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0 泽洛斯归来
480泽洛斯归来
一袭戎装,风尘仆仆。
泽洛斯站在道场大门前,凝视着门匾上的‘飞天’二字,他看了很久。
他离开道场多久了?十天?半个月?
一开始是追着池染离开道场,后来他折返到了南部边境线,再后来……发生了太多事了,泽洛斯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门前的两个看门弟子一直看着台阶下的泽洛斯,大师兄嘛,谁会不认得。
他为何不进来?
“大师兄……”
出声的那人被一同的另一人拉住了,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别去。”
“怎么了?”
“你是瞎子么?大师兄的脸那么臭……”
是的,泽洛斯的脸色很不善,他缓步走上台阶,慢悠悠的跨进大门——有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个许久不见的大师兄,可没人跟他打招呼,甚至没人敢看他,因为他身上散发着名为‘别惹我’的莫名气势。
他行了一段距离,突然转身,对着身后一直看着他的看门师弟问道:
“师父在哪里?”
“哦,师父啊,他应该在……”
回话的看门师弟突然愣住了,他说的是‘师父’,而不是‘父亲’。
泽洛斯从来不称他为‘师父’的——
辛德拉,一直是里托头疼的问题。
里托本意是把她安置在道场外面,可她不愿意,一定要赖在道场里,赖在池染身边。
里托甚至没有接受娑娜住在道场里,怎么可能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孩长住在这里呢?这是一个原则问题,这里是剑术道场,是男人的世界,是一个宗派的根基,是‘飞天’之名的核心所在,就算是要接待客人,哪怕是天大的客人,也不会是在道场里——你以为道场就单纯的是你家,什么人都可以往里面领?
底蕴深厚的宗派,年月长久的组织集团,往往都有‘厢院’‘招待所’‘办事处’之类的玩意儿,飞天道场自里托成名而建,也不过二十来年历史,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可那五脏也仅仅是麻雀的五脏,它还不够完善。
总而言之一句话——要长留于飞天道场,你必须得是道场里的人。
这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当然,辛德拉乃是池染所托,而池染现在还没醒,那么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暂时留她于此也未尝不可。
可几天的观察,里托大致上是了解了这个孤僻的女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冷漠、自我……有时还有些霸道。
作为一个外人,她或有意或无意的在喧宾夺主,这几天她几乎只要和艾瑞莉娅对上就要大闹一番,搞得整个道场里气氛惶惶赫赫。
一个小女孩儿,身份还是客人,你让道场里的那些弟子怎么对她发火?这就是不可能的事。
可要是忍着她吧……她毫不顾及你的感受,我行我素无法无天。
里托能知道她并无恶意,可并不是谁都像里托一样久经世事——道场里没人喜欢辛德拉,包括里托在内。
判断一个人的善恶,看的是内在,可对一个人产生喜恶,取决于外在。
就如眼前这一幕——辛德拉把娑娜给撵了出来,原因不过就是她想单独和池染相处一会儿。
出发点来说并没有什么恶意,可这不能成为她被理解的理由吧?
你把一个小妹妹撵出来,关上门,让她一个人站在大太阳底下?这叫什么事儿!?
里托拉起娑娜的小手,笑着摸摸她的头——他其实也只能笑笑而已。
“走吧,我带你进去。”
他推开石门,看到了地牢内的场景。
池染躺在床上,呼吸均匀,辛德拉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顶上那个小天窗投下了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如果忽视环境忽视气氛忽视那些别扭的因果关系,这还真有几分金童玉女的模样。
“你怎么进来了。”
辛德拉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很冷,她以为娑娜又一个人进来了。
娑娜似乎有点儿怕,她缩了缩身子,里托握住她的手,开口道:
“你的时间到了,我要给他疗伤,今天的探视就到这里吧。”
辛德拉回头看了一眼里托,她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她低头整理了整理池染的衣服——其实没啥可整理的,她不过是在重复一个这几天每天都在做的动作。
她起身,目不斜视,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出地牢——连门都不带。
里托无奈的摇摇头,辛德拉与他无关,他甚至不知道辛德拉是谁,从哪儿来,当然不可能插手去管她什么事。
“好了,娑娜,我得给他疗伤了,你就在床边坐坐吧。”
娑娜摇头,她没有往前走,甚至还后退了几步,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她就那么站着。
她有些拘束,或许是因为这里有别人,或许是因为刚才辛德拉把她撵出来的举动还有些‘后怕’。
里托无言,他只能心中暗叹。
同样是人胎孕育的女儿家,为何差别就那么大呢?
里托也不强求什么,他把永恩叫道身边,一边开始运气为池染消耗那些残留于身体里的能量,一边给永恩讲解——池染体内的那股怪异能量已经被耗得七七八八了,收尾的工作是个漫长的过程,里托准备把剩下的交给永恩。
大概半个钟头后,最后一次疗伤完成了,该给永恩讲的也讲完了。
“这个给你。”
里托递出半块牌子给永恩:
“你去查池染,倒不如查沃里克,这事还没完,尽管他现在依旧没有在普雷希典现身,可不管他出不出现,都肯定是和这事干系极大。”
永恩愣愣的看着里托手中的牌子,却没有伸手去接。
这牌子是什么东西他当然清楚!这是飞天印!飞天道场的门主信物!和飞天剑并列为道场的两大圣物!
如果飞天剑代表的是‘飞天剑’,那么飞天印代表的就是‘飞天术’!
那上面刻着的,是瓦洛兰至强剑术‘飞天剑诀’!
永恩怎么敢去接这玩意儿!?
他讪讪一笑,挥了挥手:“师父,这个……就不用了吧。”
“您叫我查沃里克,这我自然是会做到,可这飞天印还是……”
里托打断了他的话:“沃里克身份特殊,你一个小小门徒如何查他?祖安明面上还与艾欧尼亚交好,谁会给你开这方便之门?有这半枚飞天印在手,你就能全权代表飞天道场,这普雷希典,也就没几个人敢拦你。”
里托所言也对,如果永恩要查沃里克,那还真得有些依仗才行。
永恩挠了挠脑袋,他也是个明白人,还是接过了那半枚飞天印:
“师父,我一定及早完成任务,归还这枚……”
“不用了。”里托挥了挥手:“它以后就是你的了,包括道场里的那些琐事,以后也全都交由你打理了。”
永恩大惊,他差点儿把手中的飞天印递回去:“这不行啊师父!永恩自问还没有这能力,论资格,论修为,怎么也轮不到我啊,大师兄才是最好的人选,我这要是一不小心把飞天印给丢了,那可就……”
“好了好了。”里托挥挥手:“我已经决定了,半枚飞天印而已,你要真丢了那就丢了,我里托的飞天剑术岂是人人都能学得会的?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挑几个得力的师兄弟,即刻开始查沃里克这件事。”
里托板着脸,永恩了解自己的师父,他这个样子,也就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他捧着手中的飞天印,哭丧着脸:“不是,师父啊,我这才刚回来,还没休息过呢,您就直接扔这么大个包袱给我,使唤牲口也没这样使唤的啊。”
里托啪的一拍永恩的脑袋:
“我让你休息你就会休息!?你当我不明白你那点儿小九九!?”
“快滚!既然想做事,那就给我做漂亮了!”
永恩揣着飞天印走出地牢,就像是揣着一枚烫手的山芋,他心乱如麻,当然不是因为里托给他压了这么大个重担,而是因为其他的东西,比如这飞天印本身……
他抬头,却看到辛德拉还站在门外,她还没有走。
永恩的脸色迅速冷了下来,关于辛德拉和池染在树林里那点儿事,他是从头看到尾的,他比谁都清楚——永恩,绝对是个七窍玲珑的人。
辛德拉看到了永恩,转身离去。
“等等!”
永恩叫住了辛德拉。
“什么事。”
辛德拉偏了偏头。
“那天在师父问你的问题……”永恩看着辛德拉斜视的眼角:“你撒谎了,为什么要撒谎?”
辛德拉的眼波颤动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
“池染最晚明天就会醒,你猜如果我告诉他你说过什么,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辛德拉一下子沉默了,四周的温度在迅速的降低。
永恩看着她的样子,心中暗道‘果然有问题’。
他步步逼近辛德拉,正想开口继续追问。
他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势,那感觉……就像是杀气一样……
不,不是杀气,感觉不到恶意,但却一点儿都不善。
永恩偏过头,看向剑冢的那头。
那里有个风尘仆仆的人背着包袱步步而来。
大师兄?奇怪……为什么他这么早就回来了?这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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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1 情操(上)
481情操(上)
泽洛斯指着地牢的石门:“师父在里面么?”
师父?大师兄的师父是谁?哦,对了,大师兄的师父就是我的师父,可问题是……他什么时候也开始叫‘师父’了?
虽然不太明白,可永恩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对,是在里面。”
泽洛斯满脸郑重:“我想和他谈谈,你去帮我知会一声。”
谈谈就谈谈呗,大师兄你直接进去就是了,何必让我去知会什么的,飞天道场就是你家,师父是你父亲……等等!不对吧!
无论是地牢还是剑冢,都已经属于道场后山的范围了吧!
自从三年前那件事情之后,师父不是对大师兄说过‘你再敢踏进后山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么!?
难怪他不直接走进去——别说走进去了,这地方他根本就不该来!
永恩狐疑的看着泽洛斯,转身走进了地牢里。
未几,里托走了出来,他在看到泽洛斯的一瞬间,脸就黑了下来——父子两人大黑脸对小黑脸。
“泽洛斯?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我们该谈谈。”——
我处于一种非常迷糊的状态,这应该叫做‘昏迷’。
昏迷的人有没有知觉,能不能感受到周遭的存在呢?
我想应该可以,因为我可以感觉到里托每天在帮我消耗那些残留于体内的源生魔法能量,辛德拉会坐在我身旁,她似乎一直握着我的手……当然,还有娑娜,抱歉我感受不到太多她的存在——虽然我觉得她就在我身旁,可她从不靠近我,也许她就仅仅是站在那里看着?
可又似乎不是这样的,即便我能感受到很多的东西——可我真的‘感受’到了么?
我伫立于一个漫无边际的黑暗世界,这里没有方向,没有时间,没有‘存在’,甚至没有将来没有过往。
也许在这个世界里,我根本不是站立着的,而是倒立着的——呵呵,这没有意义,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还有上下的区分么?
我不知道我在这里多久了,可能只是一瞬间,可能已有一万年。
我不会孤寂,因为没有‘孤寂’。
思绪似乎变成了某种拥有形体的东西,那种感觉就像是灵魂出窍,你站在客观的地方看着自己,那个距离或远或近——呵呵,这里……也没有‘远近’吧?
一开始的混沌的,后来自混沌中诞生了一抹清晰。
然后我的‘思绪’,或者说‘魂魄’开始飘荡起来,它越飞越远,或者说它可以飞到的地方越来越远。
从一开始它只是停留在我身侧的方寸之地——我就是这样感受到辛德拉坐在我身旁的。
后来它离开我的身体,穿出这个房间,外面的那片荒地上插着很多剑,剑的尽头是一座孤零零的小阁楼,阁楼的后面有很多房子——那是飞天道场。
道场里有个化为废墟的小花园,飘过花园的门廊,是练功场,有很多练功的少年,一排排陈旧的兵器架,崭新的朱红色大门,门前打盹的小门房……
道场的外面,近处干净的街道、匆忙的行人,远处的宏伟巨树,以及树冠背后依稀可见的普雷希典巨台。
这里是普雷希典,一座依山而建的城市。
这个岛国,这片巴掌大的土地上,也仅有这么一座城市称得上是繁华,其他的那些地方,星星点点的村落穿插于密林、荒谷、大河之中,偶有几座城市,也不过是三两个大一点的村子连在了一起。
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我看到了守望之海那一头的诺克萨斯,它就像一只蛰伏的凶兽,祖安城高耸的烟囱,德玛西亚华丽的凯旋门……恕瑞玛的黄沙,弗雷尔卓德的冰雪……
这个世界——它在我眼光的方寸之中。
骤然间,我听到了什么声音,那是两个说话声。
事实上,在距离我最近的地方——这个道场里,我洞悉了一草一木一沧一栗,我知道每个人窃窃私语的内容,也知道墙角草木生长了几寸几分。
是那个孤零零的小阁楼,我没有亲眼看到,但我知道,那阁楼下站着两个人,一老一少两个人——
泽洛斯一直没说话,明明是他主动要和里托‘谈谈’,可他却没有任何表示,他就站在剑阁下,看着这个从很久以前父亲就不允许自己进入的地方,无言无语。
里托看出自己的儿子有些不同于常,他开口问道:“这次回边境怎么样?”
泽洛斯淡淡道:“没怎么样。”
“没怎么样?”里托疑惑的道:“也就是说没问题?”
“不。”泽洛斯长叹一声,他的脸上竟然有些悲凉之色:
“没怎么样——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没人发现黑炎号从我们的头顶飘摇入境,斥候队的人手太少,我们照顾不过来这么长的海岸线,那些边境附近的村子,也没人看到它,就算有人看到了,恐怕也不会在意,每天天上飞来飞去的飞艇那么多,有商队的,有军方的,也有游客的,它们就像是一群苍蝇在我们头上嗡嗡乱叫……如果没有黑炎号这件事,恐怕连我都不会在意这一点:我们的领空,根本就是不设防的。”
“在我离开这一个月里,诺克萨斯的侦查部队招摇登录,就在我们驻扎那个村子的河对岸,可村民们毫不在意——他们以为那些人是邻村的狩猎队,而我们,是更远村子的狩猎队,他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他们的世界就是那么一小块儿地方,他们觉得天是圆的,地是方的,守望之海就是世界的尽头,而自己的村子,就是世界的中心。简单,很简单,在他们看来,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是大山里的猛兽,最可怕的事情是老天爷心情不好今年雨水太少,至于那些河对岸的诺克萨斯人,呵呵……”
泽洛斯很低沉,他摇着头,无声的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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