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暗影之路（四）

    189暗影之路（四）

    四五岁的孩子，都是静不下来的，因为这本就不是一个能安安静静坐着的年纪，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在那个刚刚认识世界的年龄，一切都是那么有趣。

    但阿卡丽并不这样，她很专注，当她专注时，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够影响她。

    因为无论做什么事，她都不会感到无聊——若是说无聊，还有什么能比坐在木马上愣愣的看着小窗外的宏伟巨树更无聊呢？

    体会过最无聊的那种感觉之后，就没有什么算得上是无聊的了。

    是以她能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安安静静的捧着书，安安静静的看下去。

    是的，这事情一点儿也不困难，比起挑花简单多了，起码不用担心扎到手。

    唯一一个问题是……那只是个小小的问题。

    她看得很慢，毕竟在你四岁时能认识多少字呢？妈妈从小就教她认字，她也一直学得很好，但当她翻开那本厚重的古卷时，仍旧感到些许头晕。

    字很小，也不是全都认识，最重要的是——当那些零碎的字眼在脑海中组成话语之后，她一句都不懂。

    但她仍旧在心中默声诵念着，以期能牢牢记住。

    对，全部，记下来，以后总会懂的——

    当池染从楼梯下缓缓走下，穿过桌案走向那个小女孩儿时，他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一个笑话。

    对，就是笑话。

    前世在英雄联盟这个游戏中，所有的英雄都是由鼠标键盘操控的虚拟角色，当你按下特定的按键之后，你所操纵的角色就会讲笑话，算是游戏设计者放的某种彩蛋。

    暗影之拳阿卡丽讲的笑话是这样的:

    ‘forthesttie，iakaaaster，idontknop;ap;quot;sutra≈quot;youkeepentionin。’

    ‘我强调最后一遍，您一直念叨的经文，我这个忍镰大师根本听不懂哎。’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当时在池染看来甚至是不知所云，他只知道阿卡丽这个英雄高伤害高爆发适合虐菜——事实上知道这么多也就够了。

    今天想来，这个笑话仍旧不好笑，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一个笑话。

    女孩儿专注的埋着头，寂静的经楼里空无一人。

    实际上这里寂不寂静有没有人对她而言全都无所谓，因为她不会受到影响。

    在这一瞬间，她的眼里只有经书上细小扭曲的文字。

    池染在桌前站了半晌，昏黄的油灯映照着他的脸，眼眸跳动的火焰中——跳动着火焰。

    他回头看了一眼楼梯的方向，那里漆黑一片，可池染知道，就在那黑暗中，名为父亲的双眼默默注视着这里。

    ‘我什么都不做，是因为她不需要帮助。’

    他是如是说的，是的，他什么都没做，但他默默注视着——注视了多久呢？

    是否曾经这女孩儿透过小窗遥望宏伟巨树的时候，空旷街道的阴暗处，也有那么一双眼睛看着她呢？

    书页翻动，哗哗响。

    猛然间女孩儿发现了站在桌前的池染。

    “池……染哥哥！”

    她欣喜的大喊，而后迅速压低了声音，可话语中的喜悦却无法压低。

    “嘘”

    池染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缓缓坐下。

    “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他明知故问道。

    “背书啊。”阿卡丽晃了晃手中的厚本子:“哥哥你不是知道么？”

    池染哑言。

    他只能哑言，他一直以为阿卡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根本就不愿意是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可是这一句‘哥哥你不是知道么？’

    告诉了他所有答案。

    她是知道的，你以为她不懂，其实她什么都懂，或许她无法表达可她心里很明白。

    “你什么时候回去休息呢？”

    “把这里看完就回去了。”

    阿卡丽拍了拍手里的经书，以她的阅读速度，看完这么厚一本得多久？

    “好啊。”池染笑着拍了拍阿卡丽的脑袋:“哥哥陪你看。”

    “不用了哥哥，我自己可以的。”阿卡丽摇了摇头:“你这么晚还在这里，让人发现了会被惩罚的。”

    她说得没错，这是一句很懂事的推辞。

    但也正因如此让人……难受。

    可池染无法拒绝一个小女孩儿的懂事之举，或者说他心中隐隐希望如此——在这样的夜里，最好没人知道他出现过。

    “好啊。”池染站起身来:“明天哥哥没事，可以带你出去玩……”

    “不用了，池染哥哥。”

    女孩儿再次拒绝，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阿卡丽明天要看书。”

    恍惚间池染觉得有些头晕，还记得昨天么？

    就在昨天，这个女孩儿还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阿卡丽下午没有修行，哥哥能不能带我出去玩？’

    可当时池染拒绝了，因为不恰当不适合。

    事实上现在仍旧不恰当不适合，但他宁愿因此惹上些麻烦——无所谓的。

    仅仅是一天的时间，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永远的改变了。

    “你，你不需要这样的，阿卡丽，你可以不做这些的，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哥哥可以帮你的。”

    池染说得吞吞吐吐，因为他知道这些承诺都不过是空头支票，他帮不了什么，因为他知道……女孩儿会如何回答。

    “但是阿卡丽需要这样。”女孩儿笑着低下了头。

    悠长的目光投在了书页上，她的表情她的神色甚至没有丝毫异常，明明今天白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明明……

    她就是那样漠然的看着经卷上细小的文字。

    池染在这一刹那间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无论怎样的苦难与困境都无法击垮暗影之拳，她刚强如铁的女武神，她流血不流泪。

    可若是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为之垂泣，唯有爱与温柔。

    就如昨日开门的那一瞬，她看到了哥哥手中的食盒，嗅到了糖果的香甜，她会无法控制自己的软弱。

    就如今日在经楼的桌案间，坚硬的木凳，昏暗的油灯，寒冷中的寂静，黑暗中的孤独……她可以淡然的面对这一切，因为这对她而言一点都不可怕。

    从何时起？暗影之拳成为了暗影之拳呢？

    池染看向了黑暗中的楼梯，他知道那里也有人正看着自己。

    从一开始的时候，暗影之拳就成为了暗影之拳。

    初时暗影选择了她，后来她选择了暗影，不是因为别无他选，而是因为只能这么选。

    如果握不住双镰，暗影之拳如何守护她的爱与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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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0 暗影之路（五）

    190暗影之路（五）

    ‘很可怜是不是？’

    那男人三次问起这个问题，在那个时候，池染想当然的认为可怜，但那仅仅只是想当然。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我们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待某事时，总是喜欢推己及人——如果那事发生在我身上，会怎样呢？

    在我幼年之时，虽然身处困境，但也总还有希望，可她连最小的念想都不会有。

    所以她当然是可怜的。

    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你永远无法设身处地的成为另一个人，你也当然就不能真正了解她。

    阿卡丽懂的并不多，但懂的刚刚好。

    ‘不用了，池染哥哥，阿卡丽明天要看书。’

    她的母亲此时正躺在家里奄奄一息，她不需要从旁侍奉，因为坐在这里，即是最大的帮助。

    暗影之拳要守护均衡，可在最初的时候，她们要守护的只是自己的家人。

    ‘我什么都不做，是因为她不需要帮助。’

    那个男人说得没错，她不需要帮助，因为她正在自助。

    其实没什么不同，这么多年来她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大多数时候都在自助，唯一有区别的是如今她不会抱怨了，幼小的女孩儿已经开始褪去她的脆弱，一切苦痛，皆摒之无人可见的暗影中。

    推开经楼老旧的木门，寒冬的风吹在了脸上。

    池染打了个激灵，他反手轻轻的带上了门，走进了来时的黑暗中。

    如果这些经书可以让她找到信仰，如果这些晦涩的文字足够让她寻找到寄托。

    对现在的她而言……是莫大的幸福吧。

    若想助人，请先自助。

    最简单的道理，她却比我还明白——

    翌日清晨，吉格斯还在睡梦中时，慎找上了门。

    “你昨晚去哪儿了？”

    “我在经楼里。”

    池染并没有撒谎，既然慎已经问出了这样的问题，那想必是知道了什么，他不担心有人会知道他在黑庙里的那些事，昨晚那男人已经说过了会保密，那便一定会保密——他的身份没必要骗人。

    “我找了些书看，最近遇上了瓶颈。”

    池染作了补充，这样的理由恰如其分，不会惹人生疑。

    “有什么事情么？”

    “父亲要见你。”

    来了，池染心中暗道，在来到因古雷布以后第一个谜团就是藏为什么要将他收入均衡，快两个月了，若是藏有什么缘由，也该显露出来了。

    把吉格斯叫醒，小心的嘱咐了几句，池染便随着慎出了门。

    前往北苑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对于昨天大殿前的事情，就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

    池染知道，如果需要说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必他开口问，慎自然就会说的，若是他沉默，就算问也不会有答案，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今天我就要搬出东苑了。”

    快到大殿时，慎如是说道。

    “搬出去？你要下山么？”

    “不是。”慎摇了摇头:“你知道的，如今刑堂没人主事，父亲让我过去主持一下。”

    “那你现在的院子呢？暂时废弃？”

    慎再次摇了摇头，他迟疑了一瞬:“我会让阿卡丽搬过去，就今天晚上。”

    这样也好，池染心里舒服了一些，这个大男孩虽然竭力保持着自己的冰冷，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他总在不经意的时候，将他的关心付诸于人，他将阿卡丽安排到我隔壁，用意如何不必细想。

    均衡好的一面。

    池染骤然想起了昨夜那男人说的那些话，是的，均衡的确有好的一面，自他来到因古雷布之后那些好时时充斥在他周围，只是让他下意识的忽视了——这里的人，其实都很好，上至三忍下至寻常教徒，其实都是善良人，起码他们的初衷没有任何恶意。

    均衡绝非邪道，这并没有异议。

    但为什么我会忽视它的那些好呢？为什么好与坏我都看见了，最终却只记住了坏呢？

    这还真是很矛盾。

    明明都是些好人，可他们做的事情，为什么却总是不好呢？

    暮光之眼的居所在北苑的最北端，那里是因古雷布的尽头，再往北就是万丈深渊，这里人迹罕至，因为这片区域中只有暮光之眼，寻常教徒的活动范围到不了这里。

    那是一片香樟林，树生得不高，这样寒冷的高海拔地区，也不会有什么参天大木。

    常青的茂林中，隐约有一座小宅子，那是个三层的建筑，说是三层，其实并不高，屋顶和艾欧尼亚常见的飞檐式不同，很平坦，边缘的围栏围起了一座圆台，那是观星台。

    ‘观星’‘逐日’‘修枝’，三忍各司其职，而暮光之眼做担负的正式观星之责。

    所谓观星，当然就得有观星台。

    占星术作为预言魔法的代表一直广为人知，真正的占星术是古代魔法，如今早已失传，当今瓦洛兰唯一还懂得占星的是众星之神索拉卡，但究竟是真是假没人知道，因为没人会傻到去质疑一位半神。

    而暮光之眼的占星术——等等，我可没说暮光之眼会占星术。

    ‘观星’与‘占星’不同，后者是一种预言魔法，几千年来被吹得神乎其神，而前者……没人知道。

    对，观星究竟是什么，没人知道。

    传说暮光之眼能通过观星得到一些预兆和启示，所谓的预兆和启示究竟是什么，暮光之眼从不告知于人。

    行至门口时池染突然想起了一些东西。

    没错，这里的确是暮光之眼的居所，但暮光之眼很少在他自己的居所里。

    大多数时候他都在中央大均衡大殿，作为一个吉祥物在那里摆着，所有人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就算是到了晚上，他也会选择在大殿里入定冥想，在这个地方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暮光之眼的职责就是永远处于清醒中，保持绝对的公正。

    他要见我也该是在大殿里，就和上次一样，为什么这次会在这里？

    慎推开了门，引池染入内，他指了指紧闭的屋门:“你自己进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池染点头，藏想必是要摊牌了，慎需要回避。

    “那个……”

    池染推门时，慎突然出声了:“昨天殿前的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池染点头，不可置否——

    ps:今天的补更应该是在晚上九点十点左右咳咳，签到。（庄严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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