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瑞涵一直没有收徒弟，主上那边颇有微词。

    魔界里排名前十位的城主，都必须要收一到两个徒弟。其中有一两个会成为魔主身体的备选，剩下的才会继承城主之位。

    加上选身体这事是斩苍生一力促成，魔主那儿并不清楚。这便需要一个由头。而师徒关系就是最好的由头，就算季歇有所怀疑，也不会认真探查。

    也正因为斩苍生事事都为季歇考虑，因此哪怕斩苍生在魔界里掀起腥风血雨，这些城主们也不曾在季歇面前过半个不好。

    宁瑞涵的命是斩苍生给的，同样也是剑奴出身，对季歇更是忠心耿耿。魔界九十九城，前十名的城池来回就在他们十人之中调换位置，就算偶有新人加入，也很快会替换下去。宁若涵也是先魔体，只是他本身年岁不，道统已经确立，于魔主而言不过鸡肋。这么一来，他就必须要给自己找个徒弟。

    沈破的出现无疑是个意外之喜。

    先的剑修，又是散魔之体，元婴修为，模样长相也十分过得去。这样一个人成为魔主的备选身体，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打从一开始，宁瑞涵的确是不怀好意的。

    他仗着修为，尾随在沈破身后观察了许久，打算切断沈破的一切因果。

    沈破是个自律的人，哪怕到了这世界，也不曾懈怠，每日都勤学苦练。

    只是这苦练放在宁瑞涵眼中，就成了没有自知之明。

    你一个散魔之体的修士，练这正道剑法根本是做无用功，再练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可笑练了这么久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可见性子十分迂腐愚钝了。要是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察觉到不对，费尽心思的要改善自己的体质或者利用自己的体质了。

    沈破练的乃是荡剑仙宗的一套内门剑法，他虽然被贬为外门弟子，但作为内门弟子所学的

    剑法并未被收走。此刻他练的乃是其中一式“清风荡荡”，在于化剑意于无形，使来如清风拂过，威力无穷，只是他怎么练都练不好。

    沈破收剑，微微皱眉。

    他知晓这招精髓在哪儿，只是每当剑意散出，就好像不受控制一般，下一刻就变了味道。这种状况出现在任何剑招之中，根本毫无克服之法。

    沈破拔剑，又再度练了一遍，还是老样子。

    咦？要放弃了么？

    宁瑞涵看见沈破席地而坐，开始思考了起来。

    依他看，沈破要是足够明智，就该换个道统，而不是和这个死磕，哪怕换成法修，他生的煞气也能让他的术法杀伤力大增。而正道剑法与煞气互不相容，两者争斗之下，自然就会失了水准。

    沈破想起自己刚刚步入修行之时，师父曾经对他过的话。

    “这世界上的剑道千千万万，有温柔似水的，也有冷若冰霜的。执剑人不同，哪怕是同一招剑法，用来也是大相径庭。今日你入我门修剑，谨记剑道无常，唯道永恒之理。”

    “是，师父。”

    出师多年，当年领他入门的师父也在外游历不知所踪，可当年师父教导之语他并没有片刻忘记。这剑法再厉害也是人创的，此路不通，那便换一条路。身上的剑气难以控制，那么他就反复琢磨，总有规律可循。

    沈破从地上站起来，继续练剑。

    一开始，沈破的速度很慢，慢到几乎让人觉得他在玩耍。可渐渐的，沈破的速度就快了起来，一招一式，一举一动几乎都和手中之剑同步了起来。

    剑气若是不能控制，那便不去控制。

    以心写剑，以道御剑。

    剑之道，非庸人可习也。

    沈破的剑忽然消失了。

    他终于是练成了这“清风荡荡”，可这又不是清风荡荡。他的招式对了，但是用出来的效果却和清风荡荡大不相同。

    他不知道自己练了多久，只知道当自己停下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了多少灵力，元婴期的肉身，还是被剑磨出了血口。

    “哈哈，哈哈哈哈。”沈破脱力，任由自己倒在霖上。

    在他落地的那一刻，原本消失的剑再度出现在他身边。

    他终究还是练成了。

    “龙翠，多谢你。”沈破握住自己的本命宝剑，轻声笑了起来。就算是别人侮辱、诽谤讥笑嘲讽也好，沈破从未觉得自己是不善习剑之人。从他炼成龙翠为本命宝剑以来，就一直在剑道这条路上稳稳当当的走着。哪怕到了大世界一夜之间沦为别人口中的庸人，也从来没想过改弦更张。

    沈破不知道，他今夜所有的行为都落在了另一个人眼郑

    真像。

    宁瑞涵看着沈破，几乎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他当年也因为先魔体不得不放弃剑道。不过他的运气要差一点，心智也要差一些。他没能忍受别人对他的挑衅，气急之下和同门动了手，身上的魔体也浴血成熟，很快就沦为了别人口中十恶不赦的魔修。若非遇见斩苍生和季歇，他早已身死道消。

    可沈破从未放弃过他的剑道。

    所以他苦练了这么多就为了一招清风荡荡，也觉得值得。

    如果当年自己也能沉下心来，好好修炼，是不是如今还在宗门之中？

    世事不可更改。

    宁瑞涵看着那边的沈破，心中几乎有些懊悔。

    在见到沈破之时，他就高高兴心将沈破的情况传了上去，如今魔主那边已经知道了。更加让宁瑞涵在意的是，魔主这沈破和一个有意思的人有关系，务必要将他带回去。

    宁瑞涵从未想过自己会后悔。

    他难得的起了几分不忍之心。

    可事情已经做下，也只能事后弥补了。魔主未必会接受这么一具身体，可以供魔主挑选的也不仅仅只有沈破而已。若是毁了他的丹田内海，折断他的本命宝剑，专心开发先魔体，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宁瑞涵是个魔修。

    哪怕是偶尔发点善心也向来是一手操办，从未想过对方会不会接受自己的好意。他只是觉得，这样做或许沈破还有机会活下来。而只要活下来，就有无数的机缘。至于沈破领不领情，知不知道，又与他何干？

    沈破只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差得很。他好不容易将世界的任务做完，打算回到宗门之时，忽然就有一个厉害的不像话的魔修挡在他面前，口口声声要收他当徒弟，还他是什么先魔体？

    当真可笑。

    沈破自是不想与这人纠缠不休，只是拔剑相抗，在对方手中连片刻也支撑不了。

    眼前之人起码是化神、不，渡劫期的大能！

    这样一个大能不管放在哪里都是宗门供奉级别的人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难道对方的是真的？

    不，就算自己当真是那什么散魔之体，也未必要当一个魔修。

    他想要做的，从来只是剑修。

    “道春中世界是个好地方，落剑宗也很是不错。”宁瑞涵一脸微笑，脸上充满了势在必得的神情，“我是不能对你们荡剑仙宗怎么样，但是一个落剑宗，老夫还是不会看在眼里的。”

    沈破执剑的手顿时停了下来。

    “你究竟想要如何？”沈破死死的盯着挡在他面前的人质问道。

    “不是了么？你乖乖的当老夫的徒弟就好了。”宁瑞涵笑道，“至于这什么剑修道统，废了就废了，不然阻碍你散魔之体的威力。只要你安心随我去魔界，我保证落剑宗上上下下都不会有问题。”

    “魔界？你是魔界的哪位城主？”沈破敏锐的抓住了重点。

    “不错。”宁瑞涵点点头，“不才正是魔界筱泰城城主宁瑞涵，你成了我的徒弟，以后自然也是这城主，可不比你当个门派之主来的威风？”

    沈破咬咬牙，心里却是有些松动。

    魔界的名声流传甚广，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这么一个魔头会看上自己当什么徒弟？可落剑宗的的确确养他培育他的宗门，若因他之故害的宗门基业毁于一旦，于心何忍？对方既然知道他的宗门所在，那么他的那些友人们恐怕也难逃一死。

    “如何，想好了么？”宁瑞涵剑沈破眼中有些犹豫，又加了把火，“若是错过了时间，老夫心情不好了，可就不是这个条件了。”

    “……好。”沈破的手几乎抠出血来，“你话算话。”

    “自然算话。好徒儿，为师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要见到你的诚意。”宁瑞涵势在必得，根本不在意沈破几乎要吃了他的眼神。若是沈破当真有这本是，他反倒欢喜的很。

    沈破转头看了宁瑞涵一眼，咬咬牙朝着荡剑仙宗飞去。

    一个月后。

    荡剑仙宗弟子沈破和几名魔修对战，于危急关头突破自身，斩杀出窍期魔头三人，身死道消！

    “不错，此后这世界上便没有荡剑仙宗弟子沈破，只有我魔界筱泰城少城主，哈哈哈。走吧，徒儿，随为师前去魔界。”

    宁瑞涵袍袖一卷，将恋恋不舍的沈破卷走，只余淡淡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