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灵若从御膳房出来之后，径直去了朝凤阁。西方的天空已经布满落霞，朝凤阁在斑斓的霞光里格外引人瞩目。若不是主殿门窗残破，被火烧的一片黝黑，定是一道美景。

    顾灵若再次进入刘妃的寝宫，仔细寻找每一处有可能被她忽略过的角落。此处是被烧毁的最严重的地方，凡所入眼，没有一个完整的好物。顾灵若再次将四处扒拉了一遍，依旧是没有发现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东西。于是不甘心地再去外间、正殿和其他偏殿探寻。

    这一次，似乎有些发现。刘妃的朝凤阁里共有六张美人榻，每张塌角都设有一个花几，然而，花几上边并没有摆放花盆，而是放着精致的纯金小香炉。手指触摸香炉，可看见有宫女往里面放香片。

    顾灵若想到一种可能，立马折回刘妃寝宫。果然，在刘妃的床边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香炉，只不过同样被火烧得漆黑。此时，所有萦绕在顾灵若脑海里的疑问，已经全部解开。

    从朝凤阁出来，天色很快昏暗下来，但顾灵若心中如同放下一块石头，顿觉一阵轻松。

    长生看着从远处回来的顾灵若，心中有些替她着急，那刘妃的父亲已经在皇后那里大闹了一通，连皇上都有些无奈，命他来寻找顾灵若。他听闻这刘丞相爱女尤甚，这一次恐怕朝凤阁的所有宫女太监以及侍卫都要跟着一起陪葬。而这纸鸢说三日内找出真相，恐怕刘丞相等不了那么久。

    虽然之前他也认为顾灵若是凶手，可是情感上又希望出现顾灵若所说的真相，是以他见到顾灵若时，眼里充满了同情：“纸鸢姑娘，皇上让我来寻你去皇后处。”

    顾灵若有些惊讶，早上才从那里出来，现下又要过去，这次又是什么事？

    路上顾灵若一脸平静，长生转头看了她几次，终是忍不住提点道：“一会儿到了皇后那里，你可得小心应对。刘妃的父亲，刘丞相也在。”

    顾灵若没想到长生会告诉自己这些，于是点点头道：“谢谢公公。”

    长生见她听了自己的话还是这么镇定自若，啐了自己一口，暗道自己真是多管闲事。到了凤栖宫，长生默默站回夜夙寐身旁，留下顾灵若一人跪于地上。

    与晨时相同，帝后二人依旧端坐于大殿之上。只是左侧又加了一把太师椅，座上男子年约四十，正值壮年。肥头大耳，却满眼精光，一张脸阴沉的可怖，顾灵若一看便知此人应是刘妃刘雪的父亲。

    见顾灵若进来，皇后舞熙池揉了揉眉心，声音略带疲惫道：“纸鸢，关于朝凤阁走水一案，你可有眉目？”

    而夜夙寐见顾灵若面上并无半点恐慌之色，行动间多少带着胸有成竹之感，心中已知顾灵若应当查到了什么。

    自长生告诉自己刘妃父亲在此，这一副三堂会审的样子，顾灵若心中已有准备。是以，她极其镇定的抬起头道：“回皇后娘娘，朝凤阁走水一案，奴婢已经查清，纵火之人另有他人。”

    不等舞熙池开口，旁边的刘丞相已经冷笑道：“杀人凶手去查案，本相倒要听听，到底能说出来什么。”

    他宫中的眼线已经将今日皇后召见纸鸢之事告诉与他，所有人证皆指向殿下之人，皇后不将其速速处死，却还给她三天时间让她寻找所谓的真凶，难道当他这当朝丞相是死的吗？

    刘妃虽为妃子，却是刘丞相自己疼爱多年的女儿，从小被他娇生惯养。她怕被针扎，便允她不学女红；她爱慕皇上，便豁了老脸让皇上纳她为妃；怕她在宫里受欺负，便警告所有宫中嫔妃的家人，如今自己千呵万护的女儿竟活活被人烧死，他如何不愤怒，他发誓除了要让害死刘妃的凶手受尽折磨千刀万剐之外，要让朝凤阁所有宫女太监给他女儿陪葬！

    顾灵若看了看刘丞相并未说话，他一脸认定自己是凶手的样子，她实在不喜。

    皇后舞熙池见顾灵若居然还敢给刘丞相难堪，心中郁气稍散。今日刘丞相实为过分，下了朝堂竟然直闯凤栖宫讨要说法，而且还敢威胁自己。若非皇上来得及时，只怕这刘丞相还要将凤栖宫砸了。

    但听到顾灵若说她已经查清事实真相，不免有些震惊。她派出调查的人那里除了找到纸鸢嫌疑最大，其他并无半点线索。

    反而这个纸鸢原本说好三日时间，如今连一日都未到，她居然敢说自己以经查出纵火者另有其人，这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置信。顾不得看夜夙寐的脸色，连忙道：“纸鸢，朝凤阁走水一案嫌疑最大的就是你，而你却说纵火者是另有其人，难道不是你推脱之言？”

    长生也忍不住去看顾灵若，今日她几乎跟了她一天，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怎么这纸鸢就已经找出凶手了？

    顾灵若抬头直视舞熙池道：“禀皇后娘娘，奴婢所言皆是事实，不敢欺君。”

    “你且将你所知一一道来。”夜夙寐有些不耐，朝凤阁已经面目全非，即使有证据也不会留下，究竟她是如何找到所谓的真相。

    顾灵若斟酌一番道：“奴婢推测，纵火害死刘妃娘娘的凶手是小莲。”

    “推测？”刘丞相听了先是放声大笑，然后异常恼怒站起身对舞熙池与夜夙寐道：“皇上，皇后娘娘，难道害死我女儿的凶手要靠一个小小的宫女推测出来吗！难道这个人不就是凶手吗！”

    舞熙池也有些不满，但见夜夙寐一脸好奇的样子，于是出声安抚刘丞相道：“刘丞相莫要心急，先听听又何妨，若是能将害死妹妹的真正凶手找出来，也好告慰妹妹在天之灵。”

    刘丞相还欲反驳，却见夜夙寐眯起眼睛看向自己，心里略一咯噔，于是满脸怒容坐下。

    舞熙池见此转而又对顾灵若道：“你且细细说来。”

    顾灵若这才道：“今日奴婢先随长生公公一道去了停尸房，奴婢发现刘妃以及宫女并非单纯死于火烧。”

    “你，居然敢亵渎刘妃遗体！”刘丞相本要听听这个宫女要说些什么，可是顾灵若张口就说去了停尸房，想到一个低贱的宫女对着自己爱女的遗体不知做了何事，刘丞相忍不住青筋崩裂，他站起身对着顾灵若的胸口就是一脚。

    “刘丞相！”

    “啊！”

    霎时间，几道声音一同响起，长生紧张的不敢呼吸，舞熙池惊愕的张开嘴巴，夜夙寐也猛然坐正，怒斥刘丞相。

    然而，只是一瞬间，却见顾灵若身子一偏，刘丞相一脚踢空，肥胖的身子重重摔向一边。

    见顾灵若毫发未伤，刘丞相肥胖的身体如同皮球一般长生、舞熙池都重重松了一口气，随即憋着笑，不敢发出声响。夜夙寐也没有料到顾灵若居然还有些功夫，又想到她是武将之女便随即释怀。

    刘丞相也没想到自己在众人面前竟然出了这么一个大丑，目呲欲裂，又欲上前，被侍卫阻拦，夜夙寐冷声道：“刘丞相，御前动武，你还欲如何？”

    刘丞相刚才怒火攻心，完全忘记自己身在皇宫，自觉又被顾灵若戏耍更是恼羞成怒，然被侍卫阻拦，又听得夜夙寐冰冷的声音，如同兜头浇下一盆凉水，手脚冰凉。

    他之所以能在朝野呼风唤雨，除了刘家势力雄厚，还因他曾救过夜夙寐一命。也正因如此，平日里只要他不做太过放肆之事，夜夙寐对他都睁只眼闭只眼，不欲深究。而今日，他确实有点过了。

    刘丞相见已经踩到夜夙寐的底线，于是敛了脾气，但仍喘着粗气道：“臣不敢，还请皇上明鉴。”

    “若再有不敬，休怪朕不念旧情。”夜夙寐的声音冰冷似乎没有感情。刘丞相身体一震，退回座位。

    “纸鸢，你继续说来。”见刘丞相收敛，夜夙寐又对顾灵若道。

    刚刚刘丞相那一脚踢来看似来势汹汹，可是因为他身材臃肿，是以，顾灵若能轻易躲避。她也没有料到刘丞相竟然在夜夙寐面前如此嚣张，难怪刘妃会如此跋扈。

    “首先，整个朝凤阁，刘妃寝宫烧的最烈，之后蔓延到外间以及大殿和偏殿。由此可以得知火势是从刘妃寝宫引起的，地上有烛台，虽然不排除是救火时碰倒，可这确实是发现的唯一火器。

    “正常情况下，一旦发生火情，除了火，烟雾也可将人活活呛死。活人挣扎，张口喘气，烟雾就会钻进人的口中。但是奴婢发现刘妃及其宫女虽然身体皆被火烧，口中却没有烟熏痕迹，身体也没有挣扎痕迹。尤其是刘妃，尸体保持着睡觉的姿势。故而，奴婢判断在火燃起来之前她们二人已经昏迷或者死亡。”

    “而且，奴婢发现在宫女的头部，头骨有明显伤痕，是以奴婢判断，是凶手点火之后，被这个宫女发现，于是凶手便用钝器将宫女击昏。之后的大火将宫女烧死，宫女也没有挣扎的痕迹。”顾灵若看了看众人，道：“如此，若说纵火杀死刘妃之人是奴婢便有些牵强。”

    在场几人听了顾灵若的话，均陷入深思。舞熙池没有想到顾灵若会如此细心，居然从口中没有烟雾痕迹便能推断出刘妃在火着起来之前便有可能已经遇害，这样一来，顾灵若的嫌疑确实减轻不少，刘妃宫中宫女众多，纸鸢能进屋杀人确实有些牵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