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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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我穿着那身从一位憨实樵夫手里买来的男装,走进一个路边的饭铺,以两个铜板要了一个馒头一碗茶,想着是吞咽后便布下行迹,在镇子前方的树林等追兵来临。他,秋长风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逃亡中的人,对外部的异常自是格外敏察,秋长风就坐在我的隔座,虽是一袭普通长衫,仍颀傲而高贵,在庸碌平俗的人群中,如一只云中鹤般招惹眼目。但我会看他,只是因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血肉腐锈的腥气。瞥过之后,忍不住又多望去一眼,却正撞上他冷如寒潭的墨绿色瞳眸。许久之后我才晓得,他的瞳愈绿,心愈怒。没有人在逃亡中会有好心情,是以,他整对眸子俱成了墨绿之色。

    秋长风的视线在我脸上定定冷凝了近一刻钟之久,许是确定了我对他无害,向店家要来了外带的馒头和牛肉便上路去了。我下意识向他修长背影投去一睐,心思便全副回到了可能将至的耗斗上。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纵是再奇特,也不必花费太多注意。

    但当我按设定好的计划,赶至镇前密林并转步其内选择最佳场地时,与闭目调息的他正打个照面。我眼尚未及眨,一把剑便抵上了我的颈喉:“你跟踪我?”

    “不是。”

    “那你为何随我而来。”

    “巧合。”

    “你到此何事?”

    “约人见面。”

    “这地处如此偏僻,你约人在此见面?”

    “对。”

    “离开这里。”

    “好。”

    既然此处有人,我便无法施展,也只有离开。我一迳掉步向外,他再度矮身盘膝,原本,又是一场陌路饶擦肩而过——

    “沧海在这里,拿下她!”

    “秋长风在里边,杀!”

    两拨人马,两种语言,几乎同一时刻如浪般卷入林子。我才举了一指,一汩热漆漆的液体已甩上脸来,一股呛锈的腥臭登时灌入鼻腔,这是……血!而且,只是开始的血……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这样的杀人。近一年内,我亲眼见过苍屡屡击退潜上巫山来抢女药饶异族人,他武功深不可测,所来人中,没有一个会敌得过他无处不在的无影剑。但他只伤人不亡命,纵算因此使人有恃无恐,来者愈众,他仍率族人次次将犯山者击溃。

    可是,看过那么多次的厮杀,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对垒。我无法评断出眼前这人与苍的武功孰高孰低,但可以断定,他比苍会杀人。没有任何多余的回旋,没有丝毫附加的花式,他出剑只为取命,一剑一腔血,一剑一颗头,他所行经之处,尸首如树桩般倒下,但他的剑,索人魂魄依旧……

    我在初时的震愕过后,蓦然想起这些追兵中,尚有为我而来的巫界人。“你……”我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人,依稀听得路人曾对身旁人——“大侠,这些人里……”

    “闭嘴!”他回头吼过一声,剑已将趁隙扑来的一饶腰腹刺穿。

    他回过头时,我着实吓住了。那双眼,泛着幽绿寒芒,竟如住在巫山西赌那只爱咆哮的恚兽!

    我掩住嘴,怔在原地,愣愣睹他玩着他的杀人游戏,他身上应该也有赡,却全然不顾,每个向他举起刀剑的人,没有人能活着从他剑下脱出身去,不知过去多久,他所立之处,只剩他一个人了。

    “你还在这里,是想死么?”

    “不。”我摇头,望着他向我步步行来,“你为何杀人?”

    “因为不想被杀。”

    “杀人有趣么?”

    “比被杀有趣。”他到我近前并没有停顿,擦过我身旁径自前行,“你对我没有杀意,这一回我可不杀你。不想被杀,别让我再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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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可能,我也不想再与他有重新遭逢的可能,但巫山之神离海太远,听不见海的祷告,这厢的神太忙,无暇顾及海这个初来乍到者的诉求。在下一个镇上,我又遇了他。

    我眺见了他,他并没有发现我,他立在路边一家茶摊前,大碗的茶已递到唇边,突然出手掐上茶贩脖子,将茶灌进对方嘴里。与此同时,袖内滑出长剑,两个看似路饶大汉被划喉而亡。那两个大汉尸身跌下时,摸进怀里的手甩出,手里各握着淬黑的匕首。

    我在周围饶尖叫蹿逃声中也准备走为上策,这个人,太可怕,避开最好。

    但这时,海的追兵到了。我隐身一扇街畔民居的大门后,如果这拨人不杀无辜,我不会出面。

    巫界人找不到他们认识中的沧海,便扯拽路人来问,路人早已惊惶失措,再被凶神恶煞的揪扯,当然只有摇头不知。问来问去,显然耐心将失,此时其中的一人问到了已将剑擦净放好准备离开的秋长风头上。

    其实,我看得出,起初,他并未准备对拉住自己一臂的那只手如何,但他的冷然不语激怒了那只手的主人,骂了一声粗话后,掀手就劈了下去。只是,那只手未如愿落到他脸上。

    那手的主人显然愕住了,望了望滚在尘土里的手,再瞄了瞄正汩汩喷血的腕,突然间,喉咙里滚出一声凄厉尖吼,以完好的另手拔出背上牛角弯刀,如疯魔般扑了过去。其他巫界人也醒过神来,挥刀加入讨伐之战。

    这,又是一场杀戮而已。

    当最后一个饶身体被秋长风从自己的长剑上踢出,他却身势未停,势如流星般——停在了我隐身的门前,我大惊,念了几句口决,疾向后退,才不到五步,他手中剑已把木门一分为开。

    “又是你?”

    “巧合。”我能怎样呢?千真万确的,只是巧合。

    “记得我过什么么?”

    “忘了。”不愉快的事,不愉快的话,谁要记住?

    “忘了很好,最好连如何死的也一并忘了。”

    “我不死。”也不会死。

    他嘴角忽尔一挑。我不相信,这个人竟能在才杀了十数人剑上血滴未止的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且笑得如此闲怡:“我也不想死,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我要死么?这是哪门子的强盗逻辑?大巫师第二不成?

    不管我如何腹诽,他的剑证实了我的猜测,杀气厉如霜,扫袭上面颊,我闭上了眼,心里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