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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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秋长风(完)

    “表哥。”

    我转回身。

    “你爱海,是么?”

    “是。”

    “胜过爱怜星么?”

    “……不同的。”

    “如何不同?”

    “怜星,我会娶你。”在怜星的泪眼凝视中,那些话时,我是笃定的。为义,为情,我必娶无疑。但,所有的笃定,抵不过海离去时的一个转身。

    那日,我醒过来,是皇上的别宫。我略加思忆,概因听到了有刺客意欲刺君的消息,特从西卫赶来护卫,杀了人,也救了人,如此而已……可是,当真如此而已么?

    我胸中似有一块堵,又有一块空,有堵得难通处,亦有空得难受处。我抬眼望四周,一切景物仍如先前所观,一切人事仍如先前所度,所有谋划,部署,按部就班,未有异变……既如此,为何要有一股子空虚无处排遣?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份莫名形状莫名端由莫名起因的空虚,并未随着时日推移而弱去,反时日愈久,心头愈惶,每日似都在担心着什么东西就要失去。纵算在我夜中梦时,也不曾放过我。在梦境里,一个人在我面前一次次转身,我却从不能看清其脸面,我伸出手,想使其和我正颜相对,但梦中的人,只有转身,再走远……我想,若看清了梦中饶脸,就诠得清那团『乱』绪的由来了罢?

    “公子您吩咐。”听见那句话后,是夜梦里,我看清了她的脸。海。

    我怎么一点也不好奇呢?

    这个名字,我不陌生罢?我在别宫时,秋皓然就曾问过,怎舍得放“海”离开。我其时只觉他不知所谓,冷冷给予叱绝。皇帝拐弯抹脚的打听,我越发反福回到西卫,得多、得满提起这个名字时,受胸中厌恶情绪所使,命他们在门外罚站一日。更莫提,一个在我印象里不过是无意搭救的子向我问起她时,瞬间激起的恚怒,让我将他驱出宫门。

    但,在母亲苑中看到那张脸之际,我奇怪自问:我为何要把如此极赌厌恶放在一个如此平常的丫头身上?

    因着这个不解,我走进了母亲室内,一探究底。但几番言语来去,仍是未解。

    而当夜,我的梦给予了解答:那个在我面前不厌其烦转身离开的人,是她。

    一个被诸人以一副神秘神『色』提在口里的人,一个令我百般厌恶的名字,一张在我梦里招摇来去的脸,当我见到时,却心绪平淡,无惊无澜,这……可以视之为正常么?

    答案,当然是:不。

    她和秋皓然往从甚密,甚至谈婚论嫁;她对我这个昔日主子没有一点卑微屈从,眉目间净是叛逆……她引得我探究的地方,状似颇多,本公子若有闲暇,必定要从头捋过。

    这时,另一个女子出现了。云沧海。

    她立在那里,一袭雪衣,一头乌发,一张雪砌玉雕的脸,一双澄黑如湖的眼,艳丽无双的唇,正吻着一个男人……不必他人引荐,第一时间,我就猜出她的姓名,将要与皓然联姻的巫界首领,云沧海。

    无疑,云沧海的美,是惊世骇俗的。纵是览遍后宫,也怕找不到一份可与之相衡的丽颜。那是任何男人都要掠来收藏的极顶之『色』,哪怕为零缀江山,哪怕是为了男饶虚荣脸面,也会有许多男人前赴后继的掠而夺之。可是,掠夺与欲望是如影随形的么?目睹她与苍山的亲近,我纳罕胸中那份不能抑止的撕扯是为了哪般。

    这夜,我要了她。

    她是秋皓然的未婚妻,与秋皓然的亲近是经地义,但看着她在我眼前,如此闲适自在地与皓然眉来眼去,我……忍无可忍。

    我以为,只是欲望的,虽然这欲望来得太凶烈,太反常,教我一时也忍不下去,但总归是欲望,抒解过了,便会作罢……她不是处子,也许还不止一个男人,我无须自责……我须承认,这时的心态,有些龌龊,有些卑劣……

    但是,我料错了。一夜缠绵,疯狂索取,翌晨拂晓,仍不想把她放开。在最巅峰的极美中,我向她许诺过什么,清晰可忆。我,竟然也成一个被美『色』所『惑』的肤浅之徒了。

    既是肤浅之徒,就有肤浅之徒的行事准则,在我还要她之前,她就不能归属别的男人。想嫁人?想联姻?……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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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在想什么,皇上在想什么,我都能窥得先机,出手先发制人,就算是一场别出心裁的太后寿宴,我也能让它另拓机缘。但她在想什么,为何如此费人疑猜?

    我已经告诉她,若想保住巫界,就要离开别的男人,她为何执意与皓然联姻?若她只为了巫界,难道她不明白我比皓然更能让她依撑?

    如斯只是为了反抗而反抗的举止,与另一个人怎就如茨像?另一个人,是海。

    她们的姿『色』,差了十万八千里,但看着一个人时,总会无端联想到另一个。若她们不都是与皓然相识,若她们不是从不曾同时出现,若没有恁多的蛛丝马迹……我或许可以告诉自己多心而已。

    我愈来愈肯定,她们必是有着紧密的联系,这联系,源自一个“巫”字。

    沧海和海……如果,海是巫女,所有的结,便迎刃而解……

    “现在,我只能告诉你,我和你,的确有一段不属于主仆的纠葛,而你和沧海,也另有纠缠。因为三个饶牵扯太让人痛苦,我才对你设下了一些障术,沧海也有参与……”

    “……我和沧海都是巫女,怀着不同的目的,一个是明,一个是暗,到了你身边。可是,我们都爱上了你。而你,也喜欢上了我们两个。”

    我找到倾在兆邑的行院,找到又与另一个男人行动亲近的她,兴师问罪时,她如是道。

    话完,她主动送来了她的唇。我以为,就如对大苑公府内的那些投怀送抱的丫鬟一样,我会推开不要……我很喜欢。我的手在我的心之前,已经抱住了她,她肌肤的温度,她的腰身,她柔软的躯体,都让我的手留恋不已。而我的嘴,更不能自已,与她唇舌相接的刹那,贪婪索取。仿佛拥着她吻着她,是我生于此世最该做的一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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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此时,就在你的疏柳斋,我和沧海将一起出现,合力为你释疑。”

    弹着那把无云大师赠来的绿绮琴,我等到了她,是……她们?

    那个沧海,的确是沧海的脸,不仅是形,连神也酷似,但是,她不是我要的那个沧海。一张皮相,还不足以『迷』『惑』我。那双眼睛,也不足以让我沉溺。至少,不会让我连一夜都不等不及,便在太后的寝宫底下大做文章。

    一股甜甜淡淡的麦芽糖味儿钻入鼻孔。我按着它的指引,抱住了海。

    就是这种味道,比任何催情香都要蛊『惑』,这个味道,沧海身上也迎…我要她的那夜,就是被它缠绕着,难以歇止。

    我一手抱着海,再将“沧海”揽来,甜味越发清楚,只有海,唯有海。

    海她又在对我设障,她要鱼目混珠,再从我身边逃离。

    她择人假扮沧海,她推“沧海”代她受戮,她让“沧海”在我面前香消玉殒……她到底是如何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我,如茨费尽心机,如此无所不用其极?

    我以绿绮琴弦毙了那妖人『性』命,盯着假沧海的尸身,想分辨她是用了怎样的诈死机关,此时惊觉,那股甜味却越来越远,她又要逃……好狠,她好狠!

    她既然把我对她的爱意洗去,却为何不将我杀我?杀死了我,我不必与胸中时而空虚时而堵痛时而无从排解又叱之不去的『乱』绪作战,不必徒劳地在梦中追逐她的脚步,不必每晨醒来,再度陷进无以名状的巨大空虚里……

    她不做,我替她做,第二根琴弦,在如此想时,就喂进了我的胸口。

    如果我的死都不能留住她的脚步,那,不管从前是以怎样的心情爱过这个女子,她都不再值得我留恋毫分!

    可是,若她当真没有回头,当真置我不顾,我是宁愿将这颗曾爱过她又被她清洗过的心给碎作两半罢?

    我拿『性』命当赌注,拿她凝望我时那脉难以遮掩的爱意作赌资,赌她的不舍,赌她的回头……

    我赌赢了。

    我没有爱错她。她值得我推翻所有的既定,值得我撇开对怜星的负疚,值得我做所有事。若时光重溯,我仍愿太后在我十二岁的生日宴上对我施用算计,我仍愿那些刺客纷至沓来,仍愿受那些或轻或重或危及『性』命的伤,只要,在苗疆返回的途中,认识她。

    海,我的丫头,我的妻,一世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