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楚将最后一本奏折看完，已经到了夜里亥时。冬天的深夜，四处寂静无声，闻有烛火发出噼啵的声响。

    赫连楚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座椅发出的声响惊醒了在一旁的角落里打盹的曹小公公。曹小公公揉了揉怔忪的睡眼，立时站起身来，一面为赫连楚收拾书案上的奏折，一面道：“皇上，你可要再吃点宵夜？”

    赫连楚一旁的沙漏，摇了摇头，只让曹小公公为他弄些茶水。天气寒冷干燥，一杯茶水入肚，赫连楚觉得嗓子舒服了好多。

    “皇上，您可要现在就寝？”曹小公公已经知晓赫连楚与蓉妃只是当做兄妹，是以他接过茶碗后问道。

    赫连楚怔了一下，道：“朕出去走走，你不用跟来了。”

    曹小公公闻言已经知道赫连楚要去哪里，便为他取来披风和灯笼。

    赫连楚出了殿门，寒风扑面而来，他调整一下身上的披风，慢腾腾的走出紫轩台。

    皇宫里面静谧极了，赫连楚提着灯笼，脚下步履有些踌躇，不一会儿功夫便来到了顾灵若的汀台轩。他曾多次经过顾灵若的汀台轩，想要见一见她，可是，终是只在外面看了看没有进去。想起舞念蓉的话，见汀台轩里面似乎还有灯光，赫连楚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提步进去。

    门口的太监见到赫连楚，立时就要进去通传，被他摆摆手制止，将手里的灯笼交给小太监，赫连楚径直去内殿。

    汀台轩一如往昔，内殿烛火通明，赫连楚见岚泠从里间出来，于是道：“你家娘娘可有就寝？”

    岚泠见到赫连楚，十分惊喜，她道：“回皇上，娘娘刚刚睡着，奴婢这就去将她唤醒。”

    原来顾灵若已经睡着了。赫连楚闻言，不知为何突然就觉得松了一口气，他阻止道：“不必了，我亲自去看看她。”

    岚泠闻言，忍不住大着胆子道：“皇上，我家娘娘这段时间每日都盼着你能过来，您瞧，您送给娘娘的鱼，娘娘每日都亲自喂食，宝贝的紧。”

    赫连楚顺着岚泠的视线看过去，见这屋里的桌案上赫然放着舞凤沁中毒那****让曹小公公给顾灵若送来的金鱼。他行至鱼缸前，见里面四条鱼轻轻地摆动着尾巴在里面游曳，胖胖的狮子头将鹤顶红挤至角落里，丹顶鹤无处可躲沿着鱼缸内壁倏地一下溜出来。

    赫连楚忍不住勾起唇角，伸出手指去轻搅水面，然而这四条金鱼却丝毫没有因他的举动而有任何受惊的样子，想来定是有人经常这样做，它们早已适应了。

    赫连楚收回手指，轻叹了一声，转头对岚泠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岚泠还想在说些什么，但见赫连楚脸上的笑意依然不见，于是缩回身子，退下。

    赫连楚进入内间，鼻尖淡淡的和蓉妃宫里一样的花香味道越来越浓，他轻轻地在顾灵若床前坐下。借着昏暗的烛光看向顾灵若的露在被子外面的脸。

    顾灵若睡得似乎不太安稳，睡着了也皱着眉头。他们已经有将近三个月没有单独见过面，此时见顾灵若皱眉，赫连楚的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疼。

    或许蓉儿说的才是对的，他不应该这么对待顾灵若，因为那一丝怀疑，如今他们竟然成了这幅模样，想说话却开不了口，想见面却没了借口。

    赫连楚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顾灵若的眉毛，不想看她皱眉。似是他手指有些凉，冰着了顾灵若，只见她眉间的皱纹不禁没有舒展反而变得更深。

    赫连楚只得收回手，为她掖了掖被子，然后伏身对着顾灵若的额头亲下，口中轻声道：“灵儿，对不起。”

    这个亲吻似乎带着魔力，将顾灵若皱着的眉毛缓缓地舒展开。

    赫连楚见此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之后便坐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顾灵若。

    翌日，顾灵若一直睡到过了辰时才醒来，岚泠早已侯在一旁时刻准备着为她更衣洗漱。

    ？

    顾灵若昨夜睡着极不安稳，先是梦见自己与赫连楚争吵，之后又梦见消失不见的舞凤沁来到自己面前道：“顾灵若，皇上是我一个人的，你是抢不走的，你永远也抢不走！”

    梦里顾灵若听到舞凤沁的话，只想拉住她去见赫连楚，证明给他看，舞凤沁不是她害死的，舞凤沁也没有死。可是当她一伸手，舞凤沁的身影便在眼前突然消失。

    顾灵若心中正焦虑万分，见赫连楚又折回来，拉住焦急的她，凝视着她的眼，道：“灵儿，对不起。”

    顾灵若闻言，稍稍放下心来，依偎在赫连楚的怀里为她解释道：“我没有害死皇后，她刚才还来见我了。”

    然赫连楚没有出声，只是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顾灵若原本紧张焦躁的心突然就静了下来，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此时，顾灵若一睁眼就看见岚泠一脸兴奋的看着自己，不免受了一惊，她道：“岚泠，难不成你昨夜一直都这样守在我床前吗？”

    岚泠摇摇头，依旧一脸兴奋道：“娘娘，昨晚皇上来看你了，你知道吗？”

    赫连楚来了？难怪她昨夜一直觉得有人坐在自己身前盯着自己。顾灵若略一思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被子和床沿，果然看到赫连楚的身影。

    对不起？顾灵若在心里反复琢磨梦里听到的这句话，究竟是不是出自赫连楚之口。

    “娘娘！”岚泠见顾灵若听了自己的话不但没有喜意，反而皱着眉头发呆，不禁伸手在顾灵若眼前晃了晃，道：“娘娘你没事吧？”

    “我没有什么事。”顾灵若这才从沉思里惊醒过来，她拉住岚泠摇晃的手道，“昨夜皇上是什么时候来的？”

    “皇上昨夜是亥时过了一半来的。”岚泠眼里又充满了喜悦道，“皇上一听奴婢说您已经休息了，便没有让奴婢叫醒你，一个人进了娘娘的寝室。”

    顾灵若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现在你帮我去打些水来，我也该起床了。”

    岚泠见顾灵若似乎并没有因为皇上的到来而太过高兴，垂了头，低声道：“好的，奴婢知道了。”

    顾灵若看见岚泠这个样子也不免有些无奈，岚泠只想着赫连楚来了自己就会高兴，看来自己让她失望了。

    顾灵若洗漱后，如往常一般拿了鱼食去给鱼缸里的四条小金鱼喂食，岚泠见此又面带喜意的挪到她跟前道：“娘娘，昨夜皇上看见这鱼缸里的金鱼也很喜欢呢，奴婢见他还看着金鱼笑了呢。”

    闻言，顾灵若洒食的手不由顿了一下，之后低声道：“是吗？”

    岚泠连忙点头道：“是呀！奴婢亲眼看见的。”

    顾灵若心中微叹，赫连楚已经进了她的房间却不将她叫醒，哪里是心疼她想让她睡个好觉，他分明是不知怎么面对自己。由此可见，他还是对自己心存芥蒂。

    顾灵若将鱼食丢在一旁，有些颓然地坐在座椅上，看着鱼缸里的狮子头与丹顶鹤争抢，她突然没有心思再去喂这些金鱼。

    岚泠不知顾灵若为何突然又变了脸色，只得先去为她准备膳食。

    到了午后，蓉妃与明妃相继到来，看见她们二人，顾灵若的心情才逐渐恢复过来。

    蓉妃比明妃只晚了一柱香的时间。明妃见了立刻取笑她道：“瞧你这黑眼圈，难不成你昨夜也没有睡好？”

    顾灵若随着她们二人的话，看向舞念蓉，只见舞念蓉一双漂亮的眼周围果然有一圈黑色。

    莺儿替她答道：“可不是吗？我家娘娘昨夜都子时了还站在窗前吹冷风，这不，昨夜喝了姜汤还是受了风寒。”

    舞念蓉有些无奈道：“哪里受了风寒，不过是今早起来打了两个喷嚏而已，没有莺儿说的那么严重。”

    语罢，又看向顾灵若的黑眼圈道：“怎么娘娘也没有睡好？”

    顾灵若也摊摊手表示无奈：“我是做了一宿的乱梦。”

    舞念蓉闻言扑倒顾灵若的怀里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嘴里道：“果然我们两个同病相怜呀。”

    “瞧你，就因为有了黑眼圈就觉得和娘娘亲近不少了？”明妃对舞念蓉的撒娇行为表示不齿。

    顾灵若看着舞念蓉眨巴着眼睛，一副玄而欲泣的样子，不免被她的美色蛊惑，忙拍了拍她的背道：“蓉儿不哭，明妃跟你闹着玩呢。”

    舞念蓉这才露出一抹得逞的笑转头去看明妃。明妃气的兀自坐上暖炕，伸手去拿岚泠端来的零嘴。

    岚泠见明妃依旧不去拿蜜饯，出声道：“娘娘，咱们的蜜饯内务府都给调换过了，这次的话梅酸中带甜，味道是极好的！”

    “是吗？”明妃半信半疑的捏了一颗话梅放在嘴边，伸出舌头轻轻的舔了一口，在嘴里咂摸一会儿，又将整个话梅放进去，片刻便将一枚果核吐出来。

    “怎么样？”岚泠一脸期待问道。

    “不错！这才像是正宗的宫廷蜜饯呢！”明妃说完又挑了几颗话梅，一脸幸福的夸奖道：“蓉妹妹。这次你做的很好！”

    “哪里是我的功劳”，舞念蓉看着明妃的样子笑道，“这次是皇上出面解决的。”

    明妃这才想起之前她们确实有商议将劣质话梅的事情交给赫连楚处理。她舔了一下手指，遂又拿起手帕擦擦手道：“蓉妹妹，这么多天了，你倒是给我们说说皇上那里军饷的事情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