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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折氏内宅

    李寇立在折氏内宅门外,背对着里头,他在等折彦质出来叫他进去。

    内宅真很小,比起慕容彦达扩建的潘原县衙后院小了许多。

    经略使府前院那是州府衙门,军司值守衙门也在此处。

    自前院过,中间是一个不太大的院舍,院舍有三间房,名为“退思堂”,与县衙一样,是知州处理公务之后,回家之前单独思索一天的公务有没有出差错的地方。

    过了退思堂,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大院子。

    渭州是边地,寻常知州都有军务,因此无论文官武将,都要表现出习武之风,这院子自然就是练武场,哪怕更多的还是当散步用的小花园使用的。

    过演武场便是内宅,边将家眷很少能在边地生活,但这时代的边将都有侍妾,大部分边将也有文人士大夫臭毛病,喜欢豢养一批歌姬以供其娱乐。

    折可适是名将,自然有跟随照料的侍妾。

    只是他厌恶蓄养歌姬的行径,因此内宅倒显得很空旷了。

    李寇在看风景,内宅里自然有人看他。

    “那厮便是李大,十分不是个善人。”刘锜站在窗前,踮起脚尖扒着窗沿儿,正和他母亲说话,清秀的脸上极其的嫌弃,眼睛里却有些温度,那厮可是答允他必定竭尽全力救治他娘的。

    刘夫人笑道:“孩儿怎可出口伤人,李大郎散尽家财养育千余流民,那是名满西陲的善人。”

    “呵——”刘锜拉长声调嗤一笑,“咱们是将门,将门是好坏,须得问敌人。渭州的敌人,有西贼,有蕃贼,有契丹人,还有那些个只会之乎者也的文人,他们哪个会说李大是善人?这厮一把大枪,那可真是面冷心黑,哼哼,也亏得这样,否则我可不当他是好人。”

    折彦质站在门外,看着折夫人被三五个装束倒也清雅的小妇人搀扶着,便又低下头去。

    他看,是怕母亲被这些年轻女子欺负。

    她们既然态度恭敬,从未露出过下黑手率的面目,那便应当以待长辈的态度对待。

    尽管里头还有一个比他还小半岁多。

    这还算是很好的了,折可适的侍妾至小也已年近三旬。

    想想慕容彦达那夯货……

    那喜奴,今年才多大点儿?

    折夫人对次子的态度很是满意,她只怕这孩子也学大儿一样胡闹。

    前次折彦野回来,可对这些妇人恼火得很。

    “我儿先不着急,先去请她们来,免得李大郎为难。”折夫人回头和蔼笑着说道,“我记着,你常写书,说身子骨越发不好,有回来陪伴我的意思,今儿个也请李大郎瞧上一瞧,”她拍拍一个四十岁许的妇人手腕道,“你在这里我才能放心的。”

    那是她的陪嫁的侍女,她不在折可适身边的日子都是这个妇人在陪同的。

    折彦质愣了一下,如此灯下昏黄是否……

    “无妨,只听说李大郎遇强则强,何曾听人说过他恃强凌弱?我儿交往的君子,都是不欺暗室的俊才。”折夫人和煦说道。

    折彦质只好往旁边小小的别院里,在门口喊了一声:“嫂嫂,丽姝妹子,娘唤你们都出来。”

    一阵暗暗的欢呼,只听吱呀一声,从厢房里钻出个红衣妇人,大约有三十许年纪了,身高却赶得上折彦质,她手中竟提一柄阔刃剑,眉目英武,灯下有八分娇媚,却有九分锐气,她一手提战剑,一手挽着个穿鹅黄褙子,衬着碧绿绸缎衫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也极是高挑,那妇人几乎蹦着从屋内跳出来,少女略有些嫌弃,多的却是无奈,看她满面书卷之气,想是方才正读书呢。

    那妇人笑道:“二郎好大声,惊着妹妹读书啦!”

    两人后面又跟着出来三五个妇人,大的二十七八,小的也有二十三四岁,有清丽的,有娇蛮的,也有文弱娇柔的,只是都不敢学红衣妇人,俱低着头恭敬跟在后面呢。

    折彦质以手加额苦笑:“嫂嫂但凡多收敛着些,大兄也不至被嫂嫂撵着自家里跑到平夏城,又自平夏城躲到平凉县。”

    “嗤——你懂甚么呢,你那哥哥只是羞于见我,哼哼,他再找个十三五的,看我不大碎他的骨头。”红衣妇人扬眉呵斥道,“二郎,你可莫在京师,又结交甚么名门贵女,回头塞到你哥哥手中。”

    黄衫少女轻叱道:“大嫂——”

    “知道,知道,莫让人家笑话折家女将——”红衣妇人嬉笑道,“丽姝妹妹又不与那李大说亲,怕他甚么来?那厮与你家大兄不同,他恐怕是个爱成熟些的,丽姝妹妹么,嘻嘻,”她竟用剑柄挑少女俏脸,笑道,“只是小了些。”

    折彦质默默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大哥是个爽直人,这位同出将门的嫂嫂更是……

    嗨!

    好为大兄的膝盖担忧!

    这时,黄衫少女脸色肃然,正色驳斥道:“大嫂嫂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便是玩笑也忒过了,咱们家既与……与人家有约定,自当洁身自好,如大嫂嫂这样的说法,”她一撒手转身又回屋舍,“便要当面感谢李家大郎,也只好避而不见了。”

    她是个瘦弱的少女,肌肤一片雪白,昏黄的灯光竟没让她稍稍暗淡些,这一撒手没能撒脱反扯得她手背血管暴起来,再三扯动而不得,反把自己急得猛烈咳两声,一时头晕目眩,连忙伸手去扶旁边的窗台了。

    红衣妇人骇得变了脸色,慌忙放开少女的手,轻轻在她背上抚摸,口中道:“是是是,都是你的是,都是我的不是,错啦,错啦,你可莫作践自己,心情若是不顺,你拔出宝剑杀大嫂嫂几顿那也很好的。”

    折彦质竟见怪不怪了,他轻叹口气摇摇头,转身出门去请李寇。

    不是他不想找李寇求个法子,只是这少女心思清淡至极。

    她竟信了辟谷之说,小小年纪大有避世之念。

    此心病,折彦质认为无药可医。

    别说李大郎,便是华佗在那也没有法子。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只为她家里的一个戏言,她竟自己先当真起来。

    那人……

    折彦质没出门呢,便听红衣妇人骂道:“那腌臜泼才下作废物,他们可配不上丽姝妹妹。”

    折彦质脚下一晃,明白了。

    原来,这土匪一般的嫂嫂竟有那样的打算?

    “可惜。”折彦质呆了一下,不知想到了甚么,暗暗摇头自语,“折家的心思不必说,李大郎岂是愿意为我家子婿的人?!”

    稍顿下,折彦质心里叹道:“那可是个烈性的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