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侍卫听到安思庭的命令，又有人上前，作势要将舞凤沁举起来。安思庭远远地瞧了赫连楚一眼，又命城楼下的士兵将兵刃举起。

    顾灵若见到这样的情形不免有些奇怪。但后来看到舞凤沁的身子被侍卫当作盾牌一样举起时立马明白了幽王安思庭的意图。

    幽月城城门有十多米高，城下又是青石堆砌的台阶，即使安思庭不命令城下的士兵举起长矛，舞凤沁从那么高的的地方摔下来也不会有生还的希望。

    顾灵若焦急的看向赫连楚的时候，赫连楚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见他一把夺过身侧侍卫手里的钢刀，扬起长鞭，狠狠地抽打在胯下的枣红色汗血宝马身上。

    马儿受惊，没命的往前奔跑。远远看去，赫连楚如同是离了弓身的飞箭一般，不等顾灵若反应，已经远离顾灵若数丈之远。

    与此同时，舞凤沁也从城楼之上被安思庭下令丢下来。

    时间仿佛是被凝固住了一般，场上的众人都不禁为舞凤沁揪心，如果赫连楚不能赶在舞凤沁落下之前接住舞凤沁，那么舞凤沁必然会被西面士兵长矛活活插死。

    似是明白赫连楚的目的，楚国的士兵也纷纷攻上前去，为赫连楚开路。

    赫连楚双腿紧紧夹着马腹，手持钢刀，扫向马下的幽国士兵，所过之处，鲜血横飞。赫连楚的气势太过凶猛，到了最后，那些手持长矛的士兵见赫连楚奔来，竟然不由自主的后退。

    而此时，舞凤沁已经跌落至城墙高度的一半，若是等到马儿过去，显然已经来不及，而且舞凤沁也要掉在嶙峋的青石块上摔个头破血流。赫连楚再也顾不得其他，施展轻功，踩着前方侍卫的头，飞身去接舞凤沁。

    舞凤沁本来已经抱了必死的想法，忽然觉得身子被一双坚硬的手臂接到，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她抬起眼正对着赫连楚焦急的眼。

    赫连楚的眼睛显然有某种魔力，将舞凤沁深深的吸了进去。她再也移不开眼，再也不愿去想其他事，再也顾不得其他人，这一刻，她只看到赫连楚黝黑的瞳仁里面完完全全清清楚楚的映着自己的身影。

    舞凤沁突然觉得心里被某种情绪填满，忍不住想要伸手摸向赫连楚的脸，可是手却被绳索紧紧困在一起，只得将脸贴在赫连楚的胸前，隔着厚厚的甲衣，细细感受着来自赫连楚皮肤的温度。她多么想时间就此停止，就这个样子，就他们两个人，就这样直到天荒地老。

    看到赫连楚已经接到舞凤沁，楚国的士兵不禁发出一阵欢呼声，士气更加高涨，呐喊着冲向城门。云梯倒了又架起，前面的士兵掉下去，后面又有人冲上来。

    攻陷幽月城，近在眼前。

    赫连楚抱着舞凤沁落回马身上，朝顾灵若方向奔来。赫连楚远远对着此次随军的副将郑广昌挥了挥手，然后带着舞凤沁先行离去。

    而顾灵若则看着汗血宝马托着赫连楚以及一身粉衣，将脸藏在赫连楚怀里的舞凤沁的两个人越来越近，最后与她擦肩而过。

    未时的太阳已经将顾灵若的整个身体都裹在一片光亮之中，顾灵若将手臂遮在额头，谁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前方的士兵已经有人冲上城墙，又过了不久，幽月城城门从里面被人打开，楚国的一万士兵举着旗子，拿着长矛潮水一般涌进城内。而城楼上的安思庭已经消失不见，顾灵若猜测他定是在赫连楚救到舞凤沁的时候已经知道穷途末路，赶紧离开逃命去了。

    顾灵若身边除了几名侍卫继续护在她的身边，其余人已经全都离开进了城。座下的小红马鼻孔发出一阵粗气，有些烦躁的踢了踢腿，似是对顾灵若依旧站在原地的行为有些不满。

    顾灵若迎着渐渐失去热量的日光，闭上眼睛，勾起唇角，静静感受照在眼皮之上的余温。

    空旷的城门前，遍地横尸，日头西斜，伊人独立，冬风呢喃，诉不尽寂寥，遮不住满地疮痍。

    赫连楚骑马带着舞凤沁先行回到了宿营。

    镇守帐营的武将看到赫连楚回来，刚要上前询问，却见赫连楚面色不虞直接进入营房，只得向随行的护卫队探听情况。

    舞凤沁在赫连楚的怀里似乎已经睡着，赫连楚将她抱至屋里的床榻前，轻轻地将她放下，然后坐在一旁静静不语。

    果然如顾灵若与舞赫之所说，舞凤沁并没有死。

    幽月城城门前，他远远看见城楼上一个粉衣女子出现，立时认出那正是舞凤沁，然而这个时候他真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心态来面对舞凤沁。

    眼前的女子紧紧闭着双眼，微颤的眼睫毛告诉他，她是在装睡，赫连楚也不由暂时松了一口气。

    舞凤沁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会出现在幽国，为什么会和安思庭在一起，这些他已经知道答案，或许顾灵若说的是对的，可是直到此时，他依旧不愿相信。

    赫连楚细细的打量着舞凤沁，因着赫连楚骑马飞快，有风将舞凤沁的头发贴在脸上，赫连楚伸出手指轻轻地这些发丝拨开，露出舞凤沁有些苍白的面孔，尽管舞凤沁闭着眼睛，可是依旧能看出她眼底的青痕。而手腕间的绳索已经被赫连楚挑断，一圈青紫的痕迹遮正掩在衣袖下面。

    “舞儿，你这是何苦呢？”

    赫连楚抓着舞凤沁的手低声道。

    舞凤沁不敢睁开眼睛，怕看见赫连楚失望的眼睛。当赫连楚的手指碰触到舞凤沁的脸颊时，她已经忍不住浑身颤抖，而如今又听到赫连楚的低声埋怨，心头委屈突然涌了上来，鼻子一酸，眼泪不禁顺着眼角划向耳边。

    舞凤沁明知自己已经不能再继续装睡，可是她依旧不敢睁开眼睛。

    赫连楚伸手轻柔地将舞凤沁眼角的泪水擦去，可是舞凤沁的眼泪却越流越多。

    赫连楚最后不得不停下手，想要站起身去寻来毛巾，可是却被舞凤沁扯住衣袖。

    舞凤沁缓缓睁开眼睛，小心翼翼的看向赫连楚，想要从赫连楚脸上看到他心里的想法。然而此时的赫连楚，脸上除了心疼，脸上更多的是无奈。

    舞凤沁打量了片刻，接着重又垂下眼睑，不再去看赫连楚。

    两人沉默半响，终究是赫连楚先开口道：“舞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皇上不是早就已经明白了吗？”舞凤沁依旧低垂着眼睛，头有轻微的转向里面一侧，她道：“难道顾灵若没有向皇上说吗？”

    “朕只想听你说。”

    赫连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没有带任何情绪，可是舞凤沁竟然从中听出一些心疼的意味，只是不知道是对谁的心疼。

    舞凤沁微微侧头，余光里看见赫连楚盯着自己目不转睛。她并不回答赫连楚的问题，反而道：“楚哥哥，若是我说了，我们还能回到以前那样吗？”

    赫连楚闻言，一阵沉默。

    “以前那样”究竟是哪个以前呢？

    在舞凤沁假死以前，赫连楚觉得自己对舞凤沁的感情一直都以前一样真挚，或许因为顾灵若的原因会让她以为自己背叛了他们之间的而感情，可是赫连楚已经尽了全力。

    如今，因为舞凤沁的原因，他与顾灵若几次冷战，多番争吵，已经伤了顾灵若的心。三个月过去，再回首去看与舞凤沁的感情，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诚实的回答舞凤沁的这个问题。

    舞凤沁的行为，他可以原谅，可是他再却不能接受她这样的感情。太压抑，太沉重，太让人喘不过来气。

    躺在床上的舞凤沁看见赫连楚的犹豫，心中什么都已经明白。

    她的眼眶迅速的红了起来，将拉着赫连楚衣袖的收手了回来。捂着眼睛将脸转向另一侧，不让赫连楚看见自己哭泣的样子。

    舞凤沁肩头微颤，细细的啜泣声若隐若现。这声音犹如一根细线紧紧地缠在赫连楚的心上，让他心里尤其不好受。

    赫连楚忍不住道：“你与顾灵若之间无冤无仇，你为何非要对她痛下杀手？”

    无冤无仇？

    舞凤沁的哭声一顿，又听赫连楚道：“这几个月来，她也受了不少委屈……”

    委屈？

    听到这里舞凤沁心中的压抑着的情绪瞬时涌到心口，顶的她一阵发疼，她转过身子，眼睛直视赫连楚。

    赫连楚本来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见舞凤沁突然看着自己，眼里尽是悲愤，不由渐渐收了声。

    “楚哥哥，旖旎死了。”舞凤沁目不转睛。

    赫连楚以为舞凤沁情绪突变是因为旖旎的原因，于是伸手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旖旎一片忠心，此番为你而死，你心里必定很难受，朕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舞凤沁挣脱开赫连楚的手，厉声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旖旎谁就是被顾灵若害死的！”

    舞凤沁突然如疯了似的尖叫起来，让赫连楚吓了一跳。在赫连楚的印象里，舞凤沁从来没有这般失控过，她一直都是温柔娴淑的模样，说话也是细声细语，从未如今日这般暴躁。

    不，这样的情形只出现过一次，那便是舞凤沁假死那一次。

    而现在舞凤沁还在莫名其妙的说旖旎是被顾灵若害死的，

    赫连楚抬眼看着满脸恨意的舞凤沁，原本难受的心慢慢的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