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回忆过去

    我想了想，对鱼玄机道:“大丈夫有所不为，但有所必为，倘若我怕死的话，我就不会接受这个任务，而且遭遇这么多事情你也看到了，我是怕死的人么？”

    鱼玄机长长叹息一声，她的目光里有很多意思:“我姑且再相信你一次吧，即便你说的是假话我也认了，谁叫我是个失忆的人呢？不过有件事情你必须得应承我，这次我不想去什么浦川，我要去五台镇！倘若你一定要我去浦川我一定会找机会逃跑的。”

    听了她这话我真是哭笑不得:“我说你现在搞清楚状况没有啊？现在那地方这么危险，要是被他们发现怎么办？”

    鱼玄机悠然道:“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没有听说过这话吗？”

    我苦笑道:“好吧，不过你可得答应我，不能再逃跑了。”

    既然鱼玄机要去五台镇，而我也没有办法拒绝她，于是我就想到那些荒废在五台镇的精致小院，倘若把她藏在里面也肯定没几人能知道，于是我就决定下来，干脆我们还是回到五台镇去，也许他们也万万没有料到我们会藏匿在那种地方。

    我和鱼玄机在木屋里呆了三天，等她的风寒症稍微好了一点，我们才动身出了门，我们坐着马车来到和紫卿厮杀的地方，找到了藏在那里的物品，然后我带着她到房屋后面的山上去拜祭一下紫卿和王安。

    鱼玄机站在坟面前，红着眼眶沉默了很久，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来，我站在她身后，心里感觉到一种无可言说的悲伤。

    再次进入五台镇非常顺利，那些守门的卫兵已经把我认熟了，我们之间只是点了个头，然后我就驾着马车长驱直入，进入了五台镇。

    进入五台镇的这天正好是镇上的节日，街道上到处都是人，挤得道路水泄不通，没办法我只好进了附近的逆旅客栈，在里面找了一个房间让鱼玄机休息。然后我就一个人往镇子的小巷子里到处乱转，终于找到一个比较隐蔽的院子，那院子里栽满了树，还有很多花草，在郁郁葱葱的绿意掩盖之下根本不容易发现那些房屋，我觉得这才是藏匿的好地方。

    我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还因为这里离街道比较远，而且往前面不远有个三岔口，那地方容易逃跑，这地方唯一的优点和缺点就是太过安静，巷子里没几个人走动，不过这正是我要的环境。

    到了晚上时分，我把鱼玄机从客栈接了出来，马车暂时就寄放在客栈里，鱼玄机和我举着灯火进了那荒废的小院，当她看到院子里堆积的枯叶和满眼的植物，忍不住就皱眉道:“你找这地方实在太寒碜了一点吧？”

    我没有回她的话，因为她说这话实在太愚蠢了，现在是讲究的时候吗？

    我举着灯火把院子详细的看了一遍，院子里有几间搭建得非常精致的小屋，但屋子里积满了尘灰，甚至那些藤蔓植物沿着窗户爬了进去，把床和茶几都缠绕起来，使得房间里有种诡异的感觉。看起来这地方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鱼玄机虽然不满意，但好歹还在住了下来，这里虽然是城镇，但我感觉和在山野里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每天我出门把菜买好，然后回去炒菜做饭，有时候鱼玄机会帮忙，有时候她也不管，只是坐在窗口边发呆，一脸的迷茫。我们和外面没有丝毫的联系，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也不想认识什么人。

    每天晚上，她都要求我和她一起出门寻找她的回忆，虽然我不甘愿，但还是被她拉着去了，但我并没有去方承运被杀的那个酒家，我不愿意让她知道这些，即便这事情对她回忆有帮助，我也不愿意这样做。她拉我去的地方都是那些巷子，有的巷子里居住的是贫民，他们都会很惊讶地望着我们，好像我们是野兽怪物，而有的巷子里则是阴暗平静，使人心生警觉。

    虽然鱼玄机天天在寻找回忆，但她的努力都是白费了辛劳，她的记忆没有得到任何的恢复，甚至路过那个厮杀的草坪她也无动于衷。

    后来她开始厌倦，她不再约我出去瞎逛，没事的时候她就和我聊天，其他时间她都在睡大觉，她告诉我说睡觉才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因为在梦境里你什么都不会想，你就没有那么多的负担。

    但是事实证明她这话也说错了，她爱做恶梦，而且她也把恶梦的内容说给我听，其实这个恶梦已经足够引起我的警觉，但我却把她当做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后来事实证明我错了。一切都是有预兆的，只是这预兆来得如此的悄然，悄然得让你忽略了过去。

    鱼玄机跟我说起她的恶梦，她说在梦境里她看到自己赤身露体地浸泡在一个巨大的绿色琉璃缸里，那种液体是透明黏稠的，她虽然在梦境中动弹不得，但她的身体能够感受得到那种黏稠和滑腻，她能够感受到那种液体在身体上缓慢地流动，宛如轻盈的丝绸在肌肤上的滑走。

    身在梦境之中的鱼玄机宛如两个分身，一个是漂浮在空中的意识，一个是浸泡在琉璃缸里的肉体，而且这肉体与意识之间时而合一，时而分离，感觉非常的怪异。

    漂浮在空中的意识发现这地方是一个巨大的空间，而这巨大的琉璃缸子就悬浮在这巨大的空间之中，四下是幽暗的沉寂，没有任何声音，遥远的空间边缘是巨大的墙壁，墙壁矗立延伸到不可见的高处。

    鱼玄机的意识看到自己浸泡在琉璃缸的身体，感觉到莫大的羞耻，但她同时也惊讶地发现，在那液体的浸泡之下，自己的肉体居然发着熠熠的光辉，那种光辉非常微妙，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舒服和陶醉，那种舒服感甚至超出了赤身露体带来的羞愧，鱼玄机为自己的快感而感到无地自容。

    我无法给她解读这个梦境的寓意，事实上我也无法解读自己很多梦境的寓意，不过我认为这些梦境的产生肯定是和居住的环境有关系，譬如我在梦境中经常看到自己和鱼玄机在床上翻滚，看到自己和她云雨欢好，梦境无比的真实，真实得让自己感觉到可怕，但醒过来之后，马上就沮丧地想到，梦境这东西无论多么的真实，它都无法和真正的现实相关联，因为你会醒过来，这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我们寂静地在五台镇过了一段日子，这段日子虽然没有在山野木屋般浪漫，却也别有一番况味，譬如我经常和她聊天，这就是一件特别快乐的事情。

    我觉得人身在世，如果真要娶一个娘子的话，那就必须要找一个会聊天的，而且她还要有一定的幽默感，善解人意，机趣大方，最好要有一定的美貌，倘若没有这样的女子，那就不娶也罢，因为你根本不敢想像自己和一个无聊的人久坐一室，更不能想像你自己居然要和她过上一辈子，想起来都会起鸡皮疙瘩。

    我觉得鱼玄机还是恢复了对我的信任，她渐渐的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喜欢聆听，喜欢说出自己独到的见解，有时候她甚至还和我开玩笑，这些玩笑半真半假，让我浮想联翩，有时候躺在床上也在咂摸她话里的意思，有时候会想得很懊丧，但有时候也会感觉很甜蜜，有时候会让我叹息，有时候也会让我微笑，我感觉到，幽默美丽的女子的确是人们爱慕的目标，长安的男子为什么要封她做偶像，而且这么的痴迷与她，这是有原因的。

    我们的话题很多，花鸟虫鱼江河湖海，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有时候我会讲她的故事，事实上很多时候我都在说她的故事，说那些和她有关的人，这些人中有洪大金，有方承运，更有温小安。

    这些故事都让鱼玄机很着迷，她听得津津有味，有时候她甚至还会得意地发笑，觉得自己的历史真是非常有趣。她认为这样的鱼玄机才是真正的鱼玄机，敢爱敢恨，懂得取舍，知道分寸，同时她也叹息，觉得自己躲在这地方实在是太窝囊了，倘若自己真的是那样的人，躲藏就不符合她的风格了。

    不过她也对我的四儿感兴趣，她认为四儿是一个特别有品位的女子，譬如她酒肆里的桃花树，譬如她不接纳外客的高傲不羁，这些都说明她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子，可这不随便的女子居然跟我上了床，这就说明她对我的重视，这说明她喜欢我。

    鱼玄机是这样分析四儿和我之间的感情:她说四儿其实是喜欢我的，她的喜欢是真的喜欢，可四儿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居然是个三心二意的家伙，我一方面对她表达爱慕，一方面对鱼玄机心存幻想，更要命的是我居然在她面前谈论鱼玄机，这可真是犯了情爱的大忌。

    鱼玄机得意地对我道:“这也就是她后来不和你好的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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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一章假若他是温小安

    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告诉鱼玄机，其实我在四儿面前谈论她的时候，四儿看起来笑容灿烂，她的心情明明就不错，这就说明她并不痛恨你，而是一种欣赏，可你为什么说这就是她恨我的缘故呢。

    鱼玄机叹息道:“女子的心思你怎么会明白，有时候虽然看起来她对着你笑，其实心下早就哭得稀里哗啦了，你在她面前谈你爱慕的女子，她心下怎么受得了？”

    对鱼玄机这些话我仍然不太明白，既然她不高兴，她可以给我明说，为什么要这样的委婉和曲折？

    鱼玄机道:“女子都是喜欢唯一的，仅有的爱慕，她们都不喜欢自己的男人三心二意，没有一个女子能够容忍自己的男人在面前滔滔不绝的说他喜欢的另一个女人，她之所以表现得那么礼貌，其实她就是对你死了心。”

    望着我呆若木鸡的样子，鱼玄机道:“二郎，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这些呢？”

    对于鱼玄机的话我思考了很久，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她这些话也使我很难受，怪不得临行之前四儿躲着我，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不过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不跟我明说呢？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莫非她真是对我死了心？不过真是如此的话，她又未免太小心眼了些，现在大唐的男子只要有点地位的都会娶几个娘子，那是很平常的事情，她又为什么在这方面看不开呢？

    不过我没有继续想下去，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没有结果的，而且越想会越是糊涂，干脆我就不去想它，继续昏昏沉沉的过自己的日子，反正现在鱼玄机在我的手里。其实我也知道现在这样想很无耻，但是自己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这样想。

    其实我还有比这更为担心的事情，这事情便是那胖子镇长，我不知道那些守门的士兵有没有把我进入五台镇的消息告诉那胖子，要是告诉他的话事情就比较麻烦了，因为段风旗来过这里，这就意味着他会警告镇长留意我们的动向，而且我也不能保证镇长已经把我们来过的消息告诉过段风旗，要是这样的话，情况就更加糟糕了，一想到这些我就心乱如麻，觉得再次回到五台镇是个愚蠢的事情。

    不过我尽量避免和镇长碰面，即使是真的无法避免，我也会给自己戴上面具，这样一来就没有人认识我了，我非常感谢大智和尚给自己留下这样好的宝贝，要是没有这个东西，我根本就不能出门。

    从我住的那地方出去，便是一条巷子，经过曲折迂回，可以走到五台镇的大街上，不过走出去的位置已经是五台镇的街尾了，要买东西就必须到前面的市场去，那地方白天倒是闹哄哄的，但一到晚上就冷清了。市场附近都有酒楼，最高的酒楼上可以监视到镇子的入口，还可以俯瞰，把小镇的情况一览无余。

    每天我都会抽点时间到酒楼去喝酒，其实我喝酒是假，去调查情况是真，我不知道这镇子里有没有段风旗的人，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大智和尚肯定在这个地方驻扎了人手，要是能够找到他们就好了。当然这样做还是有风险的，要是他们现在是大得和尚管事，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们，所以即使是找到了他们，我也得小心观察再做决定。

    经过几天的调查，我没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不过酒楼里有一个人却引起了我的主意，这个人衣着华贵，器宇不凡，相貌非常的俊美，他的出现总是能够引起路人的侧目，特别是那些小娘子，看得目不转睛粉脸绯红。根据这个特征，我联想到了一个人。但我仍然不能确定是他，在大唐帝国的疆域之内，美男子美女子也不是什么特别稀有的物事，这男子也并不一定就是我心里联想的那个人。

    那个男子每天都会进酒店喝几杯，有时候会点些小菜，有时候什么都不点只是喝酒，小二招呼他也是非常的殷勤，因为他给的钱总是特别多。该男子郁郁寡欢，看起来总是很忧郁，他跟我一样有个习惯，那就是每日里都喜欢俯瞰五台镇，每次观看的时候，他的动作都很僵硬，目光也显得迷失。

    我不想和他打交道，但我对他这个人特别感兴趣，我觉得他非常符合温小安这个形象，联想起紫卿说的那些话，温小安此番到五台镇肯定是来找鱼玄机的！

    于是我便心生警觉，决定去跟踪他，看看这小子到底住在什么地方，同时也看看有没有人跟踪他，如果他真是温小安的话，我还得把鱼玄机转移了，无论是出于那种目的，我都不能让他找到鱼玄机。

    我做这个决定也是考虑了好几天才开始的，为了跟踪这个家伙，我甚至还小心翼翼地调查了周边的情况，确定他不是罗刹或段风旗的诱饵，我才开始对他进行跟踪。这世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情多了去，我可不想变成螳螂。

    没有出我的预料，那男子果然住在镇子的逆旅客栈里，他住的地方正好有扇窗户面临着街。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一个小厮，有一匹白色的马，有时候他会骑着白马在镇子里溜达，很多妇人会躲在门缝后看他，然后嘴里发出咕咕的笑，也有的妇女会浓妆艳抹地在他马前走过，但是他无动于衷，看起来非常的颓废沮丧。

    还有一件事情值得警惕的是，他和胖子镇长来往非常的密切，他爱到镇长家喝酒，两人吹牛皮会吹很久，不过因为距离太远，我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内容。我不知道他在镇长的口里探听到了什么消息，那厮去过原来我们下榻过的客栈，去过我们住过的房间，不过我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到悲喜，我越来越确定这个家伙就是温小安，所有的迹象都是如此的明显。

    我觉得这家伙在这里并不是件好事，他肯定会给我带来麻烦的，事实证明，我的感觉非常准确，这个男子果然给我带来了麻烦。

    我跟踪这个男子大约跟踪了七天，我的跟踪术在长安不说顶尖，但起码也算得上是优秀，跟踪这个技术是我们武候的基本功，因为我们的职责需要抓捕人犯，但人犯不会乖乖的站在那里等着你抓，他们会藏匿起来，有的聪明人甚至会藏匿几十年之久，要是你不够认真的话，也许你一辈子都抓不到他。

    所以跟踪是件特别需要经验的，这是门技术活。我可以保证自己不会让他查到，但有件事情我却保证不了，那就是这个人其实就是希望我跟踪他，他把自己当做诱饵，就是想把我钓出来，可我居然就没想到这点。

    我不能不说温小安是个特别聪明的家伙，他懂得忍耐，懂得计谋，居然连我这样的老鬼也上了他的当，我跟踪他到第七天的时候，发现那家伙居然出了五台镇，我开始还如释重负，觉得他肯定要离开这地方了，但是我立刻想到他此行没有带着那个小厮，于是决定跟着他出去看看，到底他要干些什么。

    温小安的确没有离开五台镇，他只是到镇子外面的道观烧香，我也装做香客进入了道观，脸上戴着大智和尚给我的面具。

    这天下了雨，诺大的道观里没有几个香客，老道招呼我们几句之后，自己就提着扫帚去扫地去了，温小安就在道观里烧香，他跪在蒲团上，面对着李老君的金身塑像，他开始双手合十闭目祈祷，我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走廊边，假装浏览道观的风景。

    温小安祈祷半天之后，开始拿着签筒抽签，当他拿着签文叹息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抽了一个下下签，于是我忍不住笑了一下。温小安好像察觉了我的存在，他居然道:“门外的朋友，我已经留意你很久了，你跟着我干嘛？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当面坦诚交谈么？”

    我没有和他说话，于是准备拂袖而去，但那男子却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他的目光正好对着我，我留意到他白皙的手指正扶向腰间的刀柄。他的目光里有威严，有尊荣，更有一股华贵的气质，他的这气质让人折服。

    既然他已经这样说了，我也只好对他道:“对不住兄台，你好像是认错人了，我和你素昧平生，你烧你的香我拜我的神，我怎么可以跟着你？”

    那男子淡淡地道:“你不要把我当傻瓜，从你开始跟踪我的时候我就留意你了，说吧，你是什么人，跟踪我是什么目的？如果你对我说真话，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不死。”

    听到他如此狂妄，我忍不住微笑起来:“本来我不想跟你废话的，但你这话说到这样的程度，我却不得不和你聊几句了，朋友你好大的口气啊！我们素不相识，你却要我的性命，这事情根本说不通啊。”

    那男子淡淡地道:“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宵小之辈，明明干着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嘴巴上却仁义道德冠冕堂皇！你不说也行，不过今日我把你引出来，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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