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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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整整七日,我没离开他的榻前。

    他将自己擅太重太狠,就如他所的,再向上挪去寸距,就是心脏。他已经打算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

    ……臭狐狸!他到底有没有想过?我是巫女,不是大罗神仙!

    去痛决、止血决、愈肤决、合骨决……巫术里所有能用的疗伤之术搬了出来,竭尽一身所学,将他在自己胸前沥出的伤口弥合。在他的胸口平复如初之际,我已是疲惫不堪之时。

    而后,刺破指尖,看着我的血滴进他苍白唇内,平生第一次,为拥有如此神效的它们稍感欣慰……

    在我已然很累很累时,他能不能稍稍安静一些?

    “海,你答应了我什么,记得么?”这七里,他每有短暂醒来,一双眼睛瞪得能与铜铃媲美,对着他的救命恩人,干干巴巴的,只有那一句话可问。

    而他的救命恩人我,仅是点头尚不行,非得要一字一顿,将那日下的话重复一遍,才能使君满意。

    我也只暗暗发恨,同时安慰自己:待他康复了,慢慢讨还回来就好。

    但,当他真正醒过来,我恍悟,需要被讨还的,竟是我。

    “你对我用了什么?”

    我看着他怒腾腾的眼睛,不无心虚,“你明明已经晓得了,还问什么?”

    “你竟敢!”他咬牙,双臂倏伸,将坐在床边的我攫上床去压在身下,“臭丫头,我太纵容你了是不是?”

    早知道,就让他多在床上躺些日子,浪费了恁多宝贝鲜血做什么?我的血,非但能将他疗得生龙活虎,更关键的,巫人己血可解该人所设之术,我所有用在他身上的术力随着他的康愈皆告解除。加上,他是一只狐狸,必定已经将所有一切融会贯通,想了个透彻。

    有感这位大爷是气极了恼极了,我心翼翼道:“为了照顾你,我有七七夜没有沐浴更衣哦。”

    就算不能博取怜悯,总能让有变态洁癖者避而远之罢?

    果然,他眉峰嫌恶蹙拢,“七七夜?你还真是不折不扣的臭丫头脏丫头……”

    是啊是啊,我又臭又脏,请大爷您高抬贵手。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

    他眸内邪意一闪,“你还穿着这身脏衣服做什么?”

    “什么……你,你,你……”

    在我垂死挣扎中,他将我全身上下剥除了个干干净净,而后,如一只狗儿般在我颈间嗅了嗅,“还好,那股味道还在。”

    “七七夜没有浴洗,当然有味道!”我推打他的肩膀,“不行哦。”

    “什么不行?”他略显一怔,旋即一脸邪笑,“臭丫头又想歪了是不是?本公子是看你一脸比我这个病人还要惨淡的疲容,想让你好好饱睡一回而已,敢情,你很‘想’么?如果,你真的那么‘想’,本公子不介意……”

    “不想,不想,不想!请您介意!”我闭紧了眼,“我要睡了。”

    他头埋在我颈侧,低笑不止。

    这七里,我只是趴在他床边憩片刻而已,当真是疲顿到极点,所以,很快就睡着。但不管我睡前还是睡后怎样的挣扎,他硬狠狠的箝制始终都在。有时我因翻身暂醒,他会适时稍松力道助我,睡意朦胧中,总见他一双幽光闪闪的眼睛,其内所烁的,是恨不能把我剥皮抽筋下锅煎煮的寒意……哦唷,打个冷颤,先不紧不慢睡个够本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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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处置……”

    “皇上旨意……”

    “……另外,冷堡主……”

    “还有,巫族诸人……”

    起先,那些话是极远的,缥缥缈缈,隐约有两三字清晰可闻,打扰不了还在瞌睡虫的煽动下不知今夕何夕的我。但当“巫族”突兀闪现,我悚然一惊,当即清醒。

    “醒了?”头顶那双绝对无法忽略的眼睛垂下,将我牢牢罩锁其内,“正好用膳。”

    用膳?可不嘛,眼前一张暖木桌案,案上荤素有致,香气缭绕,实在是该用膳了。不,这不是重点是,重点是……什么来着?

    “海。”嘴边递来了一只漱口杯子,我抬眼,看见了费得满笑吟吟的脸,“先漱个口,用膳了。”

    “喔。”我听话,漱过口,当即有一箸茄鲞进嘴来,我嚼咽下,又有一匙鲜汤待食……嗯,很好吃,很……不, 这不是重点!我推开又递来的吃食,“我怎么在这里?”

    ……这似乎也不是重点?不过,我何时从床上来到了饭厅?而且,我以这样的姿势睡了多久?

    “自然我是抱你过来的,不然,是你在梦里用巫术移形换影的不成?”

    臭狐狸,嘴里不含刺不能话的哦?我推开他横在腰上的一只臂,想坐到邻座椅上。

    “坐好!”随着他恶声恶气的一吼,我被恶狠狠攫了回去。而我因后脑撞到他胸上发出的一声痛呼,换来他似是愉快无比的沉笑。

    “我不要这样吃饭!”旁边有费家兄妹的四只眼睛看着,我如一只娃娃般被他困在腿上,很丢脸。

    “不要这样?那要怎样?”他薄唇俯我耳根,吐着恶意的热息窃道,“我以这样的姿势抱你入浴,以这样的姿势为你着衣,以这样的姿势抱你穿过整个院子……”

    “啊!”我掩上他恼死人不偿命的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换了一袭新衣,且一低头,满鼻是浴用澡豆的香味,他的和我的……啊呀,我没脸见人了!

    “原来,你还知道害羞的么?”他移开我的手,夹来一箸香笋,“乖乖吃饭。”

    “我要自己吃!”被他困在腿上也就罢了,再被他喂饭……我成了他女儿不成?

    “好,随你。”他难得妥协,将手中竹箸给了我,自己则以另一副碗筷胃口颇佳的就食。

    “公子?”费得满迟疑发问。

    “接着罢。”

    “关于巫族诸人,如何发落?”

    “呕!”我被噎住了。

    “你——”他端来鲜汤,连喂我几口,总算把哽在喉咙的一口糯米饭送了下去。我还在抚胸调息时,已听他厉斥,“你还真是个笨丫头!你能不能有点伶俐时候?依我看,你除了在算计本公子时格外机灵外,其它时候就是个如假包换的笨蛋!”

    这厮是计较起来没完了是不是……先不管!我掷筷推碗,一把揪住他胸前衣襟,“你手里有巫族诸人?有谁?”

    他将我的手拿下,攥在掌心,淡声道:“有很多。”

    “他们是如何落到你手里的?”

    “当我得知皇族与巫界联姻之讯时,即向伏在巫界四围多年的人发命,攻进了巫界。”

    我一惊,“伏了多年?”

    “没错,我早有灭巫界之心,针对我所了解的巫界信息,早有部署,直待时机成熟,自然会动手。如果不是因为你,一年前就会行动……”

    “你你……你将巫界剿灭了?”

    “不算剿灭,只是俘虏了一些人,我本想用他们来要挟巫界首领的,谁知道,这巫界首领会是你呢。”

    “那不是重点!你俘获的巫人禁在哪里?”

    “你想放了他们?”

    他脸色微沉,我又岂会有善意?“我警告你,如果被你押禁的巫人里有我娘,我不会饶了你!”

    他一怔,“你娘?云氏的氏首夫妇不是被你……”

    “他们不是!”我将在巫界遭遇简言述之,最后,没忘了掐住他脖颈,在他耳边撂下狠话,“如果你敢伤了我娘,看我会怎样收拾你!”

    他直直盯我少许,一抹惶色自眉间稍闪即逝,声线沉着依旧地道:“得多,得满,速去押禁巫饶牢汁…不必了,本公子亲自走一趟!”

    “我也去!”

    “……好罢。”

    偷觑他微挂忐忑的神色,我心中窃笑不已。其实,我知道娘不在那些巫人里。我能与冯婆婆搭建通语之路,和娘当然也会。在我离开巫界没有几日,娘为女驱净邪祟后,亦离开了巫界。汇血聚精术,越是在需重生者生前停留最多之处,越易收集精气,越易早成。娘的心里念里只有沧海那位尚未谋面的爹,但得自由,哪会停留?

    只所以对他虚张声势,无非是为先发制人而已。这厮眸底那豁豁利利的兽芒我窥得不是一般的清楚,把我洗得一干二净,再喂我吃饱喝足,指不定会把新仇旧债怎样个算法,本首领总不能乖乖受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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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么?有么?有么?”

    依言穿了一件避刚罩衫,进到了那间满是符帖的地牢内,我目光方投向牢室内人群,秋长风在旁便发问不止,我一边咬唇忍笑,一边摇头。

    “你准备如何发落他们?”

    “废除巫术,一生为役。”

    “好狠。”我眼巴巴睇他,“不能看在我的面上,对他们从轻发落么?”

    其实,从不从轻我并不强求。这些人里,必定不乏曾对沧海之血馋涎欲滴者。何况,秋长风对他们的置算不上狠,为役为仆,有饭吃,有活干,还强身健体不是?

    “先别管他们。”他从后环住我的腰,“你看清楚了,娘不在其内?:

    “是,不在其内。”怎有些怪怪的?

    “也就是,我并没有冒犯娘是不是?”

    “就算……嗯?”我恍悟,蓦地回首,“……谁准你管我娘叫娘的?”

    他满脸坦诚,“我不介意你管我娘也叫娘。”

    “秋长风!”我一拳狠击他腹上,“你不要以为我答应留下就是要任你为所欲为。”

    “不然呢?”

    还不然呢,我想咬死他!“你有妻子,还有待娶的未婚妻,这些事实,永远存在于我们之间。我答应你不离开,并不代表会成为你的女人。”

    他身躯一震,“这些事,回去再。”

    唉。一迎上他的眼神,想起他那日的灰寂绝望,我又度心软,“秋长风,我会陪着你,只是……还有,你总没忘了那道誓言罢?”

    “雷来了,我会挡在你前面。”他搂住我,“就算有打雷劈,就让它先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