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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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只可惜,那话我只能吼在心里,不能宣之于口。因无云大师有云:我三人中,除非外人察破,否则谁也不能先道另一人真或假,破戒者,将为至亲至近人招去灾祸。

    就算把老和尚的话当成危言耸听,我也不能不去顾忌冷蝉儿和管艳的性命。

    但是,不能,总能做罢。

    当成群累数的蛊人、巫人又受秋远鹤煽动施蛊犯乱时,我念了趋雷决,炸响在那些蠢人头顶。随后,解除隐身,拂去蔽岚,踩云现了形影。不能明言直诉真假,何妨在有一有二后又有三?真真假假,给下面人猜个热闹。

    我当然想得到如辞场会引发出的效果。云空现影,势必引起人心惧惶。不过,应无大碍罢?

    无云大师完了顺依命,把我们三人放进这团乱事中后,便再无过问。如何做与做什么,我只得依据自己判断。此时际忍无可忍,当要现身法。所谓命,就当是命任我行,行过再论。

    “是谁容你们擅以巫术为祸人间!”

    “……首领!”首先伏首跪地的,是巫人。

    “巫神创巫术,为正人心,治人痛,祛人病,解人苦。尔等擅出巫界,取人命,杀人生,放人血,摄人魄。恶意妄为,可知罪过?”巫族禁地的石壁上,是这些话罢?

    “蛊人与巫人本为一家,中途分支,是为扩衍巫术,本无可厚非。然尔等为利所趋,以祖宗袭传术力长年为凡人作伥,着实可恶!”

    “首领……”蛊人也跪伏下去。

    “还不退下!”

    “是,首领……”

    “你们莫受那妖人所骗!”退却的脚步,*来的尖厉声嗓拦住。云氏首夫妇。

    “你们看清楚,云沧海被侯爷符帖制服在这里,那人分明是……是她那个淫佚不贞的母亲云川冒充!一个*的话,你们也要听?”

    十几日不能言语,看来并未对云氏首夫人造成任何阴影。

    “云川,你这个*……唔!”

    终生失语,够她回味了罢?原本,沧海当初对她的惩罚即如是,谁知被娘解除。这一回,大罗神仙也救不回她那副怨毒口舌。云氏首嘛,妇哑夫随就好。

    了理完了这一对,俯眸正对上秋长风探究来的眸线。我泰然移开,将揽在左手里的物什以双臂抱紧。肚子不能给人看到,它总可以罢?

    蓦地,又有喝声起:“大胆云川,犯淫佚,破禁地,出巫界,罪迹累累,谁能容你!”

    他们……我瞪着猝现身形的四人,实在是吃惊非。绿、青、蓝、黑四长老?连他们,也受了秋远鹤趋使?他们已经活到这般岁数,是为了什么?名?利?

    “这四个老家伙,还是贼心不死!”苍山切齿道。

    “怎么回事?”

    “父亲曾力劝他们安顺,他们也一度安顺下来了,没想到,他们还是……”

    “他们这么做,图要的是什么?”

    “你的血,他们想长生不老……真是越活越蠢不可及!”

    那,我就使他们变聪明罢。“恚!”

    吼——

    恚兽由岚雾内腾出,扬颈惊动地,风尘吸张。这大家伙是因想我,随着苍山寻出巫界。我们既然团聚,当然要大肆庆祝!

    “四长老,你们还不知悔悟么?”我抬身跨恚兽,右手执神鞭,喝问。

    四长老变色,“……神兽?你竟然将神兽蒙骗出巫界?你好恶……”

    “的确冥顽不灵,愚不可及!”我不再听他们一字废话,驭恚兽俯身下冲,神鞭向四人头顶卷过。

    我没有收敛任何气力,也不必珍惜他们出手的长老令,绿、青、蓝、黑四色令牌,一鞭掠过,在恚巨力相助下,形毁迹灭。

    “你毁了巫神所赐令牌,你是巫界罪人!”

    “闭嘴!”神鞭携狂澜,再出!

    没了长老令,四长老术力只算寻常,神鞭袭中四人巫骨,兹此,术力全退,永无复时,加之失声失语,四堆废人而已。

    “恚,腾云自诸人头顶转上一遭!”

    吼——

    恚摇头摆尾,欢狺长咆,载着我,飘忽来去。

    “巫人蛊人听了,尔等若迷途知返,速撤离这凡人争战处,本首领可不予理会,若有迟疑,形神俱灭!”

    有谁不怕死呢?尤其,在目睹了我腾身当空驾神兽驭神鞭轻毁长老令后?“首领慈悲,首领饶命!”

    “兹此,若再有以术力随意祸害凡人者,严惩不贷!”

    “的领命,的领命!”

    “还不退下!”

    出手的,没有出手的,现形的,没有现形的……所人巫人蛊人,在声如潮水的叩拜过后,人亦如潮水回流,逃遁干净。

    哈,好威风,恁多的戏没有白看。我效仿别人曾拿鞭梢对着沧海脸容的举止,垂指下面三人,“你们听着,以后尔等的争斗杀伐,莫再牵扯我巫界诸生,不然招祸惹灾,莫怪巫人反噬!”

    “巫界首领?”昭景帝眸光低冷,“你是巫界首领,那个人又是谁?”

    我当然不会答他。

    “把她丢下去!”人人都不喜欢被骗,何况皇帝?龙颜受损,昭景帝怫然挥手。

    “做了,你会后悔。”我好言相劝。

    “丢下去!”

    “你真的会后悔。”秋长风道,“她应该是皇上最惦念的那个。”

    臭狐狸,只凭我一句话,他就猜了出来,真是狐狸呢。

    “她是……是……蝉儿?”昭景帝龙目遽张,先疑后怒,“冷蝉儿,你是冷蝉儿?!”

    冷蝉儿不是沧海,听不见千军万马阻隔下的龙言,但我可以助她,并使她的话,精准传进子耳里。

    “皇上,是我,蝉儿拜见皇上。”被人垂吊多时,还能如此心平气和者,也只有这怪女人。

    “你……你这只喂不熟的狼,你居然伙同他人来欺骗朕,你该死!”

    冷蝉儿脸色丕变,“你……以往不管多生气,都不会要我去死……”

    “这一次,朕要你死,你去死!你们把她丢下去,丢下去!”这话,那远远城头,冷蝉儿耳听如咫尺,他人却不可闻。若想口谕得行,惟有兵卫以旗传语,而当传语者被我制住时,自是令不得施。

    但,我低估了冷蝉儿的烈性。

    “你要我死是么?你要我粉身碎骨是么?如你所愿,奴才遵命!”冷蝉儿话间,素腕遽翻,一抹寒光闪出袖内,毫无迟疑地挥上束腰麻绳……

    我掩口抽息:这女人,以为她是真的沧海不成?

    “蝉儿——”昭景帝心胆俱裂的嘶呼。

    苍山身化一簇疾烟,在佳人着地前的一瞬拦腰抱下。

    “蝉儿,蝉儿!”昭景帝击马,直向佳人所在处驰奔,将几十万大军抛在原处。“我的话你一向不听,这话你听它作甚?你这个傻蝉儿!傻蝉儿……”

    皇家兵马一下子无措起来,群龙无首,如何是好?

    秋长风展颜一笑,“皇上另有事忙,你们退下罢。”

    “呀——”这声娇呼,发自管艳,她正飞身躲过襄阳侯的一记马鞭。

    “你又是谁?”秋远鹤冷哂。

    管艳立足于马车蓬顶,嫣然如花,“我是侯爷请来的沧海啊。”

    “你……艳儿?……你这个贱婢!”他手中马鞭甩出,“你好大的胆子!”

    “管艳?”秋长风长眉微扬,长喝,“冷堡主,你向本王要的人近在眼前,还不去?”

    秋长风军中,一道玄衣劲影应声掠出,去抢夺正与人困战的管氏“沧海”。

    “侯爷,侯爷,情势极不利我,我们应速撤军自保,事不宜迟啊!”秋远鹤谋臣武将奉涌其上,力劝被戾火所灼的主子回归理智。

    秋远鹤的恨意,必是比皇帝见着冷蝉儿时还要深重罢。管艳是谁?是他的奴才,他的工具,他最鄙弃的迷恋者啊,如今却被之耍了个畅快,被之看尽了自己自作聪明的姿态,情何以堪,情何以堪?这份且浓且重的不堪,在冷千秋前去夺人时,更至顶点。

    “撤军——”他一声令下,鞭梢正缠住管艳纤腰,将其横于马上,扬马开蹄。

    冷千秋岂肯罢休?“秋长风,你今日助我,我所应之事,定当兑现!”

    “一言为……”

    “啊——”此痛呼,与他人无关。我抱着倏尔显露出形状的大肚子,骤尔袭卷来的疼痛告诉我……不妙了,大大不妙了!

    “啊啊啊!”怎么会,怎么会这般的痛?我要念去痛决,要念……“啊啊啊啊——”

    “海?海,你怎样了?你别只是叫,你快出来,快下来让我看看!”

    臭狐狸,我哪姑上,哪里姑上嘛。我在恚庞大的身上打着滚,只盼着,滚来滚去,将这不曾体会过的巨痛滚了不见……

    “费得多,领五万人马,追击秋远鹤逃兵!”

    “啊啊啊,臭狐狸!啊啊啊——”下腹的坠感突使我悟到,何事要发生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要来了……这子,怎如此不贴心,不乖巧,在这时候来凑什么热闹?

    “杨烈,率一万兵士,打扫战场,善后诸事!”

    “秋长风,臭狐狸,我讨厌你!啊呀——”

    “裴先惑,回到那五万兵马营中,按原计划伺机而动!”

    “秋长风,我不喜欢你了,我不爱你了……”呜呜,好痛,好痛,“娘!婆婆!”

    “风将军,领余下人马,驻守河州城下!”

    “啊啊啊……”

    “秋长风,你还在磨蹭作甚?”这是冷千秋的声音。

    “我已经派了兵追下去,你自己的女人你自己去抢!”秋长风声嗓刹间失去所有平稳,“臭丫头,你只是叫,是成心想让我急死么?你倒下来让我知道你发生了何事?海!”

    “……呜呜呜……臭狐狸,你儿子要来了啦!”

    “……啊?”

    “好痛,痛啊!婆婆,娘——”

    “海,婆婆来了,婆婆来了,不过,你先让神兽容得婆婆近你……”

    “婆婆?”我张开迷朦泪眼,当真是婆婆,就在咫尺外,但恚兽张着血口低狺,不容人接近。“恚,让婆婆过来,我好痛,痛死啦——”

    “海!”熟悉的,久违聊厚软怀抱将我抱住。

    “婆婆,海好痛,好痛……”

    “傻孩子,我知道,婆婆知道,婆婆在这里。”

    “海,娘也在这里,不要怕,只是生宝宝,没事哦。”

    娘?“娘!”我抓住了一只柔荑,是娘的。

    “海,你下来!你欺着我无法上去,就只叫着让我着急是不是?海……”

    娘,婆婆,还有下面那个正像恚一般干叫乱吼的秋长风,都在哦……我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