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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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议来议去,众纷纭。

    有人认为襄西王乃四王中兵力最强的藩王,与其联姻,如虎添翼,势在必校

    有人则以为襄西王秉性残暴易怒,反复无常,与其联合,害未必少于利。

    有人则相对持中,认为襄西王这个人就算不能联合,也不要得罪,联姻与否,端看国君决定。

    结果近两个时辰下来,一大群自诩多谋多智的儒生达士,一气唇如枪舌如剑,仍是一堆废话,毫无定论。

    “既然再谈两个时辰也似难有决议,先散了,下次再议。”秋长风揉着眉间,挥退一干热。只是,我的脚尖才碰上门槛,就被他沉声喝住,“本王可了让你下去?”

    “是,国君。”我脚跟蹭地,同手同脚地站回原处——一棵盆景树之侧。

    “你认为,怎么样?”

    “……什么?”

    “你认为与襄西王联姻,利弊各有多少?”

    “……”他还真当海是他那些肚子里有千道弯弯绕的幕僚了是不是?“国君高兴就好。”

    “!”他利眸扫来,“如果你不想我今夜去打扰你的好眠。”

    ……就算海对那些朝仪规矩一窍不通,也明白这句话由堂堂国君出来,着实的……不够体统!

    “襄西王兵力最强,势力最广,虽然听那些人了一大堆的坏处,相信以您的英明神武也能应付,结个亲就能美人、兵力双丰收,恭喜国君了。”其实,那个提议,他不无心动的罢?否则以他的性子,早就给一口否决了,何必还费事地多番商议?有意让风声透露出去,也是为了给各方有个心理准备,比如,楚怜星,比如……我。

    只是,海的体谅人家却不领情,脸色堪比此时窗外阴云密布的空,“你确定这是你要对我的?”

    “你确定,如果我你不要娶,你就会不娶?”

    “你……”他不答反笑,“不做丫头,果然就不一样了呢,这张嘴竟是分外的伶俐了。”

    哼,你再怎么阴阳怪气也是一只狐狸!

    “如果我想娶,的确没有人拦得住。”秋长风扶案缓缓立起,双眸移也不移地投放在我脸上,“只是,我想知道,如果我娶了,你会如何?”

    “您该担心得不是海,而是怜星姐。”

    “你是在告诉我,你无关痛痒了?”

    “有关痛痒又如何?您会不娶?”

    “海越来越顽皮了是不是?这以问答问的功夫越来越强了呢。”他停到了我近前,欲拿指抬我的颌,我猝然后退避开。

    当我不想让他碰我的时候,他便碰不着我。这个事实令他眸内颜色微浓,“你明明在意,何必硬撑?”

    “我是在意!”否则也不会在楚怜星一来便离开。“又如何?”

    “海,你该明白,除了我不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

    “海告退。”这个男人在违反规矩。

    “海!”他握住我的臂,“如果你一句,也许我会改变主意。”

    改变主意?也就是已经打下了主意?“国君,那不是赏赐,您不必得像是给了海多大恩惠。您娶不娶,是您自家的事。”

    “是么?”他松了手,语气清淡,并有一丝讥意浓浓的轻笑划过,“的确是本王的事。”

    他先一步迈过我,踏出议事房,出门前却撇来一句,“不是只有你能从我面前离开。”

    而后,他拂袖离开,明明清闲的口吻,却将门关得地动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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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西卫国国君与襄西王联姻之讯正式传布开来时,海受到了异乎寻常的关注。

    宫里那些太监宫女暗中射来的或同情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眼光可先作不提,再来西卫的水若尘进宫,在太监指引下,找到了在我常憩的树屋,名曰闲话畅谈,实则别有嘲讥。

    其实,水若尘这个人,并不难对付。她聪明,但不够狡诈;她狠辣,但不是歹毒。她有名门之后的骄傲,也有女子的无能为力。她竭力在秋长风面前显示才干和精明,却让他避得更远。她的傲人家世,甚至都不能成为秋长风的首选……

    “我父亲这个渭北王胸无大志,又是四王中势力最弱的一王,难怪,他不选我……”本来是来看海的笑话,着着,竟在我面前嘤嘤哭泣。“这么多年,我跟在他后面,我以为,至少我可以成为那个能跟他携手拓疆的红颜知己,谁想到……怜星占了他的怜惜,海占了他的情爱,就连功利联姻,也轮不到我……”

    我在旁,除了可劲儿地递着帕子,难置一辞。虽然美人就算是哭也让人赏心悦目,却不代表海乐得欣赏。

    半个时辰后,水若尘意识到了堂堂秋水公子在一个曾最不屑者面前的失态,迅速地止声罢泣,用手中帕子擦干满脸眼泪……奇怪,为何美人哭时,只有泪,没有涕?难道因为人美,老爷连这点都要关照?

    海胡思乱想的当儿,正被她被泪洗过的美眸细细打量,“我不相信,你会一点也不难过。”

    我苦笑,“那么,你大可相信我很难过。”只是,如果哭可以将一切事情解决,我会哭上七昼八夜,让沧海自幼有双亲疼爱,让巫山的岁月烟消云散,让海从来没有遇见秋长风……

    “这一次,也是长托我来的。前一段时日,他受了重伤……”

    观她眉目间谈及“重伤”时难掩的愧意,我问:“长公子是因你而受伤?”

    水若尘点头。

    “而你在长公子因你伤重之时,仍追随秋长风左右?”

    “那是为了替父亲……”兴许亦觉理亏,她摇首道,“你得对,我的确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为了一个从不把我放在心上的男人,辜负一个对我最好的男人,有今日的报偿,也是罪有应得。”

    我得对?那话是您秋水公子自个儿的体悟,关海何事?

    “所以,为了偿还长的恩情,我会竭力成全你和长。”

    “……”

    “虽然长并未详述过往,但从他望着你真正面貌时的眼神,从他伤重在床仍屡次托我进宫救你的真挚,他必然是喜欢极了你。”

    这……这位秋水公子,聪明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是不是?如果长公子喜欢我,怎可能为她受伤?虽然不晓得那个“重伤”是重到怎样地步,但能让一位精通医术武艺精湛的长公子三个多月才见好转,必然是重到不能再重。秋水公子到底为了秋长风还是为了心底的那点愧意,才如此自欺欺人?

    “上一回,他请我设法让你对秋长风死心,这一回,他已亲来西卫,如果你想,他可以带你到任何地方。他野心不及清风,但能力却不逊于他。”

    “先请秋水公子费心,安排我和他见上一面罢。”我想要明白,长公子用那样特殊的目光所望着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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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姨姓云,名川。你和川姨的容貌几无二致。”

    西卫城一家僻静茶楼的僻静一隅,清瘦了许多的长公子在我坐下的一刻钟后,出口便道。

    我口啜茶,只等他为我解惑。真是奇怪,对于他看到的那个女人是秋长夫口中的云川一事,我居然毫不惊讶,似是早就料到一般。

    “我从五岁就和父亲游历江湖,就是在那时,认识了川姨。父亲对川姨一见倾心,继而是痴狂的恋慕。川姨至纯至善,对男女之情却并不经意,父亲费了许多气力才打动了她。我们如一家人般在常欢山上住了三年之久。直到,收到祖父病重的家信。和我们一起返家时,川姨如一个孩子般地高兴,父亲太想保持那美好的笑容,有些话想了又想,终是未提。而我们一到家中,便看到我娘迎来……”

    他攥紧了拳,眉峰如刀般蹙立,“我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人会用那样强烈的形式表示悲伤,川姨向嘶厉叫着,用自己美丽的头撞击石墙。那时我们才知道,她一直以为父亲独自携子在外,必定是丧妻鳏夫,她以为不会有男人在家有妻室的情况下还去慕求其他女子。父亲几乎是跪下求她,也不能让她听进一字半语,在我们的眼下,她就那样消失了。”

    他声嗓微哽,将一杯茶一饮而尽,“父亲寻了她五年,在诸人传的巫界边缘徘徊再徘徊,始终无法得途而入。到末了,心力交瘁,挣扎着回到常欢山上曾和川姨相守的屋,吐血……而逝。”

    “你一定会以为我父亲停妻再娶,是咎由自取是不是?”他笑得凄凉,“其实,我并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我的生父是父亲的结拜兄弟,在一场江湖纷争中重伤不治,当时,尚未和他成婚的母亲如果不是怀了我,定然会殉情随去。父亲为了兄弟之义,娶了母亲为妻,赐予我这个本生会是人人唾弃的私生子以尊贵的倾家姓氏,使我自生下来便享尽一个倾家长孙该有的荣宠。但那时我便知道,父亲和娘并不似平常夫妻。娘常年在佛堂礼佛,父亲则长年江湖闯荡。在外人眼里,同进一门。在私下,却分房而居。而且,娘对我用得心思极少,反倒是父亲,教我习文练武,带我游历江湖,视如亲生,所以当美丽的川姨疼我爱我时,我曾一度宁愿她是我的母亲。在我十八岁加冠那日,娘叫我到了佛堂,讲出了我的真正身世,言间满是对父亲和川姨的愧疚,以及对我的负欠,嘱我一定莫放弃寻找川姨,总要有个消息来慰父亲的在之灵。”

    “……你认为,我和那位川姨会有牵联?”我不晓得心怎会如此纠痛,那位为情吐血而亡的倾家父亲,那位以为被心上人骗情骗爱崩溃欲狂的巫族女子,居然会让我为他们疼痛……

    “川姨走时,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