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这个强大的女人老了

    第190章这个强大的女人老了

    秦之倾直接开着车来到了高云来所在的医院，我们四个人一起下了车。

    高云来住在这个医院的私密病房，进去要通过层层安控，只有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虽然李泽树和程旖旎都不是亲属，但是李泽树毕竟是做医院这一行在，哪儿都有认识的人脉，所以他们也跟着我和秦之倾一起走了进来。

    我不知道苏凛现在情况究竟如何，心里心急如焚，但还是只能强迫自己镇定。

    我们四个人一起来到了高云来的病房，当我们到达的时候，她穿着病号服，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轮椅上，背影看上去那样的单薄与寂寥。

    我的第一感觉，是这个强大的女人倒下了，没有当初一开始见到她时候的那种锐气，她真的老了。

    无论再强大的男人与女人，最终都会变得苍老，都逃不过命运的轮盘。

    “高妈妈。”秦之倾低声喊了一声。

    高云来缓缓转过头来，那个曾经优雅从容的女人，此刻满脸愁容，额头上的头发已经花白，看上去仿佛一下苍老了几十岁。

    “之倾，你来了。”她看到秦之倾，于是轻轻喊了一声。

    声音不再似从前那样清冷有力，比以前要绵软、脆弱许多。

    随后，她的目光缓缓移到了我们三个人的身上。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以为她会说我什么，却没想到，她的目光十分平和，没有了一丝怨怼。

    她轻声问我:“酥酥现在好吗？”

    “她很好，在台州，很活泼很可爱。”我十分诧异，但还是回答了她的话。

    我曾经恨过这个女人，恨她在翻云覆雨之间，把我和苏凛的命运南辕北辙。

    可是，我曾经也发自内心敬佩过这个女人，敬佩她的人生能够达到这样的高度，敬佩她的世界能够达到那样的广度。

    我内心也曾激起过强烈的野心，想成为像她这样的人物。

    不过我最终没有这样选择，我内心有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洒脱而任性，想潇潇洒洒过一天。

    选择了做将军，就要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选择了做侠客，就要做好一无所有的准备。

    人生没有一样选择是可以两全其美的，选择一样，意味着失去另一样。

    在我的事业曾经到达一定高度的时候，我也想过我成为冲锋陷阵的女将军，像高云来这样燃烧着青春，在一座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城市里扎根生存，成就自己的一番天地。

    可我是在海上长大的，大海的浩瀚告诉我人生永无镜头，不如适可而止，及时行乐。

    我一方面有野心，一方面有野性，我注定成为不了高云来这样的女人，可是我对我的人生无悔，尽管我的人生劣迹斑斑。

    我对她虽恨，但是那种敬仰依然在心间。人对自己到达不了的地方，成为不了的人，总是由衷的向往。

    我对她，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这种复杂里面还有一种因素，是我感激她，感激她给了我苏凛，给了我那样一段让我可以义无反顾的爱情。

    “那就好，有空带她来看看我，我很想她。”高云来虽然精神萎顿，但是那双眼睛却十分明亮通透。

    “好的。”我微微点头。

    “高妈妈，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和您说，因为我觉得只有您才能够解决。”秦之倾说道，“苏凛出事了，吕碧薇把他带走了，不知道带去了哪里。”

    我以为高云来听到苏凛出事会很激动很担心，没想到，她一双眼睛依然淡然无波。

    她对秦之倾说:“你把我的电话拿过来，在床头柜上。”

    秦之倾听她这么说，于是连忙走过去帮她拿来了电话。

    她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然后放在耳边，然后对着电话说:“我儿子被抓了。对，苏凛。一小时后把他送到我的病房来。好的，就这样，再见。”

    我不知道她是给谁打电话，但是她语气里的淡定让我十分意外。

    我没想到，让我们急得团团转的事情，在她那里，却不过是一通电话的事情。

    这就是强大与卑微的区别吧！

    高云来挂了电话之后，对我们说:“你们都坐吧，我这儿除了我之外没有别人。你们既然来了，我们就聊一聊。”

    “苏凛他会不会有事？”我依然不放心的问道。

    高云来摇了摇头:“我知道是谁做的，这些小孩子的伎俩，不可能会伤到他。放心吧，一小时后，他会安然无恙出现在这里。”

    我和程旖旎面面相觑，程旖旎忍不住问道:“可是我还是想问问，您为什么这么确定？”

    “等你有一天到我的位置，你就知道，有些事在你们眼里是大事，但是在我眼里，不过是小事一桩。”高云来说道。

    “我们都坐吧，既然今天有缘在这里相聚，不如听听老企业家有什么话想说。我们这些做晚辈的，难得能够如此接近高总。”李泽树对我们两说道。

    于是，我们都坐在了沙发上，高云来静静坐在轮椅上，目光淡然，似乎已经把那些事情置之度外了。

    “高妈妈，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秦之倾走到高云来身边，轻轻帮高云来敲起背来。

    高云来握住他的手说:“我这一生中有很多失败，首先第一失败的，就是在子女方面。”

    “高妈妈，您不要这么说。”秦之倾听她这么说，于是说道。

    “我原来最不看好的，苏凛和你，最后是最让我骄傲的。我原来最看好的秦之奋，最后是最让我头疼的。我原来觉得最省心的秦之勉，最后最不让我省心。可见，我这一生有多么失败。”高云来说完，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又说，“我做生意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与那么多人打过交道，见识过那么多的世面。我觉得我识人的本事比一般人要强，可是你们这一批年轻人，我却一个都没看准，呵呵。”

    说完，她又把目光投向了我，然后说:“你们出现前一分钟，我还想到了你，安馨。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很不喜欢你，你身上棱角太多，太个性，不适合管理企业，更不适合做贤内助。我方方面面否决了你，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机会了。可是苏凛身边那么多的女人，有些女人爱他，有些女人为了钱接近他，甚至有女人嫁给了他，但最后，我没想最后他出了事，在他身边关心他、支持他的人，还是你。”

    我听她这么说，顿时浑身一怔。我没有想到，一切她都知道，一切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可是我依然觉得我当初阻止你和苏凛结婚不是错误的决定，我觉得我当时的想法没有错，只不过，我没有想到，这个世界风云万变，任凭你如何算计和筹谋，如何做安排，最终还是逃脱不了大厦将倾的命运。”高云来说完，又摇了摇头。

    “高妈妈，其实您已经很厉害了，人生不可能事事能够预料得到，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本来就是瞬息万变的时代。一切，都会慢慢有转机的。”秦之倾说道。

    “对于今天的结果，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么多年，我也累了，劳心劳力筹谋来的一切，老天都要带走，连同我的命，都是老天给的。”高云来淡淡说道，随后又说，“你们这一批人，我一个都没看懂，我看好的最后让我失望，我不看好的，反倒一个个走出了自己的路。苏凛，是一个经商的好苗子。也许，这跟头栽一栽，对他而言是好事。”

    “他一直把东海当做责任，这并不是他真心想做的事情。这是您的事业，他是您的儿子，仅此而已。可是我们每个年轻人，我们有自己的使命，我们有自己的选择，我们有自己想要选择的路和自己想要爱的人。其实您心里早就明白，您当初的决定是错的，只不过，我们没有遵循您的错误走下去。因为不论是我，秦之倾，还是苏凛，我们的心中都有自我，不是您能够摆布的。就算您强行把我们分开，我们无非是多走了些曲折的路，我们最终还是会在一起的。”我看着高云来，淡淡说道。

    高云来的目光一怔，她的脸上开始有些莫名的激动。很显然，她并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不想承认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可是时至今日，她已经慢慢在悟了。

    时间一点点的在过去，我的内心因为担心苏凛而始终处于崩溃的边缘，我不是不信任她，而是如今不再强大的高云来，她真的能够做到让苏凛平安无恙的出来吗？

    我觉得我再也坐不住了，我站起来说:“不行，我必须自己想办法，我必须看到苏凛完好无损站在我的面前，我不能再坐以待毙，我要……”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身后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安馨，我已经没事了，我回来了。”

    我扭头一看，苏凛鼻青脸肿出现在病房门口，那个瞬间，我激动不已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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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1章 大厦将倾

    第191章大厦将倾

    我一抬头，就能够看到他眼角的淤青，和嘴角溢出的血。

    当我扑进他怀里的时候，他一声闷哼，似乎很疼的样子。

    我吓得慌忙松开，可是他却不顾疼痛，还是紧紧把我抱在了怀里。

    我哭了，哭得稀里哗啦，这几年没流下的热泪这一刻都流了下来！

    “宝贝，不哭。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把我们分开，任何人。”苏凛声音定定的说道。

    他当着高云来的面，直接用嘴唇吻去我眼角的泪水，然后捧着我的脸，在我的额头上虔诚又深沉的吻了一下。

    然后，他牵着我的手，把我带到了高云来的面前。

    高云来坐在轮椅上，目光温和地看着我们，并不像以往那样激动。给人的感觉，仿佛已经默认了一般。

    “酥酥是我的女儿，妈。”苏凛抹了抹嘴角的血，对高云来说道。

    “我知道。从她第一次抱酥酥过来吃饭的时候，我就知道。”高云来说完，把目光投向了我。

    “妈，是您害了我们。”苏凛看着高云来，带着一丝丝的愠怒。

    “作为母亲，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希望儿女能够走最好的路。你也为人父母，以后，你就会明白我心里的苦衷了。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高云来淡淡说道。

    “可是您知道这过程里，有多少可能，差点儿导致我和安馨分开吗？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吗？”苏凛看着高云来，激动的问道。

    “我知道，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让你们在一起。”高云来如实承认道，“可是似乎上天对我的处置并不满意，所以现在，我也受到了该有的惩罚。东海，就像是我的另一个孩子。我还活着，却要眼睁睁看着我即将失去它。苏凛，你根本不知道把企业做大有多么不容易！”

    “我知道，可是您不能以您自己的意愿，来左右我们的生活。您这样，是错的。”苏凛看着高云来，冷冷说道。

    “苏凛！我是你母亲！你就这样对你的母亲说话吗？”高云来也一下激动起来。

    “我就希望您能够承认，您错了。东海，也是因为您错了，才会导致今天。您从一开始要从我们三个人中间挑选一个人作为继承人的想法，本身就错了。”苏凛大声说道。

    “苏凛，有些话不一定要明说出来。高妈妈把你从吕碧薇手里救出来，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秦之倾这时候走过来，对苏凛说道，“不要逼一个长辈去承认自己的失败，何况高妈妈，是你的亲生母亲。这样很残忍。”

    秦之倾的话里饱含着深意，我再看高云来如今的反应和种种做法，包括之前她所说的话。于是，我一下明白了秦之倾的意思。

    我轻轻拽了拽苏凛的手，再看苏凛，他的神色也渐渐从愠怒转为平静。

    他们母子二人平静地对望了一会儿，随后，高云来突然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那一刻，不单单是我，连苏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敢相信这个曾经在商场中叱咤的女人，有一天会亲口对我们说出一句“道歉”。

    我再望向苏凛，我看到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泪花，他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然后，他松开我的手，直直跪在了高云来的面前。

    “妈，我也对不起您。东海走这一步，是我的失误导致，我也十分痛心。”苏凛跪在地上，握住高云来的手，轻轻说道。

    “错不在你，是我的原因。是我一步步把你们三兄妹逼成今天这样，我以为的民主公平，恰恰让你们开始追逐权力和金钱，如果早在当初我就分配好，不会造成今天的境地。再者，吕碧薇……”高云来说完，不禁摇了摇头，无奈的说，“我以为她的心机和她的沉稳能够助你一臂之力，可是没想到，反倒害得你万劫不复。可见，这个世界上权谋未必能够打败真情，可是真情，是必定打败权谋的。如果我早点明白，或许，东海不会有今天，而你们每一个人，都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妈，如果东海就此覆灭了，您打算怎么办？”苏凛握着高云来的手，轻声问道。

    “我老了，辉煌过就好。我现在，很想回到老家，回到十七岁坐过的那艘船，听那个水手唱一首《水手》，那是我这一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一首歌了……”高云来声音悠悠的说道。

    “是在七号码头上听到的吗？您说的那个水手，是不是很爱穿白衬衫和白裤子，衬衫还很不爱系扣子？”我听她这么说，不禁问道。

    她的目光顿时呈现出巨大的震撼，她问我:“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是我爸。”我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他的名字叫安北，码头所有人都管他叫北爷，对吗？”

    “不，年轻的时候，他叫小北，他的确很爱穿白衬衫，笑起来满口白牙，扯着嗓子唱《水手》的时候，无数姑娘都会被他浑厚的嗓音所吸引……”高云来缓缓回忆道，随后突然像才回过神来一样问我，“你说什么？你说他是你爸？”

    我郑重点了点头。

    高云来的目光极大震撼了一下，随后她喃喃的说:“罢了，一切都是命，都是命。”

    我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随后苏凛便问:“莫非，安馨的父亲，就是您的初恋北哥？”

    此时，高云来已经转动轮椅往阳台走去，她留给我们一个寂寥的背影，然后我听到她缓缓的说:“我累了，你们都回去吧。苏凛，从今以后，海空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妈，我们带您一起回台州吧！趁安北还能唱出《水手》的时候，让他再给您唱一首。”我不禁说道。

    那些曾经在心里翻滚过的爱与恨，埋怨与苛责，在这一刻，似乎通通都没有了意义。

    我和苏凛默默相爱那么久，曾经我是大海中的鱼，他是大海上空的鸟，我们的相爱注定会变成一场意外。

    可是，意外不代表不可能发生。只要我们坚信心中有爱，便依然还会在一起。

    随着我一声喊，高云来的背影强烈一震，她缓缓转过身来，百感交集看着我们。

    我和苏凛在那一瞬间都情动，跑过去抱住了她，潸然泪下。

    秦之倾也默默走了过来，李泽树和程旖旎都被我们这一幕给感动，也都默默走了过来，我们围拢在高云来的身边，围成了一个圆圈。

    这时候，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我抬头一看，是高云来的贴身管家。

    她走进来，面容沉重地对高云来说:“夫人，刚刚得知美国那边的消息，之奋和之勉他……他们……”

    “他们怎么了？”高云来见她支支吾吾，于是问道。

    “他们所在的一处酒店发生恐怖分子袭击事件，之奋和之勉都意外中弹身亡……他……他们抢救无效。”

    “什么？！”高云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激动地一下从轮椅上站起来，然后直直地倒了下去。

    我和苏凛默默对望了一眼，眼神里都闪过同样的沉重。

    医生迅速进来为高云来抢救，我们一行人坐在门口的长椅上，苏凛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香烟，抬着头目光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久久说了一句:“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我不禁握住了他的手，他扭头对我淡淡苦笑了一下，他说:“安馨，你说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吧，风光的时候无限风光，落魄的时候便无限落魄。”我把他揽在我的怀里，我说，“别难过了，我们向前看。”

    “我虽然恨他们，但是我从没想过他们会死。”苏凛靠在我的肩膀，沉声说道。

    “我知道，我也一样。怪只怪，他们仓惶出逃，逃到了美国最混乱的那片街区，这样的事情，在那里本来就时有发生。”我说。

    医生很快从抢救室里走了出来，我和苏凛迅速上前，医生摘下口罩对我们说:“夫人的胃癌已经中期了，之前做过一次手术，切除了一部分。但是现在，还是复发了，已经没有手术的必要了。”

    又一个晴天霹雳砸了下来，苏凛几乎有些站不稳。

    我慌忙扶住他，他看着医生问:“你的意思，我妈妈已经没有救了？她什么时候做过手术？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

    “三年前，夫人不让告诉任何人，特别是你们三个人。”医生说道。

    “妈，妈……”医生话音刚落，苏凛便一下跪在地上掩面而泣，一声声凄楚地喊着高云来。

    高云来被从抢救室里推了出来，她像是睡着了一般特别安详，我把苏凛从地上扶了起来，苏凛跌跌撞撞走过去，端详着高云来的脸，脸上无尽的后悔与悔恨……

    父母与子女，对与错，爱与恨，大概是人世间最深沉、最无解、最复杂的话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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