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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小野今天做坏孩子了吗

    闻野站在俱乐部门口,目送涂牵牵的车从这条街驶离,才提步走进斜对面那家咖啡厅,把他借中场离开在垃圾桶捡回的那个盒子从吧台取走,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快捷酒店办理入住。

    用房卡刷开门,扑面而来的灰白色调透出一种冷冰冰的整洁。闻野不由地怔了怔,好像到了这一刻,他才突然清醒地认识到,他在这座城市,已经走到了无家可归的地步。

    拿在手里的盒子明明很轻,闻野此时却莫名觉得掌心传来的重量沉得让他有些拿不稳。他把那个盒子放在床头柜,一时间居然连打开看一看的勇气都没有。

    他今天成功激怒了队友,也可以说,是他来北衡后交到的最亲近的一个朋友。池漾对他表现出的强烈的不满反而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到了放松,好像就该是这样的,大家就应该这么对他,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所有人都别来对他好,无论是涂牵牵还是这帮队友,他们或是不经意或是有心的温暖,其实每一次都让他受宠若惊,让他沉溺其中,不停地带给他错觉,同时也一点点的,让他忘记了自己原来的样子。

    封闭,冷漠,孤僻,偏执,或许很多时候还很乖戾。

    闻野两手垫在脑后,轻轻躺到床上,眼睛望着空白的天花板,平静而绝望地想着,还完涂牵牵的二十万之后,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或者说,他还可以做什么呢?

    涂牵牵用二十万买断了徐素棉对他人生的干涉,付闯可能马上就会把他从球队踢掉。

    关于家庭,关于梦想,关于这份还没来得及启齿的喜欢,他全都没办法再去触碰。

    有的是被硬生生切断了,有的是他坚持到了一半就迷路了,有的,是他真的提不起勇气去面对了。

    他的未来究竟应该何去何从?好像只是想到明天的清晨,都会被茫然紧密包裹。

    闻野思考着这个问题,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脑袋里那些杂乱无章的想法编织成了一场奇怪的梦,很多情节他睁开眼睛的瞬间就跟着自动模糊起来,唯一深刻记住的,是梦里的闻天长大了,居然有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闻野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身上闷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眼前紧跟着是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喉咙也涨得酸痛。他抬手贴上额头试了试温度,猜着自己应该是发烧了。

    他强撑着爬下床,打车去医院挂了两瓶水,奔波这一趟再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

    身体里的热度终于褪下去了,闻野洗完澡重新躺回床上,人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了。

    借着窗口漏进来的浅淡月光,他的视线有些不受控制地,又落到床头那个盒子上面。

    深蓝色的丝带镶着金边,在月光的折射下格外漂亮,一步步诱惑着他,在这个情绪最为活跃、也最易低落的深夜里,把那个蝴蝶结拉动,打开了礼盒。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篮球。

    是灌篮高手限量版的JB-77。

    球面上贴了一张粉色的便签,上面只有寥寥两排字:【上次在俱乐部听到大家喊你Slam Dunk king,刚好这个篮球上印了Slam Dunk,所以就买来给你咯。】

    闻野的指腹在篮球表面的花纹上温柔刮过,涂牵牵大概不知道吧,好像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这是他读高二那年做梦都想要的篮球,或者说,这应该是所有篮球爱好者都想得到的一个珍藏品。因为只在日本本土限量发售,售价高昂到他只能仰望,所以最后除了放弃,他别无他法。

    现在涂牵牵找到了这个篮球,并当做他的十八周岁生日礼物送给了他。

    他渐渐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所有注定中就不该属于他的东西,即便短暂得到过,最后也都会变成他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重。

    闻野的心脏忽然一阵阵发疼,手指也触电似的从那个篮球上拿开。

    所以,关于这些始料未及的美好,于他而言都不适合拥抱,最安全的距离应该永远停留在遥遥相望。

    ——

    这次的扁桃体发炎来势汹汹,持续了一周还没彻底痊愈,嗓音一开口就是哑的,几乎快要失声的程度,像是喉咙里含着一把粗糙的砂砾,怎么吞咽都于事无补。

    所以这一周里,他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

    闻野每天都在医院和酒店两点一线间穿梭,其实吊水的几个小时一点都不难熬,因为输液大厅里很多时候都是人满为患,男女老少,那么多张面孔,那么多面人生。他好像只有身处在这样一种环境里,才能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甚至他还动了要不然干脆搬到医院病房来住的念头。

    他孤独成性,可其实他最恐惧的,也是孤独。

    周五如期来了。

    闻野从酒店步行来到俱乐部那条街,刚转过弯,一眼就在俱乐部门口看到了涂牵牵的车。

    涂牵牵很快也注意到了他,手里捧着两杯咖啡从车里跳下来,几步来到他面前,把其中一杯咖啡递给他,语气格外坦然:“喏,还你的,我这个人也不喜欢欠别人的。”

    闻野没接,也没看她,径自避开她推门进了俱乐部。

    涂牵牵被无视了也不愠不恼的,跟在闻野身后往楼梯上下了几步,对着他的背影说:“老规矩,我就不去现场了,在这里等你还钱喔。”

    闻野还是没有给她任何回应,仿佛给她施了一个具有指定性的自动屏蔽的魔法一样。

    涂牵牵背靠墙壁,慢慢地喝着咖啡,听着场上传来的那些跟前几次大同小异的开场白和流程。

    第一场挑战赛结束的时候,涂牵牵手里的咖啡刚好喝完一杯。她站得有点累了,索性贴墙坐到了楼梯阶上,把空杯子放到脚边。

    下面很快有个陌生的声音嘀咕着往这边来了,她抬头看向楼梯口,很快,三个看上去跟闻野年纪相仿的男生上了楼梯。

    挨得近了,涂牵牵终于听到他们在忿忿不平地抱怨什么。

    中间那个男生说:“这都什么啊?不是Cuba出来的吗?打球这么脏居然也榜上有名?”

    左边那个男生立马跟着附和:“我不早都跟你说了吗?什么神不神的,都是越传越邪乎,你非要自己来见识一下,这下死心了吧。”

    右边那个男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不以为然道:“我看你就是被虐惨了觉得不甘心,人家在Cuba打了那么多场有禁赛记录吗?违体都没有吧。反正我没看见什么过分的小动作,就注意那几个三分了,超远投射是真的准,有没有?”

    中间那个男生闻言恼火地推了右边那个一下,急赤白脸地指着他:“你丫的胳膊肘是不是往外拐?你看没看见他压我手?防守动作那么大,你是瞎的吗?”

    男生冷不丁被推开,险些撞到涂牵牵身上,一脚踢飞了台阶上的咖啡杯子。他及时用胳膊撑着墙稳住重心,抱歉地对涂牵牵笑了笑,跑回去捡起那个咕噜噜滚到地下一层的空杯子,跟在朋友身后飞快溜了。

    几个男生的对话,涂牵牵听懂了个大概。

    他们说闻野打球脏,小动作多。

    涂牵牵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她也认为是中间那个男生输了比赛,心里觉得不服气才把原因归咎到了闻野身上。

    他们说的那些东西完全是无中生有。

    因为闻野的那么多场比赛她都是看在眼里的,除去前期比赛里的几次超时违例,他因为犯规被裁判吹哨子的次数寥寥无几,更多的是别人在对他犯规。

    关于相信闻野这件事,好像从来都不需要任何理由。

    思及此,涂牵牵扭过头,给那三个男生送了一记迟来的白眼过去。

    典型的输不起就污蔑人。

    ——

    第二场挑战赛在上午十一点一刻的时候结束了。

    闻野照例是第一个离开球场的。

    涂牵牵见他迎面走上来,立马从台阶上起身:“要去吃饭了吗?这附近有没有好吃的馆子,给我推荐一个呗?”

    闻野当然还处在对她的自动屏蔽之中,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跟她肩擦肩错开了。

    涂牵牵不依不饶地跟在他身后:“不吃饭就不吃饭,朋友,说好的还钱呢?比赛都二连胜了,你倒是给了钱再走啊。”

    闻野还是毫无反应。

    “哦哦,我知道了,钱是要等打完了下午场一起给是吧?”涂牵牵厚着脸皮自言自语,“下午几点钟开始?”

    闻野上到地上一层,离开俱乐部往北边的方向走了,视线从头到尾都没落到她身上一秒钟,要不是那会儿在楼梯上险些被人撞到,涂牵牵真的要怀疑自己是个透明的了。

    涂牵牵撇了撇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便签功能,指尖在屏幕上翻飞一通,很快拼写出来两行字——

    小野今天做坏孩子了吗?

    做了!!!

    这条便签保存好了,她才看到鹿鸣半个小时前给自己发来的几条微信:

    【姐,完了完了,要出大事了!】

    【池漾这货下午非要去那个什么俱乐部挑战野神,我们都拦不住他,他跟疯了似的,这几天逮谁跟谁炸毛,开个玩笑都急眼的那种。】

    【我和小执哥下午一起过去,你能不能也去拦着点野神?我们大概两点钟到那里。】

    涂牵牵想都没想就拿闻野的手机给池漾打了一通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哎呦,这谁啊?这个时候打电话是几个意思?现在示弱不好使了。”池漾上来就噼里啪啦地一顿说,“我跟你讲,俱乐部那边的下午场我承包了,两场挑战赛都是我发起的,这次我必须要跟你来场硬碰硬,谁说什么都不好使,闯哥我也不怕了,什么同窗情,什么昔日队友情,今天下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小池子你是不是脑子有泡?”涂牵牵无语地打断他,“你想搞事情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