悲伤向他袭来。

    “冯教授……”白修知道冯青在林娅心中的地位就如同父亲一般。

    即便失去了所有关于林娅的记忆，可他对于林娅的那份爱却如同本能一般烙印在了他的灵魂之中。这样一位男人却以这种结局离开，叫白修如何承受。

    “可恶……冯青！！”科莱克斯的变异体似乎受到了极大的精神伤害，还在痛苦地哀嚎着。

    “刚刚！刚刚发生了什么！”罗杰猛地回过身，他看见了恢复血色的林娅，瞳孔在他灰蓝色的虹膜中扩张开，“这……怎么！”

    罗杰迅速环顾四周:“刚刚那个人是谁！求他救救亚伽！”

    “教授他已经走了，”张肃仇默默站起身，他一边提防着科莱克斯的变异体，一边低沉地回答道，“而且林娅刚才似乎只是脑死亡……而且，即便教授他还有能力，也无法救活失去了心脏的亚伽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罗杰猛地站起身，“他去哪里了！我要去找他！”

    “罗杰！你也听见了吧！”白修突然低着头断喝道，“他已经说他命不久矣了！他剩下那些力气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要死在林娅面前！”

    罗杰脚下一软重新坐在了地上，亚伽的尸体躺在他的面前。

    “这一切……”白修失神似地提起面前的夜风刀，喃喃道，“这场该死的战争……”

    “你们……究竟还要继续破坏多少珍贵的东西！！”白修蹒跚着向前走了几步，他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荒月，然后突然向科莱克斯的变异体以极快的速度冲去。

    这一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不断折磨着白修的神志。

    “白修！替我转告赤帝的队员们，能和你们并肩战斗是我一生的荣幸！我很幸运，最后一程不是我一个人孤独地走完的。”“嗯，永别了。”“裘娜，我永远爱你。”……苏九生亲手解除机械心而造成的那场核爆炸，它的火光依旧在白修的头脑里迸发着，那光芒就像用无数尖刺在刺痛着他无力的心脏。

    “苏九生上校……”白修猛地将刀刺向了毫无防备的变异体身上，一刀刺进了它的腹部。

    “林娅……”白修抽出刀，像恶鬼一样死死盯住科莱克斯的变异体，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林娅被肉刺贯穿时的场景:

    血液在空中散开，肉刺从林娅的伤口中钻出，锋利的边缘不断地撕扯着她的伤口……血，到处都是血。

    白修提着双刀疯狂斩动着，他已经不在乎什么刀法了，纯粹依靠着本能在厮杀着，刀光在科莱克斯身上不断闪烁着，鲜血四溅。

    白修停下动作，他站在了科莱克斯面前，低着头暗念道:“亚伽……”

    “一副被贯穿的胸膛和失去了心脏的尸体。这就是你让一个被你杀掉妹妹的人落得的下场……”白修一下跃到科莱克斯的脖子前，竟然一刀刺穿了它被护甲保护着的脖子。

    “他连最后的一句话都没能说完……”白修将脸隐藏在了阴影之中。

    “呃啊啊啊啊！”科莱克斯的变异体由于刚才被冯青进行了精神攻击，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

    白修将刀从科莱克斯的脖子里抽出，刀尖上还沾连着粘稠的血液。

    “猎户……”白修看向科莱克斯背后远处那失去了头的双子号和被刺穿挂在空中的猎手号。

    科莱克斯将一只虫足刺向白修，可没想到白修竟然一刀就斩断了它，连头也没有抬。

    “还有冯教授……”白修慢慢走向科莱克斯，甩了甩手中两把沾满鲜血的刀，刀上的血溅在了雪地上，“他之所以变成这样，不就是因为你吗……”

    白修不敢想象冯青的笑容下到底掩藏了多少空虚和悲伤。

    “我还是记不起来你是谁。”“或许对我来说，消失是比较好的结局。”“像我这样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没有了记忆，拖着这副日渐衰老的病态空壳日复一日漫无目的地行走，连追忆过去的能力都没有。”“原谅我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你的眼前，林娅。”……“你就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人的尊严，以摧残他人的挚爱来作为粮食……”白修的身体忽然腾起一股蒸汽，他眼角的血蜗再次蔓延开，并且开始变成暗红色。

    科莱克斯的变异体已经恢复了意识，它猛地将其他虫足刺向白修。

    白修以极快的速度一闪，科莱克斯的虫足扎空刺进了雪地中。科莱克斯抬起头，只见白修已经跃到了它的头顶，他咬着荒月的刀柄，双手握着夜风往下猛地一刺。

    变异体连忙将头一偏，夜风因此没有刺中变异体的大脑，而是再次扎进了它的脖子中。

    “呃！”科莱克斯的变异体发出一声哀嚎。

    白修将斜插在变异体脖子上的刀横着一拉，直接将科莱克斯的半个脖子割开，鲜血飞溅在白修眼前。

    “你，怎么……可能……”科莱克斯的变异体看着落回地面上的白修，向后挪了挪身体。

    张肃仇和罗杰也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的白修应该早已精疲力竭了，可是他现在却比之前更强了。

    “可恶！！”变异体发出一声怒吼，它身上的伤口开始自愈，同时它那虫形的身体又开始膨胀、变异了。

    “这！”张肃仇瞪大了眼睛，“它居然还能有足以维持进化的能量？！”

    “我想它恐怕是在以生命力作为代价，”罗杰皱着眉头说，“过度燃烧自己来强行改变自己的身体限制。”

    “如果这样说的话，那白修他……”张肃仇看向浑身冒着蒸汽的白修，“他难道也是在……”

    白修看着变异体的身体不断再生、变形，他浑身的血蜗似乎受到了感召一般开始由深红色慢慢变成了鲜红色，就像刚刚喷发出的熔浆一般。

    科莱克斯的变异体居然开始了新一轮进化，它的肌肉变得更加扭曲了，同时，它将之前进化出的多余的肉体全部吸收，最后终于变成了一只完完全全的怪物——长着虫子的脚和庞大的腹部，上肢进化出了猛兽般的爪，依旧脊椎外露的长脖子上顶着科莱克斯的半个脑袋以及另一半新生出的长着一只眼睛的颅骨。

    “杀……杀了你……”变异体咆哮道。

    二次变异后的科莱克斯站在白修面前，它猛地伸出利爪砸向白修，这一击的速度极快，还没等张肃仇和罗杰反应过来，变异体的利爪已经来到了白修面前，迎面卷起一股劲风。

    白修抬手将夜风和荒月交叉置于眼前，只听一声巨大的金属碰撞声，白修的刀和科莱克斯的利爪间掀起一阵气浪，白修和巨大的科莱克斯的完全体之间竟然不相上下。

    白修脚下一震，踏起一层雪浪，身体瞬间便绕到了科莱克斯背后。他一言不发，瞄准了科莱克斯那像虫子一样的腹部下刀。

    “铛！”白修如此快的动作居然能被科莱克斯用虫足防住，而且科莱克斯还完全没有回头。

    “科莱克斯和刚才也完全不一样了。”张肃仇看着白修和科莱克斯，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这简直就是两只怪物在战斗。”

    科莱克斯将白修挑向空中，然后追着白修跳向了空中。科莱克斯跃到白修身旁，它猛地一甩身体，翻转着身体用利爪将白修整个拍飞向了地面。

    “轰！”只听一声巨响，白修直接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雪坑，他陷在里面，双手还握着刀。

    科莱克斯没有就此罢休，它那巨大的身体朝着白修坠落下来，同时它将利爪对准了白修的身体。

    “不好！”张肃仇惊叫一声。

    “嘭！”一层雪浪伴随着一声巨响飞溅而起。雪浪消散后，只见科莱克斯站在雪坑中，白修的身体已经被它的利爪贯穿，正满身鲜血地悬挂在半空中，手中还是握着两把刀。

    “白修！”张肃仇看着被整个刺穿的白修。

    “呃……”白修的身体忽然抽动了一下，他慢慢抬起手放在科莱克斯的利爪上，一把将身体从贯穿自己的指爪上推了出去。

    白修落回了雪地中，他稳住了脚步后站起身来，他身上被刺穿的伤口居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不仅如此，白修身上的血蜗红得更加耀眼了，密密麻麻的红色遍布他的身体，仿佛要燃烧起来了一样。

    “这是……”罗杰瞪大了眼睛，“他的自愈能力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白修伸展了一下肢体，然后俯下身猛地冲向科莱克斯，继续向科莱克斯发起了攻击。白修和科莱克斯以肉眼无法辨认的速度疯狂互相攻击着，飘着雪的战场上，只听无数声撞击声响起，寒冷的刀光上下翻舞着。

    “去……死！”科莱克斯的利爪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焰，火焰蔓延开，融化了空中片片落雪，并瞬间将白修的四周也一并引燃。

    “是‘火神’。”张肃仇一边抱起亚伽的尸体和因流血过多而昏迷的猎户，一边皱着眉头说，“依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已经完成变成累赘了。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是我们能驾驭的。”

    “应该是除了他以外根本就没有人能驾驭。”罗杰将林娅背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又看向张肃仇抱着的亚伽的尸体，深吸一口气极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和张肃仇一起向更远更安全的地方走去。

    火舌在白修四周蠢动着，在白修面前形成了一道火焰屏障。白修往后跳开，他用刀对着火焰猛地一斩，高速的斩击瞬间卷走空气，竟然将火焰都斩开了。

    就在斩断火焰的一瞬，白修透过火焰看见科莱克斯的几只虫足已经深深扎入了地面。

    “唰！”白修脚下的雪地上突然长出无数尖锐的骨刺。

    “这招是……”罗杰看了看战场上的情况，然后看向了同样是一脸震惊的张肃仇。

    白修一边闪跃着一边躲避骨刺的追击，可无奈骨刺实在太密集了，白修的腿最终还是被一根骨刺刺穿，这根刺穿了白修腿部的骨刺开始迅速在他的腿内生长。

    白修没有半点犹豫，他手起刀落斩断了这根骨刺，可在他的周围正有更多的骨刺正向他涌来。白修的心一沉，他咬住荒月的刀柄，然后将手直接伸进了自己腿上的伤口之中，将残留在里面的骨刺扯了出来。

    白修取出满是鲜血的手，然后双脚猛地一发力，他的身形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中。与此同时，只听见刀刃划破空气发出一声声振鸣，卷起一阵狂风席卷战场，地面上生长出来的骨刺瞬间就被一一斩断。

    科莱克斯用新长出来的一只眼睛在飞雪间来回扫视着，虽然它的目光跟不上白修的动作，可它拥有着和商夜一样的能力，所以在白修近身的一瞬间，科莱克斯突然抬起利爪。

    “铛！”白修的刀刃和科莱克斯的利爪猛烈碰撞，擦起一道明亮的火花。科莱克斯将白修往外一甩，白修双脚落地后，身形马上又像化作一道狂风一般在战场上闪跃着，来回寻找着科莱克斯的破绽。

    “这样下去对白修很不利，而且也不知道白修现在的这个状态究竟是好是坏。”罗杰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正如罗杰所担心的，现在的白修已经丧失了近一半的意识了，他原始的杀戮本性正在慢慢暴露出来，而他的身体也正慢慢被“修罗”反噬。此时的白修不仅几乎听不进外界的声音，也很难控制自己的内心情绪。

    “可恶，列昂尼德他们那边还没好吗？联络一直都……”罗杰叹了口气。

    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就在罗杰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罗杰耳边的联络器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所有人都为之一振，就连陷入反噬的白修也愣了一下。

    “有人听得见吗！求求你们了……谁都可以快回答我……”联络器里传来了花烬的声音。

    白修猛地停下了脚步，他听出了花烬的声音带有一丝哭腔，还残余着的意识猛地将他从模糊的边缘地带拉扯了回来。

    “我们在！花烬，怎么了？”张肃仇皱着眉头问道。

    花烬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乔拉……乔拉姐她……”

    白修闻言，他的瞳孔猛地在青色的虹膜上扩张开。他微微张开嘴刚想问些什么，却由于一时分心而被科莱克斯一掌拍倒在雪地之中，他手中的两把刀也因为一时没有拿稳而落在了他手边。

    科莱克斯跟了上来，一把将白修死死压在了自己巨大的利爪之下。

    “唰！”科莱克斯用四支虫足将白修的双手双脚全部刺穿，把白修钉在了地上。

    白修咬着牙喘着粗气，蒸汽从他的嘴角往外冒，他浑身的血蜗已经变成了火焰般的炽热颜色，他的眼睛也已经变成了祖母绿色，如同宝石般透着点点幽光。白修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科莱克斯的控制，可无奈他的手脚都使不上力，根本逃不脱。

    “呃！”白修的胸膛被科莱克斯用虫足开了个窟窿，鲜血从中喷涌而出，但伤口很快又愈合了。

    科莱克斯怪笑一声，他点燃自己的虫足不断地刺向白修，并且还让骨刺在白修的身体内肆意生长。

    伴随着灼烧的剧痛和不断濒死的体验一点点侵蚀着白修还仅存的意识，让白修觉得自己仿佛正身处地狱之中。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白修依旧惦念着花烬刚才说的话，他竭尽全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想知道乔拉是否还好。

    “乔拉姐她……”花烬的声音颤抖着，“她没有心跳了……谁来救救她……白修哥，救救她……”

    白修听见花烬的话后，他的眼前突然一片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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